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孕已经八个多月的梁思齐，给我以欣慰与憧憬。

而守护着新生命到来的老郝医生一家人，看得出来，要多幸福有多幸福。

而此刻的我，泪眼朦胧地企及着家的温暖与幸福。

我看着肖瑶，想从她的神态上揣摩出一点她此刻的心思，是不是跟我一样，对新生命的到来满怀期待，对渴望有个家的呵护满怀憧憬？

一桌子人围坐在一起，闲言碎语地天南海北侃着不着边际的天。

而我始终心不在焉，想着秦主任，想着那个小男孩，还想着荆熙。

此刻的荆熙是不是跟我一样，在想我呢？我不得而知！

很快，酒局因为李清扬喝醉了而睡去后，渐渐地散了场。

大家一起忙活着收拾完了残羹冷炙后，又围坐在一起打起了麻将。

东北这边的待客之理可能就是这样。

无论去谁家，只要凑够四个人以上，都会在饭前饭后来上几圈麻将。不为多大的赌性，而纯粹是一种家庭融洽的娱乐活动。

我家是重庆的，我能看懂重庆那边的四川麻将，而东北这边的麻将，看起来很复杂。

自从我来弥陀乡后，大大小小也见识过了不下十几场的麻将，但是我就是看不太懂，所以今天的这个牌局没有我的份，我也没想着参与，我只是坐在老潘的身旁，看着他熟练的码牌，摸牌，打牌！

自从我来弥陀乡后就听说了，老潘是弥陀乡有名的麻将高手，无论他去谁家，都能或多或少地赢点小钱，买包烟抽是肯定够了。

这次也不例外。

很快，就只见老郝医生就开始从兜里往外掏钱了。

而贾医生更是，早已经把百元大钞放在了桌子上，时刻准备着破开交给老潘。

再看老潘的面前，非但自己没掏钱不说，他面前很快就摞起了挺厚的一摞钞票，大概有个七八十块钱的样子。

我看着老潘面前的一摞钱，乐呵呵地笑道:“老潘，赢了可要请客哦！”

老潘咧着嘴，回复我道:“明辰，先别急着这么说，先赢不算赢。你就老老实实坐在那里看好吧！”

原来老潘还不让多嘴啊！

到现在，看着他们这些人打麻将真是一种享受。

气势逼人的老潘根本不像平日里的他，摸到好牌后，他总是会心一笑，然后气势凌然地把不好的牌一扔，顺势就码起了手中的牌。

而此刻的老郝医生也变得不再像平日里嘻嘻哈哈的他了，一直紧绷着的脸，没有几次舒展开来来。看样子，他的牌总也不是太好！

贾医生就不一样了。他就像无所谓似的，很随意地摸了牌，看一眼或者用手感觉一下后，就漫不经心地扔在了牌堆里。

而老孙家大哥可能是第一次跟几位医生一起打麻将，他就像个小孩子似的，有点紧张。只见他摸起牌后，总是犹豫半天，才最终决定把哪张牌扔掉。

我挨个看了这四个人不同的神态，瞬间觉得这好像就是一段人生演绎。

局促不安的年轻人，在碰到老辣成熟的中老年人后，总会唯唯诺诺，止步不前。

而经风历雨数十年的老潘与老郝医生，好像根本没有把年轻人的心思放在心上，只是一门心思地想着怎么赢下这场牌局。

不知过了多久，正在我观牌正起劲的时候，肖瑶悄悄地走到了我身旁，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抬头正好看到肖瑶那幽怨中饱含柔情的眼神盯着我。

还没等我问她怎么回事的时候，肖瑶贴近我的耳朵小声说道:“明辰，你跟我过来一下，有点事情！”

有点事情？会是什么事啊？肖瑶这么静悄悄地偷偷过来告知我！

我看了眼老潘，又看了眼在座的其他人后，悄悄地跟着肖瑶离开了人群，走到了厨房里。

肖瑶带着我来到厨房后，轻轻地把厨房的门关上了，然后拿出手机，小声地对着电话说道:“赫连老师，我跟明辰现在在这里了，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吧！”

