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行礼，当然不可能只给徐云瑞一个人行礼。

徐永贤还站在徐云瑞的身后呢！

陆佳晋的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陆天琪似乎很是不虞，磨磨蹭蹭行完了礼，挑衅似地看着徐云瑞，语气里带着满满的恶意：“说起来，下官与秦王殿下还算有些缘分，原本应当是下官迎娶小明珠来着。”

陆天琪如今也得了个官职，在翰林院里做文书，清闲且体面，只是手上没有半分权力。

徐云瑞挑了挑眉毛：“陆大人和文思郡君，打算几时成婚呢？”

陆天琪的脸色一僵。

他与文思郡君定亲实属无奈，当时他的父母合计，觉得安乐郡主是皇帝的掌上明珠，娶了安乐郡主怕是比尚了公主还要麻烦，他们知道陆天琪的脾气，到时候怕是姻亲没有结上，反倒是惹祸上身——

再说，安乐郡主定然是和皇帝站在同一条线上，若是进了安国公府，也不知到底是谁拿捏谁。

因此才挑中了年纪尚幼的文思郡君，用来推脱一二。

没想到他们原本以为的，皇帝会大发雷霆的情况并没有出现，而是非常轻描淡写地给徐云瑞换了一门亲事……

直到后来叶明玉分化成了坤泽，陆佳行夫妇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才是皇帝原本的打算，先拉陆天琪出来，也是为了弱化安国公府的警惕。

可如今……

也不过是短短几年，文思郡君和陆天琪之间的身份地位完全倒了个个儿。

如今皇后已故、陆佳行也病逝了，陆家以后显然是以陆佳晋为主，跟着徐永安做事，陆天琪的身份自然变得极为尴尬。

文思郡君是个文静内敛的坤泽，烧香礼佛、尊敬长辈，先前还做主开库，将家中剩余的米粮发放给了都城外的贫民，且不说地位如何，名声却是水涨船高。

如今……

大多数人，提起这门亲事，都会忍不住长吁短叹。

文思郡君的父亲是穆郡王，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但也是有祖上余荫在的，这些年一直推迟婚期，大概是想效仿孔昀——

尤其是孔昀这门皇帝定下的亲事都能有变数，如今穆郡王府大概是更不容易答应成亲的事情了。

徐云瑞见陆天琪的脸色变来变去，颇觉好笑，伸手拍了拍陆天琪的肩头道：“若是……若是陆大人当真喜欢乾元，本王可以替你物色物色……不过么，的确是不太好找，你且忍耐忍耐。”

中庸和坤泽常有同性恋爱的，但乾元却很少。

即便是男性和女性，但只要是乾元，他们就很难对彼此产生吸引力。

乾元几乎都有很强的领地意识和占有欲，且乾元的信香大多又极具攻击力，就像是野兽会标记领地一样，乾元也会有意无意地将自己的信香留下，若是什么时候两个乾元面对着面信香四溢，接下去的……

十之八九是一场械斗——

就如徐云瑞当初在未央宫里，被陆浮兰刺激得那副模样。

陆天琪本想嘲笑徐云瑞原来被当做坤泽养大，没想到连续吃下了个两个嘲讽，他知道自己在徐云瑞这儿讨不到什么好，干脆讪讪地闭上了嘴，站到了陆佳晋的身后去了。

陆佳晋一直很安静。

不知道的人大概以为他不敢打断陆天琪的话，毕竟陆天琪才是陆正则的嫡长孙。

但在徐云瑞看来，陆佳晋大概是希望陆天琪越咄咄逼人越好，最好是让大家都能看看，这个人到底有多么得不靠谱。

见陆天琪退了下来，陆佳晋才行了个礼道：“秦王殿下。”

徐云瑞的脸上立刻便换了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他骄矜地点了点头：“嗯，欢迎你们到来，请进吧。”

陆佳晋虽然很受陆家重视，但不知为何，身上并没有带着一官半职，他行了个白身的礼节，带着陆天琪和陆天琪的母亲钟氏往宅子里走了。

陆正则慢吞吞地跟在最后。

经过徐云瑞的时候，徐云瑞突然开口：“国公爷。”

陆正则步下一顿。

他缓缓转头，面无表情地看向了徐云瑞：“秦王爷。”

徐云瑞并不因为他的冷漠而感到惊惶，只是笑着行了个礼道：“国公爷，百闻不如一见，本王……久仰了。”

陆正则眯了眯眼：“秦王抬举……老朽只是个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了。”

若是现在只有徐云瑞和叶明玉两个人在，徐云瑞定然要欢快地与叶明玉说：“你看，这老匹夫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呢！”

