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金问题终于突显出来。一月份刚过，供应商纷纷来电话，打听货款什么时候到账，好像嗅到了什么。

“蓝总，签过字了？”颜慧乐和蓝昆来到蓝凯办公室。

“1932万是根据什么定的？”蓝凯指着付款计划表中的数字问，上个月他是稀里糊涂签了个字。

“按照供货商这个月的应付款、适当参照上个月的分配情况，个别单位进行了微调。”蓝昆说。

“能不能压缩到1200万。”1932万到底是多是少蓝凯并没有概念，只是觉得付出有压力。

“再少供应商要有意见了。考虑到资金紧张，这个计划已经压缩再压缩了。”颜慧乐脸上露出苦笑。往年这个月都是要增加些的，今年不增还减已经让他感到压力。

“账上只有2100万，吴市长出面，跑了省行才贷出1000万，现在还没到账，就是到账也只有3100万，还有铜材厂的，还有工人工资，这个计划只能减。”

“资金怎么说紧就这么紧？不就是多做了点备货吗，以前也没少做啊。”颜慧乐有些困惑。

“我哪有时间查原因，现在整天想的就是怎样找钱，好把这个年关过去。颜总您多帮我挑点担子吧。等缓过劲来，我会理清楚的。”蓝凯两手插在裤袋里在办公室踱着。

颜慧乐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什么？三家铜材厂？好，好，我马上就来。”

颜慧乐和蓝昆急急忙忙走了。

蓝凯手撑住额头，心里乱糟糟的。

供应商的货款还未解决，铜材厂又来了，而钱就那么多，难道以前老爸过得是这种捉襟见肘的日子？

闻欣敲门进来：“蓝总，三家铜材厂一起来，来者不善，颜总可能对付不了。”

蓝凯心里一悸，拿起桌上的电话。

闻欣说：“张总出差了。”

蓝凯这才想起张池昨天去了武汉。

资金回收不理想，张池提出到武汉和上海两家用户单位看看，颜慧乐了解那两家单位，说希望不大，但蓝凯觉得能争取一点是一点。蓝凯想不到张池此行另有目的，更想不到张池前脚刚走，三家铜材厂就一起上门了。

蓝凯怔了一会儿，慢慢放下电话：“我想了解一下这三家的情况。”

闻欣说：“王总从办厂就在了，请他过来？”

蓝凯点点头。

闻欣去请王一龙，蓝凯心绪不宁地踱到窗口。窗外，北风呼啸，落光叶子的树枝敲打着玻璃，他感到阵阵寒意。

来的是进峰铜材厂老板汪胖子、江滨铜材厂吕总和新大铜材厂沙总。

颜慧乐心里打鼓。平时三家是竞争关系，无论谁来天讯，都不希望碰到其他两家，今天约好一起来怕是不好打发。

打鼓归打鼓，颜慧乐面上还是十分热情：“哟，三位老板都到了，比我下贴请都来得齐。”

三位老板坐在沙发里没动。

颜慧乐回头对蓝昆说：“泡茶。”

汪胖子摆摆手：“茶就算了，给钱就行。”他肥胖的身子把一张单人沙发塞得满满的。

颜慧乐笑着说：“各位老板来得正好，蓝总刚批下来，进峰350万，江滨和新大各250万，比往年略少了些，大家一起紧紧。”

汪胖子从沙发上跳起来：“350万，你打发要饭的。”

沙总跟着附和道：“250万我过不了这个年，再怎么说也要500万。”

颜慧乐用商量的口气说：“年前公司资金紧，通融通融，年后补上。”

汪胖子看看吕总和沙总，那意思说“我说的对吧”。

沙总面无表情：“年底了，谁家资金不紧？我可还等着给工人发工资呢。”

吕总跟着说：“是啊，如果年前发不了工资，工人要跟我闹翻了。”

汪胖子两步冲到颜慧乐面前：“颜总，我们可都是揭不开锅了，要有一点办法也不来。今天拿不到钱我肯定不走，你就看着办吧。”

颜慧乐打着哈哈：“谁都有困难的时候，何必呢？今晚我请客。”

