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半路冒出的来饿不死的野杂种，这几年生了多少事！”贾琏恨恨地道，“要不是因为他，哪来今日这档子事！依我看，咱们还是尽快把那二十把古扇上交官府，这事原是贾雨村一人所为，非受我们指使，只要及早把扇子交出去，于我们就不会有大的牵掣。”

“混账！”贾赦一声怒喝，吓得贾琏一个激灵，“我叫你来是听你说这些的？老子就是舍不得这些古扇才找你商量，你让老子交出去，脑子被猪油蒙了？当时给你银子叫你去买，你买不来，人家给弄来了，这也是人家的本事！”

贾琏冷笑道：“要不是他有本事，还不至于锒铛入狱呢？何况他为这几把扇子害得石呆子倾家败产，也算不得什么本事！”

贾赦听闻暴怒：“你这拿话堵你老子呢！”说着随手抄起一把折扇，朝着贾琏劈头盖脸一顿打。

“回去想法子给老子摆平这件事，别想让老子把扇子交出去！”

贾琏不敢强，只得应着退出去。

回到西厢房，贾琏往大背椅上一坐，闭上眼睛长长地吐了口气。

“先前还只是丫环婆子们，如今连我的月钱她也扣着不给了。”秋桐一边给他捏着肩膀，一边吹风似的抱怨。

贾琏闭着眼睛不言语。

“全家上上下下，哪个不背地里咬牙切齿骂她，我可不是尤二姐，凭她怎么捏巴都受着，二爷不替我做主，明儿我回大太太去！”

贾琏睁了睁眼，冷沉沉道：“你不用抱怨，现在官中还有多少银子，哪一处不急等用钱，不短你吃穿就罢了。”

秋桐听了气不打一处来：“二爷心软意活，凡事都听她的话，难道不知道她拿着官中的钱放利去了，她背着二爷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当初尤二姐还不是她逼死的……”

“住嘴！”贾琏站了起来，“二姐的死你逃得了干系吗？”

秋桐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急忙哭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以后安分守己就行了，再这样闹下去，就让你娘家领你出去！”

贾琏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进了凤姐房门，平儿接出来，往贾琏脸上一扫，被吓住了。

“二爷的脸怎么了？”

“老爷打的。”贾琏轻描淡写地道。

“我去拿棒疮药。”

“不碍事。你们奶奶在吗？”

“屋里呢。”

凤姐仍旧病着，半倚在炕上，贾琏看了她一眼，径直往椅上坐了。

“有事？”

凤姐抬了下眼皮，看见了他脸上的两道伤痕。

半晌，贾琏方道：“还有办法抓点银子没有？”

凤姐冷笑一声：“我说二爷无事不登三宝殿，有好事也不来找我。”

“别打岔，有还是没有？”

“有没有二爷自己心里不清楚？庄园地租收不上来，各处又报旱涝，年年赔个几千两，头年里就赔精了！几个月前宝玉娶亲拉的饥荒还不知道怎么填呢！”

“我是万不得已才找你开这个口，好歹咱们先把外面的事摆平，不然将来大家都没有好日子过。”

“大道理跟我说也白说，我是一个子儿没有的！”

贾琏无奈叹气道：“大老爷的事就不说了，还有人举告二老爷外任亏空，再有我不过去了几次平安州，便有人告咱们结交外官，一件件看来像是有人存心要置咱们于死地。这倒罢了，还有几件无中生有的事，有个什么长安守备告咱家滥权枉法、图财害命……”

提到长安守备时，贾琏察觉到了凤姐眼中突然流露的惊恐。

凤姐强作镇定，极力掩盖，壮气道：“既这样就该大家凑份子拿钱，凭什么单来寻趁我？平时说嘴说得山响，到了拿银子的时候，个个都成了缩头鳖！难道二爷自己就没有梯己？”

“我的梯己？我的梯己你还不知道哪儿去了？”

凤姐冷笑一声：“还不是给尤二姐大做道场，破土发丧了。听说你用二百两赊了一块板，哪来的银子，别以为我是傻子！”

“你！”贾琏有些气急败坏，“当日我放在二姐那里的梯己，明明被你搜刮了去，如今你反这样说！”

“你说的不错，是我拿了去，我这就把梯己还给你！”凤姐放腿下了炕，向外间屋喊道：“平儿！去房里把桌上的拜匣拿给二爷，那里盛着二爷的梯己！”

贾琏不知何意，打开一看，哪是什么梯己，竟是多姑娘的那缕青丝。

凤姐上前扯起那束头发，在贾琏眼前晃了几晃，冷冷道：“什么多姑娘少姑娘，脏姑娘烂姑娘，伙嫖的粉头，聚麀的小老婆，都指着娘娘的名义要钱，我什么不知道！有钱换这几根骚毛，没钱打点太监？这几年，我娘家陪送的金的银的，当的当卖的卖，原来都让你填了这些骚坑儿了！”

贾琏被噎得无话可说，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扬起手来就要打，咬了咬牙，终究没有落下手去。

无奈愤然走出了屋子，又停住脚，头也不回地道：“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张华回来了。”

凤姐登时腿一软，差点倒在地上，随即扶着门框把那缕头发狠命扔了出去。

“带上你相好的娼妇的骚毛！”

贾琏弯腰把头发拾了起来，交与平儿道：“拿去烧了吧！”然后偏着头向凤姐道：“我们不要再相互伤害了……停下手吧。”

说完，自去了。

凤姐躺回炕上，两眼呆滞，四肢冰凉，脑子里空空荡荡。一时忽忆起秦可卿当日盛筵必散之言，正思索间，只见王夫人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