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那位少年，自然是朱厚熜了。福贵是杜修明安排过来的，为的是将地形打探清楚，顺道伺候好朱厚熜。随后进来的这位身材魁梧的壮汉，无疑是陈寅了。陈寅魁梧的身材，让掌柜一时没注意到他是穿着一身乞丐的衣服。

被打量了片刻，陈寅不耐烦了，拿出手中的破碗，怒道:“掌柜的，没见过讨饭吃的么？还愣着干什么，赶快给爷送吃得来！”

掌柜的哎呦一声，可凭他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也知道眼前这位，绝对不是讨饭的。哪个讨饭的，长得这么牛高马大的？哪个讨饭的，说起话来又如此的中气十足？但花满楼里，连火都没生，自然是没得吃的。

花满楼掌柜不敢拒绝眼前之人，生怕挨揍，只得委委屈屈道:“这位爷，小店的酒菜都被订走了，伙房里只剩下些自家吃的东西，你要是不嫌弃，我这就去将那剩的粥和干粮给您端来，您拿着赶紧走。”

可陈寅却在地上坐了下来，里门口不远，他又那么大一块头，这么坐着，就好像是谁将一堆烂衣服扔在了地上，嚷嚷道:“白粥干粮正好，你要是山珍海味，我还不吃呢……不过，我可不走，我就呆在这里吃，哪儿也不去。”www.lawace.cn 盘古小说网

掌柜的长叹一声，看来明年的今日，就是我的忌日。这不，京城四霸还没来，先来了这么多妖魔鬼怪。无奈之中，掌柜的反而有了一丝期待。这几位偏赶着京城四霸来的时候过来凑热闹，这几人到底有些什么本事？

花满楼掌柜的当然不知，自己今天看见的事情，让他下半辈子都有得吹嘘了。紧接着，花满楼里又来了几个人。

一位管家，是顺天府知府万镗假扮的。这还真没错，顺天府知府就是京城的大管家。除掉京城地面上的恶霸，他不在场不合适，天子驾临地面，他不陪同不合适。更重要的是，只要在场，就是一件事没做，那也是有功劳滴。

万镗声称自己是伺候楼上的公子的，他上楼之后，紧接着又来了一位书生，吵吵嚷嚷来的，说是要等杜修明过来，和他大辩一场，要骂得杜修明狗血淋头。

原因无他，杜修明在朝堂之上狡辩，又放出那么多歪腔怪调，现在居然还和地痞恶霸勾搭在一起。这书生要变成正义的化身，要羞死杜修明。

花满楼掌柜的无奈至极，但到这个时候，他早已是躺平，只等自己脑袋上插一块石碑了。可他心里还在嘀咕，这敢放出狠话骂杜修明的，是什么角色？

没什么角色，这就是杜修明自己。除京城四霸的总导演、暂定男一号，万镗都来了，他不在场不合适了。到时候，功劳全是别人的。其次，朱厚熜身处漩涡之中，万一那些个京城四霸狗急跳墙，他在朱厚熜身边，多少能照应一二。

陈寅假扮乞丐，在楼下待着也是这个考虑。

接下来，便又来了蒋太后的亲信，内阁的眼线。在京城四霸到此宴会之前，拢共来了七个人，而且看起来没一个能打的。故而京城四霸，安插在酒楼外面的眼线，全都没将这个当回事。

而此刻的京城里，百姓为这件事情，却在议论纷纷。京城四霸和京城五城兵马司都督合在一起，这倒是喜忧参半。

“我听说，这次宴会之上，那安禄荣要让出京城四霸之首的位子。李金刚、黄天虎、晁双三人将外城分了，而杜修明和安禄荣，则将内城劈做两半各管一边。”有人叹了口气道:“如果真是这样，我就搬去内城，在杜大人手底下过日子。”

“这怎么可能？你那是哪里的消息，肯定不准。李金刚、黄天虎、晁双三人，早就在五城兵马司内任推官，他们是杜修明的人。”另有人颇为向往地道:“自从杜大人上任兵马司都督之后，李金刚这些人都收敛了。只要杜大人在，日子就会好过。”

