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森又盯向霍振天：“为什么我在晋州和其他地方看到的，都是官民水火不容，到处是皮鞭抽打农夫的景象？”

“为什么我看到的，都是地主和官差强迫百姓去无偿干活？”

“为什么在我的印象中，都是官差强抢百姓的牲畜和粮食，走到哪里搜刮到哪里？”

霍振天摇摇头，全天下的小吏，不都那样吗？

但吴双能把青州治理成一个崭新的世外桃源，又确实让他震撼不已。

这样的人才，偏偏不能为他所用，惜哉惜哉！

“天下才华若一石，他吴双独占八斗，天下共分一斗！”霍振天忍不住感慨。

当然，余下一斗，他自认唯他所有，但在唐森面前他可不敢狂傲。

吴双单骑杀透铁骑狂营，屡屡道出圣儒之言，甚至一夜诗百篇，气节破天，才华盖世，但那并不代表有安邦治国之能。

如今主政青州，却是展示出了前无古人，后只怕亦无来者的治世才华，这不得不让人震撼惊佩！

吴双，万年难出的一大奇才，他若死了，当属全天下的巨大损失。老夫杀他，这是在犯下万恶之罪孽呀！

霍振天当即作出重大决定，放弃斩杀吴双！

他想劝唐森和霸无极也放弃，但还是暗暗摇头，这两人对吴双的夺命烟花势在必得，绝不可能放手。

“你们帮老百姓干活，岂不是失了自己的体面？”霍振天放下担子，想解开心中的不解之惑。

本该耀武扬威的官吏，却帮老百姓推车施肥，这当真让人不可思议，难道，是吴双逼迫的？

“我们，并不比任何人高一等！何况我们两人，与全县新举荐的近百名小吏一样，之前几乎都是穷苦百姓，比谁都知道农民的辛苦。帮他们做事，又何来失了体面之说？”杨林笑了笑，说道。

看得出，并非说假，确实是自愿的。

“难怪这些百姓如此维护你们，老夫受教了！”霍振天心内已然翻起了滔天巨浪，差役下乡，不是盘剥油水就是打骂百姓，这样的小吏，他还真是第一次见，“老夫，为我们刚才无知的行为，向你们道歉！”

说完，霍振天还真弯下腰，向众人行了一礼。

这是他有生以来破天荒给小吏和百姓行礼，让他自己都感到意外的是，居然没有一点耻辱与违和感。

老农道：“只要你们不误会他们，就是远来的客人。”

“我们送上来的饭菜都很充足，如果不嫌弃，一人用一碗，如何？”

唐森老玩童心性再起，急忙道：“好呀好呀，给老夫来一碗！”

刘帮掏出半两碎银，硬塞给老农：“这是我二人，和他四人的饭钱。”

“小伙子，这哪成？不成不成，你们的薪金也不高，就几碗饭而已，老头子绝不能收的。”老农又急忙塞回去。

老妇也是急了，也忙过来推辞。

然而杨林和刘帮却始终要给，最后，老农不得不收下，老妇则是抹着眼泪哭了起来。

看得出，他们完全是出自内心的，带着一种对待自家儿女一般的亲热劲。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看得为之震撼。

什么时候，百姓能够和小吏这般亲近了？

在他们的心目中，不论是官吏还是百姓，都是奸滑的。

官吏下乡是为了收税，抓壮丁，是百姓眼里的恶徒，仇人。

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农民百姓更是刁钻，想着各种办法对抗官吏。

可到了青州，却呈现出让人难以置信的和谐。

唐森看得新奇，心有所感，也对孙没空使了个眼色。

“我们是行商的，不缺钱，更不能白吃！”孙没空赶忙掏出一锭黄金，塞给老农，足足有十两之多。

“平常饭菜而已，不行不行！”老农哪里肯收，急忙推了开去。

黄金都不要？

孙没空只好递给刘帮：“那就由你收下了，你又帮百姓干活，又破费，那不成的。”

刘帮大惊失色，急忙推开道：“你别害我！不该我们得的，再多的钱财我们也不敢要。”

“你没偷没抢，我们自愿给的。”

“司空府可不是吃干饭的，他们无处不在，若是欺负了百姓，或者得了不义之财，都会影响我们前途的！”

“你们不是小吏吗？能有什么前途？”唐森接过老妇打来的饭菜，奇道。

郡县小吏，说白了，终生都是官府的狗腿子，能有什么前途？

“嘿嘿，吴大人出的新政策，每年都要请老百姓对我们进行考核，凡是连续两年评优者，可以做官！”

“小吏也能做官？授官位者，不是要通过朝廷科举吗？”

“为什么不能？吴大人还说，王候将相宁有种乎？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兵！”

“你刚才说，这是平常饭菜？”霍振天接过碗，下面是白米干饭，上面摊着肉和蔬菜。

“也可以这么说，因为，我们隔三差五都能吃上肉。”老农有些骄傲。

天，这种饭菜，若在晋州的农民百姓家庭，只怕要过年才能吃上这么一碗吧？

平时，能填饱肚子就算不错了，至于肉，那是极为奢侈的东西，想都不敢想。

唐森将碗里的一块红烧肉夹进嘴中，忍不住大呼：“这味道，绝了！”

“哈哈，这是我媳妇做的。吴大人说要每家每户都吃上美味，免费培训家庭厨师哩！”老妇也是骄傲的道。

几人一边吃一边震惊：“还免费培训技术？”

“对啊，不但培训技术，还办夜校，教我们识些简单的字词。”

“最重要的是，他们还给宣传官府的相关政策，让我们知道一年交多少税，老年人，残疾人能享受什么福利等等。”

四人忍不住面面相觑，官府的政策也是能宣传的吗？

儒家先圣不是说，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么？

普通百姓，服从就是了，要他们知道那么多干啥？

知道多了，还不生事？

杨林似乎看出了几人的疑虑，正色道：“吴大人说了，要真正做到人人平等，就不能有所隐瞒，更不能有所欺骗！”

“杜绝欺骗最关键的环节，便是让百姓知晓一切与他们有关的政策，让他们自己心中有个数！”

“比如说，州府发到每个人头的赈灾粮是多少，赈灾款是多少，都必须让百姓知道。”

“这样，就杜绝了以前那种被县级、村级官爷们层层盘剥的现象！”

霍振天还是疑惑：“就算上面要求公布政策，可到基层的官吏们，怎么可能原原本本的宣传呢？”

刘帮大笑道：“吴大人的命令，谁敢违抗？”

“我们不但要宣读，还要反复解释，让每家每户都有听懂的人，否则，他们不会签字。”

“不签字，就意味着我们工作不到位，工作不到位，就等着司空府的裁决吧！”

霍振天眼前一亮，这些手段，的确可行啊。

在进城的路上，霍振天忍不住冒出一句：“如果这些政策，由本都督下一道命令，在我晋州，甚至整个西域实施起来，能行否？”

霸无极看傻瓜一般看了他一眼，厉声道：“你晋州若是学了，必会天翻地覆！”

“世家会允许将土地让出来？”

“官吏会突然改性，帮百姓做事？”

“让百姓家的孩子免费读书习武，谁给钱？”

霍振天也是苦笑连连：“我是说，同样是人在治，他青州能做到，为何我晋州就不能做到啊？”

几人回答不上来。

“你以为他是人？”最后，还是霸无极总结了句，“那个吴双，纯粹就是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