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历甲乙年水星日有雨无风”

“我以前想过很多，想那个男人为什么不喜欢我，想我为什么会是一个人，想他们不喜欢我为什么让我来到这个世上……我想过很多，但却唯独没有想过，我会是这样一种东西，甚至连人都算不上的东西。看着水面映出的影子，我第一次对自身的存在产生了惧意和害怕，他知道吗？他知道我是这种东西吗？他会怎么看我？他害怕我吗？我没有神智的时候，是不是伤了他？我只想好好地呆在他身边，可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我会是这样的一种东西……”

妖龙现身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掳走江岁寒的事，让秋露涧和凌山的弟子们人心惶惶，沈云昆的面色从方才起就一直阴沉着，他眉宇间拧皱一团，再不复往日丰神俊朗的模样。

握住扇柄的那只手收得很紧，连白皙手背上都绷出条条脉络明显的青筋。

“沈师兄，”钟楚月猫儿似的眼眸中藏不住担忧和焦急，略显苍白的面色令本就柔弱的女子看起来更加易碎，好似一阵风便能彻底吹散了去。“岁岁他……”

只将将出了声，她就好似不知该怎么继续说下去了。

他们三人一道出来，如今却让小师弟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妖龙强吞了去，甚至还不知生死如何。

那两只白皙的柔荑捏在小衣边角，将鹅黄衣襟揉得发皱，连绣纹都变得不再平整，她低垂下眼，眼眶发红。

“他不会出事的，我保证。”

温暖的掌心压在女子发顶，十分怜爱地揉了两下，正暗自难过的钟楚月抬起眼，正撞进沈云昆温柔注视着她的桃花眼中。

“女孩子哭起来可就不漂亮了，若是让阿岁知道我在这儿都能让你哭了，可不得用冷冰冰的眼神杀死我。”

说到这里，他甚至还故意做了个哆嗦耸肩的动作，成功逗得女子弯了弯唇，放松了一些，只是眉眼间的忧愁却不曾少上半分，那是对她最喜爱小师弟的担忧。

沈云昆笑着又似哄小孩儿一般地揉了钟楚月的发顶两下。

“别担心，有师兄在呢，你忘记阿岁身上什么不多，就丹药最多了？别说是一条龙，就是个两条，阿岁也能轻易给药翻了去。”

这样半假半真的打趣儿话语引来旁听众弟子的附和，他们纷纷围来二人身边，七嘴八舌起来。

“对啊对啊，钟师叔你就别太担心了，江师叔肯定会没事的。”

“沈师伯说得话很有道理啊！你想想那是炼丹炼得直逼丹圣的江师叔，若当真有危险，一把药撒过去，药翻了多方便，说不准江师叔还能请我们吃烤龙肉呢！我可从来都没有吃过龙肉呢！”

这话音落，竟响起几声吞咽口水之声，一下就让凝滞的气氛又轻松了些许，众弟子笑出声来，纷纷谴责道：“吃货！看是龙吃你才是！”

如此放松的气氛甚至连凌山众弟子都被吸引而来，他们在旁听了一耳朵，看着笑闹的几人有些许好奇的发问道：“你们那个江师叔真有那般厉害？都能敢上丹圣子前辈了？”

“那是自然！”提起江岁寒，被问道的秋露涧弟子当即打起十二分精神，将他们的江师叔吹了个天花乱坠，“我和你说，我们江师叔可是丹道的天才，他……”

众弟子间的插科打诨成功让气氛不在沉重，看着重新展露笑颜的钟楚月，沈云昆眼底的笑意飞速散去，只留下深沉的凝重，放入落日后的暗渊，一光一亮再落不尽其中。

无人发现他藏于袖下的那只执扇的手一直紧紧握起，从始至终未松半分。

而在雨林深处的另一边，被众弟子口声相传的江岁寒正僵着脸，面无表情地垂眼看着扒在他前襟处，不愿松开爪子的黑色小龙。

青衫的前襟已被那尖锐龙爪勾得几分破损，然罪魁祸首却丝毫不自知，只顾在那里埋头乱拱。

“师尊香香，蹭蹭~”

一边念叨，那玩意儿还一边试探着，甚至想将龙头也一并挤进他的衣襟当中。

托抱着他的江岁寒无声地叹了口气，白皙温凉的指骨轻轻捏了捏沉烨身后耷拉下来的肉嘟嘟小翅膀，“莫闹。”

小龙身热，被这凉意激得一个激灵，当即觉得舒服极了，遂稍稍展开蜷缩的长翼，将江岁寒的手指卷入翼下，一边得寸进尺地蹭着上头覆着的凉意，一边还不忘显摆一下自己的关心。

“师尊凉凉，暖暖，暖暖~”

江岁寒：……

有什么能比发现自己养了好几个月的徒弟是条龙还要令人头疼的事么？约莫是没有了，江岁寒抿了抿嘴，只觉有些心累。

想起不久前在地上打滚耍赖死赖着要给他吹吹伤口，痛痛飞走的小龙，江岁寒在无奈之余，确又升起了几分好笑，他抬起手拍了拍正仰脸看他等夸的黑色小龙，低声道：“乖些。”

便见小龙又嗷呜一声，仿若害羞似得将龙头埋进他臂弯，唯有落在外面的长尾晃得实在是欢。

江岁寒于龙的了解可谓是少之又少，这种异兽已然在世上消失了千百年，据传言早已灭族，谁也不曾想会有一日竟还能出现在众人眼前。

不过看如今沉烨这个状态，不用猜，江岁寒也知是极其不正常的。

像是失了神智，又或是智力退化，看着将他前襟咬得口水淋漓，又扒拉两下用龙头压住的小黑龙，江岁寒眉心微微一蹙。

下药要对症，他不知沉烨症结所在，自也不敢给他胡乱用药，最主要的是，少年怎么会变成如今的这副模样？江岁寒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凡妖兽类，脉象同寻常人是不一样的，医修称之为妖脉，就算是江岁寒学艺不精，将隐妖脉诊做人脉，那慕容云中呢？他师兄总是不会在此种问题上犯错才是……

拂开眼前挡路枝桠，江岁寒摸了一粒灵丹压入舌底，没了灵力傍身当真不行，主要是……他手下掂了掂怀中肉嘟嘟的小龙，在嗷呜嗷呜地奶叫声中，又轻轻叹了口气。

这条龙，真的是太重了，平日看着挺瘦，怎么成了龙却如千金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