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来，她们从来没有单独说过定亲这件事。

如今，辰溪走了，满也跟着去了，这里只剩下她们两个。

灯芯将箭递给未雨，问他：“若我拒绝，你会失望吗？”

未雨接过去，答道：“你依旧是我师妹……其实，只要你们都好，我就觉得很好……”

“你不会生气吗？”

“其实，我是怕你生气，也怕他们生气……一切如旧，那就很好！”

“能够如旧吗？”

灯芯终于站了起来，看着桌子、椅子、茶壶……一件件的看过去，一切真的能够如旧吗？

未雨无法回答。

“如果我们违背了师傅的意思，你会怕他失望吗？”

未雨想了很久，这才缓缓说道：“辰叔叔说，即便是把水强行引入渠中，也不过是死水，很快会干涸，不会长草，更不会生鱼儿……也许，他能理解的……他说让我寻找本心，我没有做到……他带我游历四方，希望我能够心胸广阔，我也做不好……”

灯芯深深叹了一口气：“他不会失望，不是因为你自卑。也许是为了寻一个理由……也许是为了你快快成长……其实，你已经做的很好了……那你师傅呢？”

“我师傅也许会气的打我一顿……”

“你不怕？”

“怕挨打？辰叔叔说，我的心是空的。后来你们一个个的住了进来……挨打和变空……挨一顿打好像也没什么可怕的？”

“这也是你接那一箭的理由？”

“你们是我很重要的人，非常重要！”未雨重复道：“你有没有过空落落的感觉？”

“很快会有的……”

灯芯低低的说，声音低的连自己都听不到……

天很快就亮了。

这是春天的早晨。是所有新希望的开始。

花开了、草绿了、鸟儿也飞了回来。

生机盎然的大地，生命活泛起来。

越冬的生命，只有在这时才会知道能不能再次醒过来。

蓬勃的生命将掩盖它们枯萎的躯体，然后开始腐烂，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

于是，它们就那么死去。

也许它们已经死去了很久，一直坚强着，如同等待复苏的生命一样。

也许连它们自己都认为自己依然活着。

灯芯放弃了辰溪的选择，因为她是有主见的人。

一夜长谈，俩人又回到了以前。

唯一不同的是，她们会在天黑的时候，一起回到小院。

春天来了，很快又会走。

辰溪回来了。

如同他走的时候。

“满呢？”未雨问。

“他去了一个很好的地方，于是就住在了那里……”辰溪说道。

“我可以去看他吗？”未雨问。

“会的！我会带你去看他，他一定也想看你！”辰溪摸着他的头。

灯芯扶着门框，眼睛红红的：“师傅……”

“哭什么？没出息的样子！”辰溪帮她拢了拢头发：“修行可有落下？”

灯芯眼泪流了下来。

未雨有些不太明白，最近，她总是莫名的流泪。即便她离开宁野、脱出圣门，她都没有哭过。

“我有些饿了……”辰溪对未雨说。

“我马上去……”

看着未雨离去，辰溪才低低的道：“事已了……”

“满……”

辰溪摇摇头：“他回不来了……你和小雨？”

“他还是师兄，我还是小师妹……”

辰溪顿了一下，随即说道：“这样也好……寻心问道，才不致后患！”

辰溪回来后，灯芯就不再去法部了。

未雨依旧每日回家。

这次回来，辰溪忽然不看书了，开始日夜不休的写，每天都累的精疲力尽。

渐渐的开始咳。

开始是晚上，后来白天也咳。

灯芯想请人看一看，都被他拒绝了。

未雨开始觉得不对劲。

“你受伤了？”

“嗯……别打扰我，等我写完再说……”

于是未雨就等他写完。

“想问什么？”辰溪把书卷捆好，写上书名，放在一侧。

“你的伤怎么样？”

“心脉逆断，这段时间全靠丹宗的丹药吊着……”

辰溪轻轻的说，仿佛说着别人的事。

未雨泪流下来：“为什么现在才说？”

“因为你会影响我做完最后的事……”

“满回不来了？”

“他不必回来，我会去陪他……”

“为什么会这样？”未雨蹲在地上。这一次真的有人要离开，而且是两个。

辰溪扶起他：“因为你要长大……自己一个人长大……”

“我不想这样……我不想你们离开我……”

辰溪抱住他，这个二十多岁的人，如同一个孩子。

“你们能陪我出去走走吗？”辰溪问道。

“师傅想去哪里？”灯芯问。

“回家……”

然后，三人开始下山。

辰溪更加虚弱，走几步就喘的厉害。

未雨背着他，灯芯背着行李。

下了山，他们租了一辆马车。

辰溪不喜欢马车，但这一次他没有选择。

未雨赶着马车，辰溪开始交代后事，不停的交代。

“……我走以后，你们俩就是最亲近的人……你们要彼此守护，心里不要有任何隔阂……很可惜，我这么努力的回来，是想看着你们成亲的……”

“对不起师傅……”

“你没有对不起我，我只是等的太久了……想要你们快一点长大。小雨……保护好师妹，守着她完成十年之约……”

“我会的……”

“不要难过，你们知道吗？这一次我完成了最大的心愿！我很开心……小灯芯，你以后遇到修行问题，记得让并义帮你解决……切勿迷失本心、改变性格，我希望有一天你能踏破大道！那样的话，别人说起我，都会称我圣者师……”

“我记住了……”

“小雨，你的缺陷很多，记得以前教你的，有时间多巩固……你二境的时候，试着学一学你师傅的绝招，如果学会了，就可以报仇了。如果学不会，三境之前不要报仇……”

“……桌子上有一卷书，记得带给并义……”

……

岁和圣宗，终于到了。

辰溪的师门。

一百八十年前，这个宗门不叫这个名字。岁和圣人在圣地入圣后，它就开始叫做岁和宗。

一等圣人宗门。

辰溪取出一块牌子交给门房：“岁和宗辰家弟子辰溪回山……”

“辰溪？”门房接过牌子犹犹豫豫的说道：“请恕晚辈无礼……宗门十年前已更换令牌，您这块牌子早就没用了……”

辰溪看了看他，小心的把牌子贴身收好，取出一张旧拜帖：“烦请通报，辰溪拜见岁和宗辰鹏展长老……”

门房将拜帖再次递归：“前辈恕罪，宗门并无您说的那位长老……更何况，这是本门拜帖，一向只递给外宗，您这样不合法度……”

辰溪叹了一口气，引动了气血，咳了一阵，又见了血。

“请问……辰枫师兄可在门内？”辰溪止住咳，问道。

“前辈问的可是辰枫长老？”门房回道。

“是啊，这么些年，他早该是长老了……”辰溪又有了精神：“烦请通报一声！”

“前辈的礼子……”门房道：“还请莫让晚辈难做……”

“礼子……”辰溪叹了一口气，让未雨取出书山拜帖和身份牌。

“前辈稍等……”门房将三人引入茶室：“晚辈去去就来……”

很快就有人飞奔过来，远远喊道：“辰溪师弟，可是你来了！”

辰溪扶着站起来：“师兄，多年未见……”

“你受伤了？谁干的！”辰枫怒道。

“圣地……”辰溪道：“我父亲他……”

听闻是圣地，辰枫便不再问伤，答道：“老祖已在多年前破入金丹……”

“我能见他一面吗？”辰溪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老祖已避世多年……”辰枫面露难色：“你不方便进去，我去问问可好？”

“好……我在这里等……”

门房换了新茶，又送上几盘点心。

众人喝了几茬，辰枫终于回来了，手里握着一块布片，就像是从某件衣服上撕下来的。

辰溪展开细细看去：我儿念安，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