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画面宛如静止。

萧白安下意识想转头就走，但回神之后又堪堪顿住脚步。

不能走，这样走了反而惹人生疑。

云长清上下打量一番萧白安，率先开了口：“你是来庙里上香的香客？”

话虽是这样问，但云长清并不觉得这人是来上香的。眼神闪躲，不敢与人正视，还鬼鬼祟祟的。

不像是香客，倒像是溜进来的小贼。

尽管惹来了云长清的怀疑，可萧白安却松了一口气。

长公主并没有认出她，只是又该怎么自然的溜走呢？

正面打招呼是不行的，她没有学过伪声，声音是偏不了人的，说话就会暴露自己。上次田玉一事和长公主碰面，她就刻意保持了少言沉默。

面前人低着头半天不开腔，云长清以为她是胆小心虚，心里的猜测更加确定了三分。

想了想，她试探问：“你……是来庙里偷嘴的？”

不怪云长清会这么想，萧白安的穿着打扮实在是太落魄了。

轻罗百褶裙东补补西补补，大补丁小补丁重重叠叠的都快看不出裙子原本样子了。

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穷。

萧白安怔了一瞬，又极快地点了点，认下了偷嘴小贼的身份。

竟真是偷嘴的小贼，还这么痛快的承认了，云长清颇显意外。

“你对这寺庙熟悉吗？知不知道竹园在哪？”云长清将希望寄予这小贼身上，她诱哄，“你把我领到竹园，我就带你去吃东西，怎么样？”

萧白安先是一阵无语，原来是迷路了，怪不得兜兜转转半天跑到这儿来了。

后又惊讶，刚刚若是她没听错，长公主是自称“我”？看长公主一脸自然的样子，似乎并没有觉得自己话里有什么不妥。

云长清还在期待地看着萧白安。

好一阵，带着小丑面具的人才轻轻点了下头。

云长清霎时露出欣喜的笑容。

昨晚初到，萧白安就把寺庙摸索了一边，将布局熟于心中。

这是她从军多年的本能。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就会先摸清方位布局，以便从容应对各种突发状况。

云长清亦步亦趋的跟着面具人，目光中的带着好奇。

这人好奇怪，一路走来一句话不说，甚至连个眼神都没瞄过来。又往前走了十几步后，云长清打开了话匣子：“你怎么不说话？你家是哪里的？”

“这寺庙居山腰，四周尽深林，连户人家都没有，你怎么这儿偷嘴来了？”

萧白安：“……”

这碎碎念念的人还是那个盛气凌人的长公主吗？

没去边疆之前，她和长公主没少打交道。霸道专横又心机深沉就是她对长公主的总结，这明显和身后长舌鸟般的人有很大出入。

云长清独自说了很久，面前的人始终没开腔。忽有一念头闪进她的脑海中，这人，莫非是个哑巴？！

越想越有可能，云长清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微妙。

不知不觉中，两人已走回了正道上。

阿秀和冯成仁站在竹园门口一脸焦急，看到拐角处出现的人后，忙慌慌张张的跑了过去。

冯成仁额头上挂着汗珠，急促的呼吸还没平复：“哎哟公主，您这一大早跑哪去了，奴才们找您都快找疯了！”

看着冯成仁满面担忧的样子，云长清想起原著中的情节来。原著中冯成仁是李迎秋的心腹，他至死对李迎秋忠心耿耿。在李迎秋倒台之际，更是为了保护李迎秋而送了性命。

知晓自己惹冯成仁担心了，云长清轻咳一声：“迷路了。”

冯成仁一口气哽在了嗓子眼里，好一阵后才略显无奈地说：“公主以后出去还是带上奴才或者阿秀，也免得奴才们担心。”

语气几近抱怨，换成其他人绝不敢这么大胆的说这些。

云长清抬手一巴掌盖在了冯成仁的帽子上，故作凶恶：“本宫行事，还需要向你汇报？！”

“奴才不敢。”冯成仁扶正自己的帽子，气焰一下灭了。

“公主，这乞丐是……”阿秀迟疑的看向云长清身后。

云长清一回头，就看到送自己回来的面具乞丐跪在了地上，头埋得深深的，看起来有些畏惧。

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吓到这面具乞丐了，云长清俯身温声道：“快快起身，你送本宫回来，本宫答应你了请你吃饭。成仁，去，备一桌酒席。”

冯成仁站着没动，他吞吞吐吐的开口：“公主，这儿是寺庙，用膳时辰都是固定的，现在已经过了早膳时辰，香积厨已经关了。”

