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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之病，延医调治不效，后又添了些病，贾赦、贾政都着了急，忙向衙门告了假。

贾母道：“我的病还没到那个地步，不必天天在我跟前儿守着，你们且忙你们的去，别耽误了政事要紧。”

贾赦、贾政不敢贸然返回衙门，又恐贾母忧虑，只好每日在外间屋里时时守候观望。

“老太太，宝玉的新房好了。”王夫人给贾母喂了药，面向着贾母枕畔含泪，“过几日老太太身子好了，咱们娘儿们几个一起瞧瞧去。”

贾母仰面睁了睁眼，说道：“一做梦，我就梦见宝玉回来了，回来就给他们完婚吧，我死也就不牵挂了……”说着淌下泪来，“林丫头和凤丫头的病怎样了？”

“也还好呢，老太太不必操心他们年轻人，都有我呢。”

贾母沉吟笑道：“等我病好些，咱们好好地摆一桌酒，把迎丫头和湘云也接来，有多久没热闹了。”

王夫人听着心里酸楚起来，这时见平儿走了进来。

“老太太、太太，二奶奶说有件事想跟太太商量，请太太过去。”平儿一边回话，一边悄悄向王夫人递了个紧急的眼色。

“什么事啊？”贾母望向平儿。

平儿笑回道：“二奶奶临时想起的，没说是什么事，想必也没什么要紧的。”

待王夫人去后，鸳鸯过来掖被子，却见贾母眼角的热泪顺着皱纹不住往下滑，打湿了枕头。

“老太太？”鸳鸯忙拿帕子拭了，伏在床畔轻声安慰。

贾母喃喃道：“没什么要紧事，这么着急忙慌的？肯定是出了事了，都瞒着我吧！”

鸳鸯含泪道：“老太太，您别老往坏处想，眼下把病养好才是大事，其余的就随他们去吧！若真出了大事，岂能瞒得住？也许是好事呢，说不定有宝二爷的消息了呢！”

贾母听了，便不说话。

王夫人悄声问平儿道：“什么事？”

“史家出事了！”

王夫人从凤姐屋里出来后，脑袋一片空白，双腿颤抖着来到贾政书房。

推门进来时，贾政正坐在书案旁，一只手抵着额头，眉头紧锁。

“老爷。”

王夫人含着泪，轻轻喊了一声。

贾政抬了抬头，叹了口气，把手放了下去，“你来了……坐吧。”

王夫人往旁边椅上慢慢坐了，半日有些哽咽地问道：“史家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贾政摇了摇头：“在此之前并没有半点风声传出，今日突然传出旨意，革除保龄侯爵位，押解回京问罪。有说翻的是义忠亲王老千岁的旧案，据我看也未必，此事来势汹汹，不管是何罪名，只怕都难回旋了。”

“怎么会这样！”王夫人盯着贾政，眼泪簌簌地往下落，“史家是老太太的娘家，与咱们家一向连络照应，扶持遮饰，可以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突然无故被治罪，那咱们家会不会……”

“听天由命吧，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贾政平静地说道。

“老爷！”王夫人手掉在桌子上，不住发抖，流着泪道：“我们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死不足惜，可孩子们呢？”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两人相望半晌，贾政起身拭了泪，转到王夫人身旁，说道：“也许并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年前大舅兄刚升了九省都检点，由此看未必会有所牵连，至少眼下还到不了那种地步，别想太多作践坏身子。走吧，把眼泪擦一擦，一起去看看老太太，这件事无论如何得瞒住老太太。”

到贾母房中时，贾母已经睡着了。

似梦非梦之间，只觉有一女子坐在榻前一直哭个不停，贾母疑惑，却又怎么也睁不开眼，喊不出声。

晚饭后王夫人又过来探视，贾母已醒，因问：“凤丫头找你去是什么事啊？”

王夫人笑道：“没什么大事，不过是他们夫妻小两口子拌了嘴，平儿一害怕就跑来找我了，结果等我去了，两个人又好了。”

贾母枕上点了点头，忽问道：“门口那是谁啊？”

王夫人回头，见贾赦与邢夫人沮丧着走了进来。

“老太太……”贾赦立在榻前垂手低头一语不发，邢夫人在旁一面拿帕子拭泪，一面回着话，“刚才孙家送来讣闻……说……二丫头……殁了……”

“什么？”贾母探起半截身子，盯着贾赦问：“谁殁了？”

“迎丫头殁了……”

正是：金闺花柳质，一载赴黄粱。

孙绍祖原是个骄奢淫荡一味欢媾的无情兽，贾迎春出阁至今也不过几月光景。

丧事草草完事，贾赦也未过问，只有几分悲痛而已。

史家被抄的消息很快就传来了……

贾母在接二连三的悲痛与惊吓之下，昏迷了多日。

太医诊脉后道：“恐怕不成了。”

贾赦、贾政顿时哭泣失声，非要医生再诊。

太医无法，又诊一回，开了一副方子而去。

众人忙忙地照方子煎了药出来，贾母早已牙关紧闭，不能进药。

地下一屋子人曼声哀哭，尤氏却未见惜春，忙抽身往藕香榭来。

走至半路，迎面两个婆子慌张跑来回道：“珍大奶奶，您来的正好，四姑娘闹着要出家呢！”

房中丫环婆子跪在地上，贾惜春自收拾包袱，见尤氏进来也不理，仍是翻箱倒柜，忙忙碌碌。

四春中最小的一位，如今也出落成了美人胚子。

“且别忙了，老太太要不行了，快跟我过去！”尤氏打断道。

惜春僵了一下，放了手中的衣物，低头流下两行清泪，淡淡说道：“我知道，老太太要走了，三个姐姐也不在了，所以我也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