啊？原来是赫连老师给肖瑶打电话来了，而且可能还指名道姓要找我吗？什么事会牵涉到我的身上啊？

就在我疑惑之际，电话那头赫连老师的声音通过已经开启免提的电话传了过来。

赫连老师语气沉重地说道:“明辰，瑶瑶，你们不得不去潘医生家一趟了。潘医生的爱人恐怕时日不多了。我的学生告诉我，她现在已经住进了安徽省肿瘤医院了。这次看来很严重，而且恐怕凶多吉少！”

啊？怎么会这样？前段时间经过杨华他们带着嫂子去化疗过后，不是已经好好的了吗？怎么说恶化就恶化了啊？

我不敢相信地问道:“赫连老师，什么时候的事啊？我们这里以及老潘都没接到通知啊？怎么会这么突然？”

赫连老师叹了口气，很无奈地说道:“前天的事！明辰，不瞒你说，自从你们回到弥陀乡卫生院后，我就一刻没停歇，全面发动了我在安徽工作的学生全力寻找并守护潘医生一家。”

“就在三天前，我的一个学生以下乡巡诊的名义，去了趟寿县茶庵镇，正巧在那里碰见了骨瘦如柴的潘医生的爱人。”

赫连老师继续道:“我的那个学生是见过潘医生爱人的。当他给潘医生爱人检查过身体后，就径直把她带到了安徽省肿瘤医院，因为她已经完全恶化了。”

“昨天的PET-CT检查显示，潘医生爱人身上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到了腹部淋巴结、肠系膜、双肺以及胸椎了。而且看样子还有越来越严重的扩散趋势。”

“并且，通过我的学生的描述，已经骨瘦如柴的她，可能坚持不了几天了。所以，我今天才马不停蹄地告知你们，让你们马上陪着潘医生回安徽一趟。”

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遂颤抖着声音问道:“赫连老师，这让我们怎么跟老潘提起啊？这打击对他来说也太突然了，太沉重了，我怕他一时半会接受不了啊！”

赫连老师幽幽地说道:“明辰，我就是因为知道潘医生会一时接受不了，所以才给你跟瑶瑶打电话，先告诉你们一声的。你们两个看看，想办法从侧面跟潘医生说一下，别说的那么严重，看看能不能劝他回老家一趟吧！”www.Κanδhu5.iá

其实，我一直在劝老潘回安徽老家陪嫂子跟怡辰过个团圆年，谁知道到现在还没劝动，就出现这么一档子事。

听到这一悲惨的消息，在联想到骨瘦如柴的嫂子以及无依无靠的潘怡辰，我的眼泪遂顺着我的脸流了下来。

我伸手去擦了下泪水，继续追问道:“赫连老师，咱们白求恩医学院这边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啊？实在不行，不经老潘同意，我跟瑶瑶去安徽把嫂子接过来，让她在咱们白求恩医学院接受更好的治疗。”

赫连老师叹了口气说道:“乳腺癌晚期，伴着淋巴结转移与肠系膜转移，到哪里都没有彻底根治的办法了。现在只能维持生命了，维持一刻算一刻。”

“我看呐，你们两个还是想办法，在不让潘医生产生震动的情况下，告知他实情吧。我想这么多年过去了，潘医生肯定也有心理准备了。”

这个时候，肖瑶追问道:“赫连老师，我们陪着潘医生去趟安徽可以，就是不知道到时我们到了后，安徽省肿瘤医院会怎么安排啊？”

赫连老师回复道:“瑶瑶，这个你放心，我都让我的学生安排好了。说句不好听的，你们去了后，就是陪着潘医生见他爱人最后一面，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陪她一段时间。”

我真没想到事情会变化的这么快，这么突然。

本来前段时间，杨华跟张勇他们带着嫂子已经一起去过安徽省肿瘤医院，做过深度化疗与放疗了，嫂子的病情也稳定下来了。

谁知道，这才半年不到，竟然会迅速恶化了。

我还是不相信地继续追问道:“赫连老师，那位师兄没有看错吧？他不会出现误诊什么的吧？”

赫连老师幽幽地低声表述道:“明辰，我明了你的心情。我知道你一时半会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但是，我已经反复确认过了，没有差错的。要是我没确认，我是不会轻易告诉你们的。”

也是，赫连老师作为我们的长辈，作为白求恩医学院曾经的校长，他是不会轻易打诳语的。

但是，我还是不敢轻易相信这是真的。

我哭着继续道:“赫连老师，您能不能再想想办法，让咱们学院发挥自己的特色，为嫂子制定一份有特效的治疗方案啊？”

