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六年一月

在泫然欲泣的天空下，织正享受着难得多余的自由。

深夜零点的幽会、午夜的逍遥。

---他一面吟诵这几个短句，一面在夜晚的街道大步行走。

今夜，式安静的沉睡着。

当他与浅仪回到竹林后。

走入屋中，却没有像以往一样，突然断开意识。

织不知道式怎么了，或许是今天因为浅仪的原因，织早了不少回来，亦或许是目前的现状，也让式感到了沉重的压力吧。

不过，式的沉睡，对织而言，是难得的自由。

织没有脱下外套，而是转身走了出去。

浅仪已经和他一同漫步了三天了。

织不太明白式在想些什么，想要让一切恢复正常，那一定是要远离他的。

走出黑暗的竹林，街道上的路灯已经关闭了一半，在这沉寂的黑夜中。

狂躁的兴奋感从织的心底浮现。

式沉沉地睡着。

织能够感觉到，

自己的时间所剩不多了，才会趁这个空档溜出来。

每一秒都显得那么珍贵。

织还是挺感谢式的，虽然不能够理解她在干什么。

但是，

开始毁坏的式——

只有毁坏一条路的织——

必须守护的两仪式

必须守护的某人

受这些矛盾折磨是式，织其实不怎么在意。

因为他已经领悟出让式得救的终极手段。

简单说来，就是

——只要自己消失，式便能幸福地活下去。

所以，此刻的他才能抛开一切，好生享受夜晚。

如同蜻蜓歌颂进入倒数计时的生命。

又如同在内心某处诉说“我不想死”的小孩。

“死亡没有什么好恐怖的。”

在昏暗的街道上，

织低声如此告诉自己。

这不是逞强。

毕竟就算他死了，式也不会死;

就算他死了，自己的躯体也不会死。

因此，这跟害不害怕是两回事。

安静的剑道社、放学后的晚霞、夜晚下的街道——

从身上所看见的未来，对他来说，实在太过奢侈。

转入另一道小巷中，意外的在寂静中听见了和善的声音。

“欢迎光临。这位路过的小哥，要不要来占个卜?”

织停下了脚步，狂躁感越发明显，插在口袋里的手握住短刀。

他今晚的心情差到极点，只要找到理由，他并不介意杀几个人。

出声唤他的女性，是一位占卜师。

在式印象中曾经听班里的女生们说过，她会告诉别人如何避免不幸的未来。

“哈？呵！”

简直笑死人，她以为自己是谁？

织感到挺有趣，没想到在如此深夜也能够找到一丝快乐。

他手中的短刀握得更紧了。

不过，杀人总还是要有一个理由。

因此，织姑且上前搭话，做做样子，等待着面前的人说出死亡的前言。

“喔?挺有趣的。帮我算一下吧。”

织伸出了空着的左手。

占卜师仔细端详他的手相，接连露出困惑的表情。

“那么，结果如何？我要怎么做才能难免那些不幸的未来呢？”。

这句嘲弄的话语中带着织心中满溢的杀意。

织等待着

心中猜测着占卜师会说出什么没营养的、无关痛痒的遗言。

“唔——，想不到还有这样的未来。没办法，你定会死掉。不管再怎么做，在你的名字之下，都没有任何未来可言。”

虽然早已做好觉悟，但是冷不防地听到死亡宣告，还是让织当场愣住。

“……吓到我了。你真的是占卜师？”

口袋中紧握短刀的右手逐渐放松。

“真抱歉啊——”占卜师叹一口气。

尽管如此，她还是继续研究他的手相。这想必就是占卜师的尊严。

织体内的燥热急速冷却，杀意也无力地消散而去。

眼前的占卜师却仍然睁大眼睛，仔细寻找着织的未来。

“干吗啦——，不用再看了。我的未来只有一片黑暗，我也不认为自己会得救。

这样反而觉得干脆。虽然算不上是对你的回礼……

我要走了，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不，事情并不是那样。你避免不掉死亡这一点，是千真万确，没错……，可是……太稀奇了，竟然还有这样的未来——”

占卜师的表情显得十分惊讶，纳闷之中，或许带着一丝同情？

“嗯？”

织继续举着左手，等待着占卜师的话语。

观布子之母。

这是占卜后的顾客们为她起的称号。

或许，翻遍整个世界也找不到几个像她这样的未来视能力。

她是在阴差阳错下，被赋予神明的双眼。即使是她这样的人，都对现状没有太大的把握。

“你很快就会死去。你的未来一片漆黑，似乎完全没有任何希望。

你或许会为她留下些许东西，但一定会在不久后死去……

但是，太不可思议了，尽管如此，你的梦想将继续活下去。”

占卜师准确地说中织最为期望的未来。

这不是最好的未来，但对于织来说，这是最容易实现的。

织觉得有些高兴，但胸口又好痛，好痛……

他落寞地笑了笑，将左手抽回。

“我先走啦，老太婆，你可要长命百岁啊。这一带到了晚上很危险，老人家最好不要游荡。”

在陌生的小巷中，陌生的光明逐渐退去。

织沿着早已走惯的河滨，前往竹林间的屋子。他不经抬起头，夜空这时也终于开始哭泣。

一位同班同学的面貌，浮现在他的脑海。

“——尽管如此，你的梦想将继续活下去”

是吗，那样就好——织平静地低喃着。

这样就够了。

是不是喜欢上了什么人——织很清楚，这个问题的回答是肯定的。

然而，他却只能否定。他所憧憬的事物，无论如何都无法得到

这才是织所害怕的。

如果式跟少年约定好未来，确实将有东西延续下去。

“不过啊，前途一片黑暗，的确很符合我的风格。”

织在雨中唱着歌，天真地笑起来。

在滂沱大雨中，织一个人如同跳着舞似的，踏着黑暗走上了回程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