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酒吧的露天阳台人…哦不，鬼烟稀少，这份宁静也让杨为的答复在深邃的夜空里回荡良久。

女孩迟迟不语，似乎这答案不符合她的预期。

她捋着头发，眼神飘忽，嘴上刻意堆砌笑意来掩饰尴尬：“不至于吧，你怎么对女孩子下得去手？”

“没什么至不至于的。”杨为靠在椅背上，看了看时间，“时间不早了，说吧，怎样才能了结你的遗憾。”

女人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杨为，微微颔首：“如果生前能遇见你这样的客人，我可能会爱上你。”

“我叫黄霖。”女人表现得很大方，“你呢？”

“杨为。”

接下来的时间里，这个叫黄霖的女人也向杨为一一阐述了生平和仇恨。

她是个发廊女，死了快十年了。至于死因，就如杨为先前猜测的那样，被某个变态客人折磨而死，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据黄霖的自述，其惨无人道的施虐过程整整持续了三天。

被缝上的眼和嘴，折断的四肢，被利刃生生截停的生命…

杨为从金书生那里打听过，在这世上，能伤人的鬼很少，大多数鬼魂的怨念，或者直接说修为吧，并不足以支撑他们去害人。顶多就是偶尔在阴暗角落里显个形，吓吓人罢了。

所以，像黄霖这种被单独看押，能对活人下死手的鬼，其怨念可想而知有多深。

之所以她此刻能面对面，保持神志清醒的和自己交流，也不过是自己先前给予她的压迫感超过了怨念。更重要的是，她内心深处的那份怨念也明白，死神和张满月职责所在，只要她没真的把人害死，就没法动她。

可杨为不同啊，这是个凡人……要真魂飞魄散了，这仇可就报不了了。

杨为突然想起了张满月，她很奇怪，身上透露出的讯息与活人不同，但却又区别于鬼。她有心跳，可又无法从她身上察觉到阳气。

呃…现在好像不是纠结张满月的时候，这段时间怎么老是莫名其妙的想起她？

杨为定了定神，一边饮着酒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所以你想怎么复仇？折磨他一辈子还是杀了他？”

“杀了他！”黄霖紧咬牙床发出‘咯咯’声，良久，她才虚着双眼冷笑一声，“先杀了他，然后再折磨他！”

杨为听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刚回到现世的时候，充满了憧憬，认为这个世界充满了安定。可总会事与愿违，也许从帮助朴元烈，救下金宥娜开始，就注定自己无法做回普通人。

看来手上还是得沾血啊…杨为打量着双手，笑了笑：“你其实挺聪明的。”

他用手肘杵着桌案：“你知道我是活人，活人不会受到天神的惩戒。而当他死后，你再慢慢找他算账，你也不会承担任何后果，顶多不过是以后投的胎差一点。”

“互惠互利。”黄霖微微一笑，“你不也和死神做了交易么？”

其实杨为自己心底也不清楚，为什么愿意帮张满月去解决麻烦。难道当真是太久没见过女人了？居然对这么个蛮不讲理的女人上了心…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再怎么不讲理，仍然很漂亮啊…

……

蓉城，北二环，夜宵店。

已近凌晨，夜宵店的生意却依旧火爆。李至安在后厨面对高高垒起的餐盘碗筷，也只是不停地机械性的重复着刷洗动作。

她面无表情，也不和旁人交流，就如在公司一样，只是自顾自的做好本职工作。

新的餐盘又端了过来。李至安接过餐盘后将它放在一旁，她从兜里掏出有些发皱塑料袋，将餐盘里稀稀拉拉的剩菜倒入其中，然后揣进包里。

在这夜宵店兼职，每天能领到五十元工钱，李至安选择这里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能解决温饱问题。

每桌客人走后，或多或少会残留下吃不完的菜肴，只要还能吃，她就会打包放好。

实在饿了就用手捻着随意吃点，也不在意他人目光，只要还能呼吸，只要还能感觉到饿得胃酸翻涌，那就还活着。

凌晨一点，李至安刷完最后一个餐碟，用勺子从蒸格里抠出已经蒸成锅巴的米饭打包装好，然后领上工钱，出了店门。

她抬眼看了看雾蒙蒙的月亮，一天又结束了。

这段时间对于她来说，过得比以往更漫长一些。因为前些日子又接到了养老院的催款通知。实在无法负担高额费用的她，选择将奶奶给偷了出来。

如今的她真的不知道生活还要怎样继续。身上不仅背着的巨额债务，还要照顾无法说话、双耳失聪、不能自主行动的奶奶。

哪怕是猪食泔水，自己憋着气也能应付下去，可奶奶呢？她吃什么？

旁边是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李至安看了一眼热气腾腾的关东煮，舒了口气，走了进去。

她让收银员把关东煮装进塑料袋里，然后抱在怀里捂着。从兼职的地方走回住处需要大概半小时。

她加快了步伐，在冷冷清清的街道上奔跑着。总得让奶奶吃上口热的吧？

二十分钟后，李至安气喘吁吁的回到住处，她双手杵着膝盖，调整片刻，用手抹了抹脸颊上的汗，定了定神，才走进屋内。

房屋很小，只有十来平米。白发苍苍的老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是看见李至安回来，眼神里带上些许和蔼笑意。

李至安将奶奶搀扶起身，把温热的关东煮喂给她吃。

“喝点汤吧。”李至安用手语跟奶奶交流道，“温度刚好。”

奶奶摇了摇头，李至安也没再多说什么，把奶奶重新放平，然后关上了灯，她不喜欢光。

她蹲靠在墙角，把打包来的剩菜放在地上，水烧开了，又把从公司带回来的三袋速溶咖啡泡上。

凄凉的月光自窗台洒进来，冰冷生硬的饭菜并不可口却能饱腹，三袋咖啡只是兑了少许的水，因为这样才能提神。

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多少个日夜没有十点前睡过觉了，也想不起上一次好好吃饭是什么时候。

身旁的奶奶是支撑她生活下去的唯一信念，假如有一天奶奶死了，她也许也会停止挣扎吧。

生活对许多人来说是一种过程的享受，哪怕为了柴米油盐发愁，可对李至安呢？很简单，字面意思——生下来，活下去。

她回过头看向奶奶，却看见奶奶正睁着眼不知在看什么。

“你在看什么？”李至安顺着奶奶目光的方向看去，除了狭窄的窗台，什么也没有。

奶奶颤抖的抬起双手：“我想看看月亮，已经很久没有看过了。你能把我挪到窗边么？”

李至安抬眼看了看窗外，即使贴着窗户也看不见月亮。她沉默着看向奶奶，囫囵刨了几口饭。

“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