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多伞怎么可能会烧了安安。
甚至安安想回去,魏多伞都不让。
安安有了孩子的牵挂,也不会随随便便就回村里。
魏多伞有没有烧村,在安安的记忆之中没有,所以陶小七看不到,唯独留了魏多伞的一个承诺。
但是所有困在城里的武陵人,却都无家可归。
没人敢跟他们接触,这些还是安安从后厨那里听来的。
很快疫症便传开来,整个永州都被封锁,包括了周围乡下疑似感染的所有地方,大面积范围都被朝廷控制。
安安是武陵人,魏多伞藏着她没让她出门,所以城门封锁,安安还是十来天之后才知道的消息。
她见到魏多伞的次数越来越少。
安安有些担心,自告奋勇去给魏多伞送饭。
她拎着食盒一路走在街上,所有人都带着面纱,时常有人咳嗽不止,瘫倒在地,咳到出血。
她只见过那么一个感染细毒而死的人,并不知道活着的时候具体症状如何,如今看到街上的苟延残喘,才知道有多严重。
她见到了在医馆帮忙的魏多伞。
魏多伞见她来找自己,顿时大惊,连忙呵斥:“你来这里做什么?回去!”
他想赶安安走,可连碰她都不敢碰。
周围密密麻麻得躺着病人,所有能活动的人都在熬药端药,没有一个人闲着。
安安放下食盒:“我来帮忙。”
“那边火灭了,快去一个烧火!”
“咳咳咳,大夫我好难受,救命……”
“行行好,帮我娘治一治吧……”
四处都乱成一团,包括看诊的,熬药的,躺着靠着的病人,以及跪求大夫看病的病人家属。
那些年纪大的,直接被放弃治疗,根本不接待。
“这个没气了,赶紧拉出去烧!”
“等等,拉人的还没回来。”
魏多伞拗不过安安,只能让她也跟着帮忙。
这些感染的人死亡速度并不是很快,大多都需要气喘咳嗽一月多,然后绝望得等待死亡。
连缓解的方法都没有。
病人绝望,这些看着他们死的人,心情也跟着绝望。
持续一个多月,没能等来开放城门的消息,反而城里的人死了四分之一。
安安不懂医术,只能做些杂活,大多是负责膳食这一块。
没人比她懂怎么在恶劣情况下做出最能下肚的东西。
忙碌一个多月,医馆里的人都少了许多。
因为三三两两都死得差不多了。
“父亲,素晚晕倒了!!”
一声惊呼,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魏多伞连忙跟着素家几人围了上去。
素家家主给她把着脉,才放下心来:“不是疫症,是饿昏了……”
给她蘸了点糖水,她才缓缓醒过来。
她亲爹心疼得紧:“再忙,也不能不吃东西。”
也不知道谁给她递上了一碗粥,她草草喝了几口:“粮食不够了,不能给我这么多……”
魏多伞还在安抚着她:“晚晚,别担心,官府和将军府都有存粮。”
素晚看得透彻:“可是之前施舍穷人,还没来得及去存粮,所以没剩多少对吗?城里那么多人都已经断水断粮了,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魏多伞从前那将军的气势都已经磨光,可他还是撑着道:“能撑过去的,不是每个感染的人都会死,也有好的。只要等所有人都好了,城门打开,大家就有救了。”
他作为守城将军,对朝廷的安排,却无能为力。
剩余的只有无奈和内疚。
安安顶着压力,一点点分配着煮粥,粥越煮越稀,连菜都没了。
将军府和百姓共存亡,就算只有一点点存粮,也会分给大家,一起活着。
病人少了,可是魏多伞的眉头却越皱越深,长久以来,似乎都没睡过一次好觉,眼窝深深得凹陷进去。
他安定着所有人的心,却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样下去,撑不了多久。
安安看着他的眉头,忍不住上手帮他抚平。
她说:“将军,会没事的。”
魏多伞看着她:“还能用几天?”
安安摇摇头:“若是一天只用一顿,大概,可以撑个两天。”
魏多伞重复着她的话:“两天……竟然只剩两天了吗?”
其实更糟。
因为安安没把将死之人算进去。
“安安,我实在没办法了。”魏多伞有些绝望:“我从前总觉得无论如何,都不能做出违背大局的事情,可如今我才知道,我也没办法眼睁睁得看着这些人在眼前死去。可我试过了,出不去。”
安安静静得听着他说心事。
“疫症死了四分之一,我们好不容易可以慢慢撑过来了,马上又迎来了饥荒。今天他们在抢夺那仅剩的一点汤水,把那还有十几人份的粥打翻在地,旁边的小孩就这么倒在地上,趴在地上吃那些粥……可他甚至都没什么力气吃两口,就饿死了……”
魏多伞苦笑道:“这里,是人间吗?”
满城饿殍,行尸走肉,人人等死。
不是死于瘟疫,就是殁于饥荒。
安安尽量冷静道:“最多不过一死,您是将军,看多了生死,又何必介怀。”
“战场上,一刀一箭,几数间便能要人命,不至于熬过着长久的折磨,再绝望得死去。若我只是普通人,饿死便饿死了。可他们相信我,我又救不了他们。”
“可是瘟疫我们都撑过来了。”安安眼神坚定:“许久都没做过桃花酥了,等城开,我免费给你做桃花酥,怎么样?”
“那你牺牲可大了。不过……可以期待。”
“说好的。”安安走到他面前,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你不能为了省下食物就不吃东西,我们要一起撑到开城门的时候。”
她很少见到魏多伞吃东西。
魏多伞总以为自己在战场过来的,就能撑得比常人更久一点,殊不知他的身体在短短一个月内瘦下了一大半。
魏多伞点点头:“嗯,说好的,一起撑过去。安安,如果我们都能活着等到开城门,你愿不愿意,成为我的将军夫人?”
安安吃惊得看着他。
魏多伞等不到她的回答,重复道:“你可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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