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中药治疗的漫长等待中，研究生开学了。

清圆家按照之前的想法，把家里的三室一厅卖掉，在省会买了房子。买的市区二手房，96万，首付63万，剩下的贷款，李成武还。

买好房子之后，黄素芹打算好好收拾一下，等收拾好了再住进去。就在省会租了房子，跟清圆一起住，也方便照顾清圆。

清圆没有住学校，研究生申请外宿。

为了方便清圆上课，特意找了离学校很近的地方。收拾完之后，母女俩留下，李成武回家，努力挣钱去了。

清圆的研究生，班级里一共只有七个人，全是女生。终于见到了班长赵梦妍，看起来就是精明能干女强人的样子。她早在还没开学的时候，就把大家拉到一个群里，方便互相熟悉。

可能因为研究生人少，不仅是本专业有群，同一级的学生还有一个大群，一百多号人，姓名专业都有备注，找人很方便。

清圆像高中一样的开始走读，不跟人住在一起，下了课就直奔出租屋，甚至连吃饭都独来独往，显得非常高冷。

这也是形势所迫。

毕竟，清圆的饮食需要清淡，但学校的饭菜即使是最简单的炒土豆丝也会放辣椒段，清圆哪里敢吃？

洗澡就更是个大难题，难以想象，在无遮无挡公共浴池，清圆怎么能受得住旁人异样的眼光？

清圆甚至不想跟人坐得太近，她长久喝药，牙齿都变黄了。总是涂抹药膏，身上不免带有中药味。如果离得近了，就能发现清圆的脖子上都有疹子。

虽然疹子还没有出到脸上，但是四肢，后背，已经算得上触目惊心。让清圆九月份都不能穿短袖，天子再热也要捂得严严实实。

清圆选择主动远离人群，这给她安全感，尤其是在她有秘密的时候，可以让她避免暴露，免得尴尬。

还好最近几年大家逐渐开始注意防晒，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防晒衣，各式各样的防晒帽，五颜六色的太阳伞，早就让人见怪不怪了。看到清圆捂得严实，顶多也就觉得清圆注重防晒，倒是不会觉得清圆是个异类。

这样，清圆的心理压力会小一些。如果身体上的不适，叠加上闲言碎语，再来一些异样眼光和不明真相同学的嫌弃，清圆怕是得休学了。

专业里，住校的女生当然自成小团体，外宿的女生都会显得独来独往一些。可是清圆根本不试图去融入同学之中，有集体活动通通不参加，想方设法游离于同学之外，这就有些不对劲了。

姚丰察觉到这一点，他心里焦急，却还是得口气温和：“小圆儿，我觉得集体跳大绳还可以啊，应该会挺欢乐的。”

清圆找借口：“我身上涂有中药，运动之后会出汗，出汗之后特别难受，黏糊糊的，没法清理甚至会让防晒衣染上颜色。我不想去~”

“那演讲比赛呢？”姚丰又问。

“演讲比赛也不想去，觉得没劲儿。”清圆借口层出不穷。

姚丰心里特别难受，清圆不是爱张扬的性子，但她从前人缘很好，也从来不怵站在人前。现在她开始慢慢地逃避人群，排斥站在人前。

这可怎么办？

“不过，哥哥你是怎么知道的？”清圆突然发现盲点：“你怎么知道我学校有这些活动的？”

“我关注你你们学校官微。”姚丰也没有隐瞒。

“这样啊。”清圆蔫蔫的。

俩人沉默着，却都没有挂电话。

“小圆儿。”姚丰都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但清圆的状态真的让人很担心：“思想压力不要那么重，不要想那么多，好吗？

有机会还是要跟同学多交流，多沟通，算是同门，还是得处好关系。”

姚丰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细细的哽咽声音，清圆的声音带着哭腔：“可是我不想让别人靠近我，我怕她们看到我身上的疹子，我怕她们看出来我的牙齿变黄，我不想让她们闻到我身上的药味儿……”

姚丰心里清楚，清圆从小到大都是漂亮白净、引人瞩目的姑娘。有父母倾尽心血的疼爱照顾，面容姣好、肤质细腻、身上没有一块疤痕，除了青春期出过几颗痘痘，从来没有在外貌上经历过任何挫折。

她不是持美行凶的人，但她习惯了貌美，习惯了在外表上占有优势，这是她自信的来源之一。

当外貌成为她不可言说的秘密，她怎么可能不自卑？

姚丰有一肚子大道理，什么看人不能只看外表，要更看重性格和人品；要内心强大，不能轻易被打倒；做人不能肤浅，要自信……

可清圆是不懂道理的人吗？她什么道理不知道呢？人总是这样，刀子不割在自己身上，很难真切地体会痛的滋味。对于真正受到伤害的人来说，语言太单薄无力了，什么都改变不了。

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居高临下地指责清圆，绝对不会让清圆好受哪怕一点点。

姚丰知道，他必须说些什么，即使语言再苍白，也要安慰清圆：“小圆儿，没关系，不想去就不去。遇到想去的活动再去，这都没有关系。

牙齿变黄的话，我们多刷牙，要不然我们用吸管喝药，不经过牙齿，直接进喉咙。都有办法的，都会有办法的，不哭，不哭啊！

我们不告诉别人，我们偷偷地治，偷偷的好，不让他们知道，好不好？”

“好。”清圆哽咽着，又小小声问姚丰：“哥哥，我现在特别丑，尤其是腿上特别难看，像是怪兽的皮肤一样坑坑洼洼，你会不会嫌弃我？”

“怎么会呢？”姚丰双眼湿润，强压泪意：“我们小圆儿是永远不会被嫌弃的。我们小圆儿需要做的，就是把注意力放在其他地方，然后有一天就会发现，慢慢的都好了，全部都好了。”

“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吗？”清圆很向往。

“会的。”姚丰的声音充满力量：“只要小圆儿听医生的话，按时吃药，别胡思乱想，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