云长清愕然。

“奴婢还备着公主的早膳，但……但也仅够公主一人的。”阿秀小小声跟着补充。

云长清回头看了眼萧白安，话都已经放出去了，总不能让她失信吧？

蹙眉思考一阵，云长清有了决策。她招招手，将冯成仁唤到面前，然后附耳小声嘀咕了几句。

……

萧白安看着面前的火堆，眉头紧锁成一团。

她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就跟着长公主进了竹园，还在这烤起了馒头和韭菜。

她目光从馒头转到一旁长公主身上，只见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此时将裙摆撩起来束在了腰上，还大咧咧的蹲在地上摆弄着托盘里的食材。

“好可惜啊，庙里没有肉。”云长清一边叹息，一边拿了根削细的竹签串起韭菜。

她往韭菜上面撒了一层毛毛盐和辣椒面后，又在上面刷了一层油。

“来，给我，我给你烤。”云长清从萧白安手里将竹签接了过来，然后动作娴熟的将其架在了火堆上。

“烧烤啊，最重要的就是火候。”云长清边烤边解说，馒头泛起金黄色的脆皮，香味溢了出来。

又耐心烤了一阵之后，她将烤的酥脆金黄的馒头递给萧白安：“喏，给你。”

萧白安心情复杂的接过竹签。

在这之前，她做梦都没想过她会和李迎秋坐在一起烤馒头，还是李迎秋亲自烤的。

见面具乞丐只拿着馒头并没有吃，云长清疑惑了几秒之后，又瞬间恍然：“哦，你是不是……是不是不想在我面前摘面具？”

这小丑面具的女子不能开口，反而让云长清多了份安全感。无论是小皇帝还是冯成仁，她都要警惕着、小心着，时刻告诉自己不要露出破绽来。

不然被人识破她非李迎秋，那不用萧白安动手，她就要被当成邪祟一命呜呼了。

云长清将冯成仁和其他宫人遣得远远的，然后自顾自的跟面前人说话。不用再端着架子一口一个本宫，云长清感觉到了久违的轻松。

“说起来，你是我来到这儿以后见到的第二个戴面具的。不过上一个戴面具的人很厉害，武艺高强，像是神隐不露面的大侠。”

云长清还记得那个面具人的眼神，凌厉而又饱含煞气，和眼前这个戴着小丑面具的女子完全是两种人，截然不同的感觉。

但云长清不知道的是，萧白安是专门学过伪装术的。虽不算精通，但改变眼神和气质来蒙骗一下她这个菜鸟，已绰绰有余。

这也正是云长清没有将两个同样戴面具的人，联想到一起的原因。

“你脸上是有伤吗？所以才不愿意示人？”面前人不能说话，云长清就不断发问，探索着答案。

“这样吧，我背对着你，你先吃点东西。你放心，我绝不会偷看你。”说着，云长清当真背过了身。

萧白安诧异地看着云长清，这个会替别人自尊心考虑的人，真的是李迎秋？

若说在萧家面前装好人是李迎秋的计谋，那在她一个小乞丐面前还这般好言好语的，又是为了什么？

李迎秋行事越发让人看不懂了，萧白安眼中含着不解。

远处候着的冯成仁和阿秀，看到这一幕后，小声议论。

阿秀：“咱们公主的脾气，这段时间好像好了不少。”

冯成仁赞同的点头：“是啊，之前动不动就摔杯子摔瓶子的，现在很久没摔东西了，最多就是虎着脸骂人。”

“哎公主什么时候会烤东西的？我怎么没见公主学过？”

冯成仁面上的笑意渐渐浅淡，良久，才伤怀地说：“公主……也是过过苦日子的。”

长公主和皇上是在冷宫里长大的，这是宫中人尽皆知的事情，只是谁也不敢提。冯成仁是陪着他们从冷宫走出来的，身份自是不一样，他能提不代表她就能接话。

阿秀低头噤言，不再言语。

冯成仁似乎十分感慨：“公主皇上不受宠时，在冷宫里过得是真难。别说御膳房瞧不起，就连洗恭池的小太监都敢给公主脸色看。堂堂皇子皇女，却时常饿的睡不着觉，这么荒唐的事情，说出去谁信？”

冯成仁还记得那时的情景，圣上年幼，饿得极了就会哭。长公主心疼圣上，于是便半夜领着他这个小太监溜出冷宫，去御花园的锦鲤池里捞锦鲤。

他人微胆子轻，去一次吓得腿抖一次。长公主就一边踹他，一边让他利索些。

冯成仁砸了一下嘴，唇齿间漾着一股腥味。

那是没有放任何佐料的锦鲤，被烤熟后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