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雨从阳光里醒了过来。

冬日的光，格外的暖和。

未雨尝试着动了一下，但失败了。

未雨努力的偏了偏头，一个人正淋在阳光里：雪青的袄、青竹的簪……

“莫……师姐……”

未雨努力的挤出几个字，声音有一些沙哑。

莫影转过身，冲他点了点头：“不要乱动，不要说话……”

“灯……”

“灯芯师妹很好，这会儿应该在玄木宗，辰师叔、并师叔、田师兄也都一起去了……还有满！”

莫影取了一碗水，用木勺子送过来，继续说道：“那夜遇袭，李师兄战死、张师兄只是受伤，其他人都好！”

未雨难以置信。

李清易修为最高，位置也是最好，怎么偏偏就死了？李清易死了，我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见未雨不再喝水，莫影将碗放在桌子上，又起身走向窗台：“关于那夜的事，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匪徒走后，灯芯师妹提议越境击匪，所以他们一起去了！”

“御……”

“七部的长老们确实不同意越境！所以，我擅自做主，替他们做了决定！”

“你……”

“提议越境的是灯芯师妹，决议击匪的为什么不能是我？书山避世，不是遁世！有些事既然避不开，那就只好上去碰一碰……”

未雨有太多的疑问，却不知该从何处问起。

莫影转过身，微微一笑，道：“你醒了，我也该回山了……有些事想不通就不要想了，好好休息吧！”

她开门走了，正如她说的一样，未雨醒了，她也该走了。

门没有关，苏提和俞檐一起走了进来。

“安心静养……”苏提冲未雨微微一笑，说道：“礼部已经去和玄木宗交涉了，咱们的人也过去了……”

他说咱们，那一定是法部。

“我也想去的，可惜长老们不准我去……”俞檐满脸的遗憾。

虽然他已经开始实战练习了，他的初试到底算不算过？未雨也说不清楚。苏提都没去，他自然没有资格去。

未雨看着他俩，勉强笑了一下。

门口又黑了一下，又有人来。

是冉惜。

未雨从没有想过要找他打架，他也没有找过未雨。

冉惜走到床前，抬起拳头对着他右肩打了一下。

苏提见状大惊，正要动作，只见他收了拳头。

“师兄们常说，法部弟子不会打架怎么行？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一定是架打的太少了！”

冉惜看着未雨正色说道。

未雨忽然想笑，牵动气息，一阵咳嗽。

冉惜慌忙扭头去看苏提：“苏师兄，你也看到了，他这顿咳跟我刚才那一拳可没关系啊！”

苏提还没来得及说话，俞檐跳过来，扯着他的手臂，喊道：“怎么会没关系？就是这只手打的！我亲眼看到的……”

俞檐努力的挣脱了他，红着脸道：“你这是讹诈！”

俞檐只是不依：“未师兄一直好好的，怎么会忽然咳嗽？肯定是你这一拳……”

“都过去好一会了……”

“师兄反应慢不可以吗……”

……

伤口开始发疼，一阵一阵的。疼的厉害的时候，他就开始变得模糊，分不清白天黑夜。朦胧之间总能看见红色的帷帐一直一直的荡啊荡……也时常感觉小腹撕裂一般的疼痛，和周身无处不在的灼烧般的刺痛……屋里总是有许多人，忙忙碌碌的进进出出，有红着眼睛的布浅，有风尘仆仆的未如山，有那么一次，他甚至看到了未云和简尺……

未雨开始头疼，有时候像是被针扎，有时候是胀痛欲裂，时而前边，时而后边。

当他清醒一些的时候，便看到了灯芯。

灯芯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端了水来喂他。

未雨勉强喝了两口，又想说话：“匪……”

“匪徒已死……要不要吃点东西？”

未雨微微摇头。

“小雨醒了？”

满听到动静，推门走进来。

未雨勉强的笑。

满也笑了，露出一口大白牙：“你还真是弱，这点小伤都能弄成这幅样子……等着！我去热饭……”

直到他关上门，未雨这才意识到，他已经不在书山镇了。

“越……”

“你中箭昏迷后，李师兄因为救我，中箭身死……”

灯芯沉默了一下，继续说道：“张师兄只是被碎石击伤，前几日也醒了，听说问题不大……龚华师兄连夜上山，请御部战令……”

书山众长老赶到曲疙庄的时候，已近午时，距离匪徒逃离也过去好几个时辰了。

论起追踪术，当属兽宗。书山也有兽修，大多时候都充当兽医……

文修去追武修，又没有兽修同行，所有人都认为只是过去劝劝灯芯，谁会想到她真的知道匪徒的去向？

灯芯用的追踪之法，是她画的一只飞蛾，趁他们仓皇逃跑的时候悄悄的附在他们身上。

这种手段从未有过，那些匪徒自然不知，只以为清理掉痕迹就万事大吉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所以，莫影跳了出来，替长老们拿了主意。

人已经下山，又确认了匪徒的位置，楚荆当即决定，由礼部先行去和玄木宗交涉，法部召集弟子随时待命准备越境……

说到底，越境这件事没有人不想去做，想做和敢做总是不一样的。文修不易，由不得他们的热血莽撞。

而这一次，他们要面临的不是一个人、几个人，而是一代人，书山新一代的人。

这是一种生机、一种朝气，若书山没了生机、没了朝气，即便世间还有文修，也如同藏书阁里的人一般，佝偻且无望。

礼部的交涉很顺利，不仅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反而得到了玄木宗大力支援……

当法部心急火燎的赶过去的时候，玄木宗已经荡平了匪窝，并将六具尸体尽数交予书山。

不出意外，六名聚气武修，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信物……

重拳打棉花，力有余心不足。

玄木宗的做法无可厚非，毕竟匪徒在他们的地面上，他们也曾追凶至书山界。而且，若由书山出手的话，他玄木宗实在没什么面子。

“玄木宗坚持让我们把尸体带回来……”灯芯慢慢的说着：“所以，就把他们埋在了曲疙庄的那块地里，立了六块刻着贼匪的碑……”

当他们脱掉代表宗门的服饰、放下代表身份牌子，就再没有顾忌、没有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