但现在不是。

所以徐云瑞只好恪守礼节，仍是笑道：“国公爷何必妄自菲薄？国公是我大庆基石，万望保重身体，早日回归朝堂，为我大庆谋福。”

陆正则微微颔首：“谨遵秦王令。”

徐云瑞点了点头，又道：“国公爷先请小坐……哦，院子里太挤了些，要不先去茶室坐坐？正好本王也有些事情，想与国公爷讨教。”

陆正则用审视的目光看了徐云瑞一眼，扯了扯嘴角：“全凭秦王吩咐。”

徐云瑞这才侧开了身，给陆正则腾出了些位置。

宋禾很快走来，引着陆正则往茶室走去。

徐永贤靠近了徐云瑞半步，压低了声音：“瑞瑞，我知道你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可做事一定要思虑周全，切不可意气用事。”

徐云瑞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暗道徐永贤果真还是了解自己的，若是由着自己的性子，十之八九是直接在茶室找根棒子就给陆正则原地敲死：“皇兄放心……我心中有数。”

徐永贤看不太清楚徐云瑞的表情，但听徐云瑞的语气缓和，情绪稳定，不像是要发大疯的模样，这才点了点头：“嗯……我相信你……你自己也注意安全，别叫人钻了空子。”

徐云瑞哭笑不得道：“这是我自个儿的秦王府呢！”

徐永贤干咳了一声。

自从这一次知道了徐云瑞说要开府宴请宾客，其中还有陆家诸人，他便睡不好吃不好，唯恐徐云瑞莽撞行事……如今看来，徐云瑞应当是有一套自己的计划，虽不知那计划好不好，能不能成，但总归不是直接把人拉来弄死……

徐云瑞把徐永贤送进了王府，转头对叶明玉道：“外头没什么人要咱们等了，我们也进去吧？”

秦王府的帖子，当然没有人敢迟来，几乎都早早到场……即便是有还没到的，身份也不会比徐永旭、徐永贤以及陆正则更高了。

叶明玉小声道：“还有三位皇子，不等了么？”

徐云瑞摇了摇头：“他们大概是不会来了……总归这一次是为了陆正则，旁人也没什么要紧的。”

叶明玉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跟着皇嫂她们一起去后院，你去茶室……就如二皇兄所言，一切小心谨慎。”

徐云瑞应了一声：“瑞瑞省的……公主那边就劳你多多费心了。”

自徐云瑞认祖归宗之后，长阳公主就十分避嫌，几乎与秦王府没有什么走动，就连逢年过节，也都只是做全礼数。叶明玉对于长阳公主府却十分上心，隔三差五便会送些东西过去，有时是一二小巧的摆件，有时是些新鲜瓜果……毕竟长阳公主对徐云瑞有十几年的养育之恩，两人也有很深厚的母子之情，总不能贸贸然全断了。

长阳公主要避嫌，他们就不能避，不仅不能避，还要一桩桩一件件都做到位才行。

即便如此，徐云瑞和叶明玉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看到长阳公主了。

也许是因为这几年发生的事情太多，叶明玉这一次见到长阳公主时，发现对方的脸上竟有了些时间的痕迹，神色看上去也有些疲倦。

“母亲。”叶明玉同长阳公主行了个礼：“最近可是没有休息好？怎么看上去气色不太好？”

长阳公主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又胡乱叫人……叫公主就是了。”

叶明玉笑道：“这儿也没有旁人，咱们自己这样叫一叫又怎么了！”

长阳公主虽然帮徐云瑞坐镇后院，但她的地位超然，再加上最近的精神的确不太好，便一个人歇在了偏殿内，其余的内眷则是在外堂寒暄……年纪更小一点的，则是三三两两的在花园子里行走，看看秦王府的花花草草。

“真是的……”长阳公主瞥了叶明玉一眼，神色却是高兴的：“都怪瑞瑞那个孩子……你原本端端正正的，哪会说这样无赖的话？”

她顿了顿，小声叹了口气：“是啊，这两日，的确想得有些多……”

叶明玉一怔，他想了想，在长阳公主的身边坐下：“秦王府得了些上好干枣枸杞……到时我让人给送去吧？”

长阳公主点了点头，她的手里捏着一方丝帕，这会儿已经被她绞得不成样子了：“明玉……明玉，你是个好孩子……你老实同我说，瑞瑞他……瑞瑞他是不是已经有了主意了？”

叶明玉张了张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答话：“母亲……”

长阳公主轻轻呼了口气：“我知晓了……无事，我只是随便问问……瑞瑞是个有主意的孩子，我知道的……这样很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