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近来意义不明的话语听到太多。

少主已经学会适当忽略，他试探着向前走了一步，如他所想，五条老师的施压只是一种恶作剧式的惩罚，只需稍稍透露离开的意愿，便能轻松出走。然后，他抬起手，就像他在课堂上举手问老师一个数学问题:

“既然是演化的话，”

“能改变一些要素以观察不同结局吗？”

自然是可以的。

或者说这种做法就便是演化本身的方法之一，用以探查时间影响的上下限。只是整个涩谷事件已经来来回回走过上百次，就算其中有一半因入侵者干扰而坠机，但也有一半是正常的，上下限基本确定。

“大致上，五条悟被封印，虎杖悠仁吃下超量宿傩手指，宿傩现世，东堂葵、狗卷棘断臂，七海建人、钉崎野蔷薇等多位术师及辅助监督死亡。自称羂索的假夏油杰带走五条悟，涩谷事件结束。同年11月初，千万级别的咒灵潮摧毁东京，日本陷入政治空白，非术师死亡预计死亡一千万，同月，死灭回游公布。”

一桩一件的，包括所能预见的可信未来，都被铜官不急不缓地说清了，“再往后的事情超出此次推演的任务范围，但从入侵者扰乱之下多次世界末日，可以初步预估有世界级别的影响。好坏不知。至此，我认为已经穷尽诸多可能，探明影响的上下限。”

每说出一个名字，五条悟周身的气压就低上几分。

饶是如此，这个说过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男人也没动，他安静地听着，收集这些来自未来的情报，尽管每一个字都在蒸发他的理智。

“不，还有一种可能没有尝试。”

东野平轻声说着，抬手指了指仍在进行的推演现场。

那里，真人、漏瑚、胀相先后离开，www.youxs.org，守在狱门僵砸出来的裂纹丑陋地嵌在地上，霸占他人遗体的羂索还是坐在一旁，他有十足的耐心，等着狱门僵可以被拿起来的那一刻，失了五条悟这个顶级战力，他可以悠闲地等很久的时间，悠闲到视线漫无目的地发散开来，散入之后他知道的回忆中。

啪。

一只缠了绷带的手掌落在狱门僵上。ζ°www.youxs.org○m??

恢复过来的非术师？

羂索颇感兴趣地回神，是个身披黑色大衣、绷带缠住右眼的阴郁少年，死气沉沉的漂亮眼睛里空无一物。大约是成功封印让羂索心情颇佳，他没有立刻斩杀少年，而是施施然开口，“这个东西，非术师是解不开的。”

“啊，果然不行。”

也对，生效的积分都能反悔，别说是这种不同体系的能力了。幻灵版太宰治失望地站直。抬手打了个响指，“那试试这个——”

空气扭曲一瞬。

大量红玉般的液体凭空落入狱门僵砸出来的凹陷中，汇成一汪袖珍血湖，凸出的狱门僵是别致的湖心岛，堪

堪被淹没一半。

出于各种不那么幸福的原因，在场的人对血气敏感度都不低，心念一转，便认出了血湖的主要成分，血液，或者更进一步，法器杀手高澹的血气融合灵浆炼制成的半成品法器。他于炼制一道确实不精通，只是粗糙地把两者融为一体，借着同伴的一丝天赋牵引，用对付两面宿傩的原理，溶蚀一件基于咒力的咒具。

咒力都没有了，算什么咒具呢？

羂索神色大变，他不是自以为是的术师，千年时光给他的不只是见识还有谨慎，当即探手去拔狱门僵，他没有召唤咒灵，他见过咒灵遇上仙术的样子，它们并不如躯壳好用，只是指尖刚刚用力，狱门僵就像某种皮肉腐朽的干尸，撕拉一下，裂开个口子，失去神奇之处的物件重新坠落于科学侧，眨眼之间被内部的成年男人抻得四分五裂，碎片飞射，兼带着下了一场小范围红雨。

浴血回归的五条悟，稍稍抬头。

当世最强术师对着怔忡的千年幽魂，露出——

一抹嗜血的狂笑。

哒。

璧君拉下脸打了个响指，推演暂停。

东野平觉着她是生气了，也对，说是一种新的可能，但他这么做结局走向立变，说白了其实和砸场子差不多，但他不后悔，“我在场的话，这种其实能是存在的。”

“不可能。”