汪胖子丝毫不买账：“我们还吃得下饭？这年还不知道怎么过呢。你总不想让我把工人带来要账吧？”

沙总弹弹落在身上的烟灰：“不行就叫工人来，这年头杨白劳比黄世仁狠。”

颜慧乐擦去汪胖子喷到脸上的唾沫：“大家一直合作的很好，明年还是要合作的……”

汪胖子一屁股坐进沙发，放肆地把腿跷到沙发扶手上：“明年？指望你们？不说明年的话，先算今年的账。”

颜慧乐忍了忍心里的气，给每人发了一支烟。他想，你们不走我就陪着，我就不信你们能把厂丢下在这里跟我耗。

一个小时过去了。

又是一个小时过去了。

汪胖子终于耐不住了：“颜总，我们没时间陪你聊天。至少先给600万，没有600万我明天把你们公司门堵了。”

见汪胖子如此狂傲，颜慧乐也不客气了：“汪老板，别翻脸比翻书快，你忘记当初怎么求我的了……”

汪胖子打断颜慧乐：“少废话，我的工人可正在厂里等着，只要一个电话，你信不信？”

沙总在旁边敲着边鼓：“是啊，别逼我们伤了和气……”

蓝凯出现在门口：“汪总，请把腿放下来。”他已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你？那个公子哥？”汪胖子从沙发里站起来，双臂向胸前一抱，一副挑衅的样子。

“这是我们公司蓝总。这是进峰的汪总，江滨的吕总，新大的沙总。”颜慧乐介绍道。

“汪总，我知道你们厂的工人很善于堵门，当年他们把你困在厂里三天三夜，现在也想在我这里堵三天三夜？”从王一龙那儿，蓝凯了解到有一年汪胖子被人骗了，连续半年发不出工资，工人急了，把他困在厂里三天三夜，只允许他喝水。他求助电话打了十几个，没人愿意帮他，那时候他跟天讯合作时间不长，实在没辙了，抱着试一试的想法给蓝其川打电话，蓝其川出手帮了他，他当时感激的涕泪交加。

“这，这……”汪胖子怔怔地看着蓝凯，心想张总说他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连那段自己一直想忘记的事他也知道？

“汪总请坐。”蓝凯提了提气，在旁边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各位老总，天讯虽说目前碰到些困难，但不是不能克服，只不过需要点时间。你们都是经营多年的前辈，经验丰富，你们谁能告诉我，你们这些年经营下来都是一帆风顺？都没碰到过困难和挫折？企业经营有起有伏，这很正常。什么叫合作伙伴，合作伙伴就是在一方困难的时候能伸出手扶一把，大家互相帮扶着才能越走越远。你们说是不是？”

汪胖子嘴角僵硬地抽动了一下。

沙总和吕总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蓝凯继续说：“进峰350万，江滨和新大250万，我们是进行过测算的。进峰实力相对强些，已有部分工人放假，350万应该够了。新大扩建厂房后，产能提高了很多，虽然资金稍紧，但规模相对小一些，250万差不多。江滨去年在天讯的销售量超过任何一年，由于你们公司财务人员变动，上半年曾经清过一次账，所以250万你也够了。各位老总，我想你们应该清楚，在你们诸多客户中，天讯货款回笼一直是比较好的，当你们有困难的时候，天讯也是尽力相帮，现在天讯不过是年前资金紧张些，请你们缓一缓而已。”说到新大厂房扩建时蓝凯意味深长地顿了一下，沙总脸顿时红了，他扩建厂房曾借过蓝其川300万。虽说桥归桥路归路，到底不那么理直气壮了。

“不好意思，我是听信了一些传言才过来的。我们厂小，经不起风浪，还请蓝总体谅。”吕总首先欠身说。

“250万就250万吧，下个月一定要多考虑些。”沙总也就坡下驴。

“蓝总、颜总，我是粗人。年前我让一步，过了年我还是要来的。走了。”汪胖子见沙总和吕总退了，不便再撑下去，撂下话，拍拍屁股走了。

三个铜材厂老板走后，颜慧乐愤愤地说：“真不是东西，以前你老爸帮了他们多少，说翻脸就翻脸。”

蓝凯虚脱地坐下，背上内衣凉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