赫连老师安慰我道:“明辰，你不要哭。你要坚强。现在不是你哭的时候。你听我说，学校这边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弃，我跟你舒老师都在时刻关注着安徽那边的情况。”

“只是，现在唯一的难处就是，现在是冬季，冒然地将潘医生爱人接过来，我怕她会承受不了这边的寒冷，而出现意外。这是一个方面的原因。”

“另外我们还担心，已经癌症晚期的病人，能不能经得起长途跋涉的考验，万一路上有个什么好歹，怎么办？”

“再就是，乳腺癌晚期的患者，已经没有什么好的治疗方案了，化疗与放疗都已经无济于事了。此刻最关键的只能是控制住癌细胞的扩散，控制住因为癌细胞的侵袭而引起的剧痛，尽可能地延长患者的生命，别的没办法了。”

这个时候，肖瑶接话道:“明辰，不是我们不想办法，实在是毫无有效办法可以用。所以杨老师跟我们也是干着急，而没有具体的措施可以实施。”

赫连老师补充道:“明辰，瑶瑶说的是。你要坚强。别动不动地就哭泣。现在还不是你哭的时候，你必须要给潘医生一个坚强的依靠，才能让他坚持下去。”

我还想接着追问下去，但是转念一想，事已至此了，我再多的追问都无济于事了。

我想到这里，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停止了哭泣，低声说道:“赫连老师，现在老潘就在外面，我们今天一起过来探望我们一位同事了。我要不要现在就告知他啊？”

肖瑶摇了摇头，替赫连老师对我说道:“明辰，现在不可以。要是现在告诉他，我们就不必躲在这里悄悄跟赫连老师联系了。”

赫连老师接着安慰道:“明辰，你听瑶瑶的话。你们过会儿想办法，单独跟潘医生说。不要惊动大家，更不要让无关的人员知道。越多的人知道非但帮不了潘医生什么忙，还会越弄越糟。”

我疑惑地问道:“赫连老师，那怎么会越弄越糟呢？大家一起帮助老潘不是更好吗？”

赫连老师幽幽地说道:“明辰，你看不出来吗？潘医生是个要强的人。他不愿接受别人一丁半点的帮助，更不想让过多的人知道他的难处。你如果让其他无关的人知道了他的难处，他非但不接受你们的怜悯，还会要抛弃所有。”

原来赫连老师已经把老潘看的这么透彻了。

被赫连老师这么一说，我也就放弃了现在就告诉他的想法，但是时间不能拖太久啊，最好明天就得往安徽赶，因为快过年了。

年根底下，无论是火车票还是飞机票都很难买，更不用提我们这么急匆匆地去安徽呢。

我把我的疑惑再次问向了赫连老师。

还没等赫连老师说话呢，肖瑶接过去道:“明辰，关于机票什么的事，你不用管。我会安排的。目前咱们最紧要的事情就是如何劝老潘跟着咱们走。”

赫连老师也道:“明辰，瑶瑶，去安徽的路费什么的，不够的话尽管跟我说。我给你们出。不要有所顾虑。现在这些都不是问题，问题的关键是让潘医生跟着你们回去。”

赫连老师跟肖瑶都这么说，我心里有数了。

我继续道:“那等着牌局散了后，在回去的路上，咱们跟老潘说起吧，行吗，瑶瑶？”

肖瑶点了点头，肯定了我的想法。

挂断了赫连老师的电话后，我的心一直在突突个不停。

焦虑的我，再次坐到老潘身旁后，根本看不清他面前的牌了。

心生焦虑的我，只是一个劲地盯着老潘那张沧桑的脸，盯着他那没几根头发的头顶，悲从心生地为他在心里默默留着泪。

而此刻的老潘，好像还完全不知情，继续沉浸在牌局的快乐里，继续着码牌、摸牌、打牌！

几次在老潘有空的间隙，我都想开口把刚才得知的消息告知他。

但是，当我抬起头，正好看到站在老潘对面的肖瑶后，我又闭上了嘴巴，强忍着自己的悲痛，没有让自己放肆出来。

此刻我再看这场牌局，完全没了兴趣，眼前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显得陌生，而我此刻心里想的，只有老潘，只有嫂子跟潘怡辰！

我在新心里呐喊着，这个牌局什么时候结束啊？

老潘，我该如何向你表述这一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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