璧君气笑了，“蓬莱仙宗为你办筑基大典，你国庆节的时候会请假回国，此后闭门巩固心境，十二月才外出。你完全不在现场。”

“我会在。”

“在什么在，在了能以纯粹先天体之姿降临吗？”

璧君还是笑，眼中的光慢慢冷了下来，“你以为能媲美帝流浆的灵浆来得轻轻松松吗？六个分灵中的三个分灵在维系你的先天体…出去后靠你自己？嗯？九重封印的筑基修士还是靠修习咒力压制先天体的术师？”

“太严厉了啦。”

五条老师挡到一向不擅嘴仗的学生跟前，“这种事情，交给无敌的五条老师就好了。平已经做得足够多了，安心回家就可以啦。”

“哈？你懂什么。”

璧君似笑非笑，“所以，你还是选了‘短暂’吗？”

不是我选呀。

东野平想，谁能在青旅里住一辈子呢？

我本来就是短暂的。

璧君不笑了。

她的视线越过挡在东野平前、庇护着学生的五条悟，身高差形同虚设，躯壳阻隔不复存在，钉入魂灵深处，看到那个评说着“诸行无常，万事皆空”的少年:

没有什么是长久不变的。

有形之物必将毁灭，我只是自然而然地，其中一员。

平凡的、一无所有的东野平如是说。

“不堪造就。”

璧君垂眸，不去看他，挥手变换了天地。

铛、铛、铛！

倏然惊起的警报响彻整个演化场地，如果此时他们在室外，便能看到天幕猩红，巨字变为:检测到入侵，废弃！废弃

空间急剧收缩。

东野平本能地感受到危机，他下意识推开五条悟，高大的男子受他背刺，踉跄了一下，不及回头看人，脚下突兀出现一个黑洞，无视无敌五条日常浮空技能，无声收割了一位最强。

“看过的别忘！”

东野平不知道五条悟能不能听到，他只能拼命抓住被坠落感完全捕获前的空隙，极力大喊。然而这一切瞬息发生，尘埃落定之时，褪去所有的白茫茫空间中仍有回声。

铜官低头看了眼记录表。

上面第109次推演的表格被画了个大大的叉。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入侵者后，越光采取了一个土豪的做法，只要确认入侵者的踪迹，就将整个装推演现场的房间压缩废弃，借以困杀住入侵者神识。只可惜这种大手笔也没起什么作用。

“会不会太严厉了。”

他斟酌着说，刚刚那两个可不是那个超能跑的入侵者，“神识受损，搞不好会变白痴。”

“哈？”

璧君烦躁地抓了下头发，“痴了，不是更妙吗？都已经做到这步了，你在迟疑什么？”

“说实话我不太理解…”

“我也不理解！”

随手抓一下，指尖居然挂上几条头发，璧君死鱼眼，“什么都给他准备好了，他又不用做什么，就国庆的时候回一趟蓬莱仙宗，事情就成了不是吗？劫数是现成的，不是他造的，他什么都不做，人也是要死那么多的，他最多算投机取巧，在天道那里认领了清出来的空位而已，他不认，天道也会另行增补，哪来那么多心里负担？不能换人的话，痴了也好。”

“…为什么要先天体，不，仙胞要选‘他’来。”

铜官慢一拍说出来，“为什么要让这个长在普通世界的普通人来呃？在他之前的东野平，哪一个都比他有优势，却让最没有优势的人来接最要紧的一棒。会不会正如松鹤所说，祂并不想重临呢？也许是我们都想错了。”

璧君歪头看这个小伙伴。

他们都是观世宝鉴的分灵，对于器灵本尊来说，分灵要么是衍生的后代，要么是分蘖的备份，观世的分灵方式比较特殊，几乎没有器灵会这么做。

它把自己分成三百六十五份。

这个数字目前还在增加中，东野镜每炼制一枚镜甲，它就多分一份。别的器灵唯恐本尊暗弱，它是唯恐目标太大。

没办法呀。

可不像蓬山松鹤那两个家伙，一个干涉内法，一个对接外法，自然可以屏蔽天道，它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世界制造装置。所以明明同为灵宝，它也只能削弱自身，才能暗自谋划大事。“想来也是感慨。”

铜官不解，“什么？”

“祂的灵宝只剩下三个了。”

璧君低声道，“日日诈作法宝，我烦了，你呢？”

所以，狠心一点吧。

除了我们，大概没人真心期盼祂回来了。

这样，不是很寂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