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问题基本就算是庸人自扰了，江岁寒心里想，手下悠悠翻过一页沉烨的日谱。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有他的同伴好笑着出声反驳。

“收起你那副操心老妈子的性子吧，灵主还需要你来替他担心？灵界家大业大的，就这点小雨算得上是什么事？”

“就是就是，别说就这点儿小雨，就是天上下刀子，也不会耽误夜宴时辰的，你且放一百个心好了，哎对，你们猜我刚才看见了什么？”

话音突然一转，有人压低声音，万般神神秘秘地道。

“看见什么了？莫不是哪个美人儿勾得咱们风流李公子走不动路了？那小嘴娇么？腰肢细么？”

几声嘻嘻哈哈的调笑打趣声在静谧雨幕中格外显耳。

江岁寒被这几声不入流的打闹戏语惊扰到，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几日前月下的那一吻。

男人弥漫青竹药香的熟悉气息还有……

他捏着书页的手指忍不住蜷了一蜷，当下有些面红耳赤，整个人犹如被蚂蚁作咬般，突然就不自在了起来。

只是向来冷傲清高的江仙尊，怎么会承认自己听了两句猛浪言语就害臊了呢，他绷着脸低语轻斥一声聒噪，有些欲盖弥彰。

也不知是讲给自己听，还是故意讲给屋中的另一人听。

他站起身就要去关窗，但几分过大又仓促的动作，使得他的袖摆拂掀了案上的茶碗，他又手忙脚乱地去拯救平白遭了水难的日谱和其他书册。

所幸掀翻的茶碗中余茶不多，只在桌案上留下一片小小水泊，未曾殃及其他，只用帕子浅浅一拭，便彻底没了踪迹。

但还不待江岁寒松一口气，听了动静的沉烨便道：“怎么了？”

他边问着就边往江岁寒这里走，手中托着满满一盘剥去外壳的灵果。

江岁寒还来不及应声，便有一道恼羞成怒的拔高嗓音从半开的窗子飘了进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话可不能乱说，要被我家那位听到，我可得脱了一层皮。讲正事，讲正事，你们还听不听了？不听就算了。”

沉烨和江岁寒对视一眼，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那意思似是在说，江仙尊怎么能做出偷听小孩儿讲话的这种事情呢？

面无表情的江岁寒没有搭理他，转身就要去关窗，别看丹心玉白江仙尊一副冷傲矜贵的表情，实则转身过去的他目光已经开始发飘，怕被身后人看出他的心中所想。

毕竟从方才起，他脑中一直想的，都是月下的那个吻。

这若是叫沉烨知晓，别说面子，怕是里子都能丢了个干净，更别提这混账东西会蹬鼻子上脸了。

然而下一刻，从窗间飘进来的话语却叫他关窗的手顿了一顿，下意识回望了沉烨一眼。

“我刚才从旁殿那端过来时，看到了魔人。”

“魔人？这有什么好稀奇的？灵主这夜宴本就是宴请四界六道中人，魔人会来，那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

沉烨放下满盛灵果的青白瓷碟，缓缓凑近江岁寒，男人的动作极具压迫，手掌撑压在窗下的桌案上，几乎要将江岁寒整个人给困于怀中。

愈发凑近的俊朗面容和在日积月累中闻惯了的青竹香，好像又令他回到那夜月下，以至于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连心脏跳得都更快了一些。

掩在宽袖下的细白手指紧张地攥住袖口布料，脑中在一瞬间闪过诸多混乱的念头。

他这是要吻我吗？我，我是不是应该闭上眼？不，不对，我应该，应该，应该什么呢……

推开他？扇他两巴掌？还是踹他两脚骂他混账东西？

算了罢，江岁寒有些自暴自弃，他心底下有个极其隐秘的声音在小声地说，他其实对沉烨的靠近是欢喜的。

这个念头似一簇熊熊烈火，腾地一下就燃烧了起来，烫得江岁寒措手不及。

但还没等他解出个一二三四五六七来，便见凑来的男人错开视线，顺着窗隙看去窗外。

江岁寒：……

哦，原来，他并不是想要吻他，说不上是失望还或是庆幸的念头一闪而过，余下的还有对自己升起此番念头的羞愤和气恼。

长睫微微一颤，下意识垂下，掩去那一双玲珑目中浮现的诸多杂思。

但凡往窗外看得沉烨能垂下眼，必然是能发现江岁寒面上略显失望的神色的，就连发顶上的幻耳都微微趴了些许。

然某条蠢笨的龙却边沉浸在师尊乖乖让我抱的喜悦中，边打量窗外之景。

外头的雨下得愈发大了，几位在檐下打闹耽误了几许功夫的公子哥儿，正在廊下避雨，似是想等雨小一些在离去。

便见他们接着方才话题说道。

“嗐，那是因为你没听说，你不知道灵主今年的夜宴没有请魔域的那位魔尊么？”

感情这小灵主没请他的事儿都传遍四界六道了？沉烨眯了眯眼，手下暗搓搓地揽上江岁寒的腰，顺道分神想一想今日的师尊怎么这般好说话。

“这事儿我当然知道，据说上一回夜宴的时候，那位魔尊把灵主珍禽园子里的白羽孔雀全都给薅秃了，以至于灵主好一阵大发雷霆，道是这一次绝对不会在请那尊瘟神来了，但这和魔人又有什么关系？”

这也是江岁寒正疑惑的，他没顾沉烨搂在他腰上的手，收回心神听起正经事来。

“你是不是傻？”其中一人恨铁不成钢地道。

“魔尊什么名声，灵主不请他，他手下的那些个魔人们敢私自来冒头吗？就算是为了花杏，那也该是藏躲躲藏藏的，怎会如此轻易就露面。还有我听说，灵主手下，那个那个谁的儿子，好像就是死于魔人之手。”

“这我知道，是白霖的儿子，如今正满灵界大张旗鼓地找杀人凶手呢。”

“哎哎哎，其实出现个魔人也不怎么奇怪，最奇怪的是，你知道我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那个魔人竟然是被丢出去的，我还听他身旁的妖仆对他讲，什么这种事情我们灵主是不会考虑的，为了你得罪魔尊不值当，诸如此类的话，还有啊，那个魔人还说什么他可以帮助灵主找到想找的人……”

“你们说，这事古不古怪？”

“嗐，这些大人物的事情啊和我们小人物有什么关系？还是别操那么多心了，你怎么也三儿传染了操心的毛病，要我说咱哥几个拿到花杏走人就行，不然小心小命不保。”

许是被这话给唬住了，顿时一阵安静，接着又响起家长里短的交谈声。

沉烨轻啧一声，赤金的眸底沉得粘稠。

看来是有人想要绕过他，和小灵主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当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他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有如此大的胆子，妄想在他眼皮底下掀风起浪。

想起前不久魔域宴上的那些小九九，还有昭狱被炸一事，沉烨舌尖顶了顶腮肉，眼里一抹玩味。

看来有人贼心不死了。

他收回目光正要起身，耳边却响起江岁寒冷冷的嗓音，“还不起来？”

沉烨低头和江岁寒对看了一眼，忽然松手卸去几分力道，径直压向江岁寒，在江仙尊怒目的视线中故作委屈，只是眸底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嘶——腿麻了，站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