围观的百姓，皆是点了点头。兵马司近些日子的改变，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可这时候，还是有个人阴阳怪气地道:“天下乌鸦一般黑，我看杜修明未必是清官。小偷小摸虽然少了很多，可兵马司却带人查税，少交一文钱，就要罚几万两。”

“是啊，这真是盗勾者死！”还有人附和道:“如此重罚，他们当然看不上小偷小摸。”

“不对啊，少交一文钱，也只是罚十文钱。兵马司宣读的告示里，明明白白写着的啊，只罚十倍。”底下有人打量起了那阴阳怪气的人，然后便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浮现在了脸上，道:“原来是一群书生啊，听你们的口音，刚从外地赶来秋试吧？”

“的确是外地赶来的，可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我等在京城之外，便早已听到杜修明在京城之中，飞扬跋扈，对藩王、宗室、官宦、仕人予取予夺，更是将读书人贬得一文不值。就看他那兵马司，全是请的一些街头无赖，没有一个读书之人，这样的衙门，能办什么好事？”

说着，那一桌书生都是露出不屑的表情，看着这些夸赞杜修明的百姓，更是有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优越感，居高临下道:“等着吧，兵马司征税，那些官宦交的钱，原原本本退回去。你们老老实实交的税，全都归杜修明。不然，杜修明怎么会去庆祝楚王世子的生辰？这次宴会之后，他们分赃了京城，京城定会大乱。”

几个吃酒的百姓反驳道:“你这秀才不出门，还真不知道京城的事情。杜修明来之前，我等交的钱，全给了兵马司那些吏员。这些例钱是现在税钱的好几倍，而且半点事不做，只是拿钱。”

“我等不管杜大人拿我们的钱去了哪里，但总归要说一句实话。我等花的冤枉钱少了，可我等的日子，实实在在变好了。”

这下子那些书生便噎住话了，但还是摇摇头，就差说出“朽木不可雕也”和“鼠目寸光”之类的话，悻悻离开了。剩下的百姓，仍旧在各种猜想杜修明去见楚王世子的原因，猜了半天，都猜不出个所以然。

但这件事里，也透出一个现象。京师和京师之外，对杜修明的评价，似乎依然完全不同。京师百姓，体会到了杜修明带来的实实在在好处，自然评价高了。可杜修明带来的这些好处，是以损害不少人利益作为代价的。

京师之外，凡是利益既得者，对杜修明带来的这种“变革”都感到有些恐惧，当然就得想办法给杜修明泼脏水。而将杜修明做的这些好事，只字不提。

古时候信息流通较差，京师外面的百姓，只能道听途说，从而形成了京师内外对杜修明截然不同的两种评价。这就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杜修明弹指之间，将京城里掀起来的“倒杜”风波平息了，还和内阁达成了暂时的友好。

可他却不知道，那些来自各地进京赶考的考生，带着对杜修明的偏见，与京师内原来那些“倒杜”的人聚在一起，一场更大威胁的风波，正在酝酿之中。当然了，杜修明现在还一心等着京城四霸落网。

李金刚、晁双、黄天虎，大概知道杜修明要对楚王世子动手。但他们早就打定主意换一个老大跟随，此刻皆是心照不宣，继续处处哄着楚王世子。安禄荣不在，朱英耀身边，更是无一人能给他提个醒了。

京城四霸，在另外的地方碰面，然后由底下那些喽喽兵，簇拥着大摇大摆，往花满楼这边赶来。再加上那些好事的混混，京城四霸身边足有上万人之多。

所过之处，京城四霸那叫一个风光无限，热闹至极。就是天子出京，也不过是这等阵仗。但街道上的百姓皆如受惊之鸟兽一般，生怕躲避不及。

秦观江站在朱英耀身边，看到这阵仗，不免觉得“与有荣焉”，心里又自信起来，暗道，京城四霸如此厉害，一个小小的杜修明，又有什么怕的。想到这里，秦观江大声问道:“世子爷过生辰，可是发了请柬给杜修明的。眼看都要到花满楼了，他怎么不来会面？难不成，让世子爷等他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