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做的就是这些，明白了吗？”

薛然点点头，她刚接受了黄警官亲授的几小时算不上规范的卧底培训，越发觉得这回恐怕是要有去无回了。

“这是一次秘密行动，你不会有搭档，这意味着没有人会协助你，你只能依靠自己。”

薛然又皮笑肉不笑地点了下头，

“明白了，还有吗？”

“另外，有关这次的行动希望你对家属保密，不要向任何人透露任何信息，”

他抬眼看了看薛然的表情，又说：

“我知道这个请求有些过分，但……”

不待他废话完，薛然表示同意地抬了下眉，“知道了。”

她这么痛快地答应，黄轶像是有些意外，倒也松了口气，说：

“抱歉之前对你态度不大友善，记起一些不太好的往事，过于激动了些。”

他摇摇头说：“是我狭隘了，你跟……”

薛然看着眼前突然哑声的老警官，知道他是把“你跟某个人是不一样的”后半句咽回了肚里。

“我想你足够聪明，应对未知的危险，”黄轶皱了皱眉说：

“不过，我原以为要劝你答应这次的行动，会很费一番功夫的。”

薛然禁不住吸了口气，正思忖着回应的措辞，见对方郑重伸出手道：

“你是一名称职的探员，我们以你为荣。”

这话听得她狠狠一怔，握上老警官粗粝的手掌，心头颇有些惶恐地想:

称职？那倒……也不是。

行过走廊，薛然漫不经心侧过脸，视线穿过办公室透明的窗玻璃，望见姜恂的身影，

他一动不动站在窗边，在她眼里映出一道没精打采的背影，

薛然感到心头好似有一根弦紧了紧，脑子里浮现出上次同姜恂面对面的场景——

“你就……不能拒绝吗？”

“嗯……我……我觉得还是答应比较好，”

薛然局促地眨了眨眼，瞟了下他附在自己腕上骨节分明的手，

“抱歉，您能不能……”

她听见姜恂抽了口气，看见他松开的指节剧烈颤动了下，迅速从她腕上移开了，

薛然抬起头，见他表情古怪地看了自己几秒，那双不知噙着失望还是落寞的眼睛黯淡下去，

突如其来的沉寂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他默然转过身，消失在她视线之中……

这会儿看着姜恂的背影，没由来的有种对不起他的感觉让薛然内心难安，同时又觉得这种想法十分可笑，

就在她失神的片刻，猝然感到谁人重重拍了下自己肩膀，

“嘿！你在这儿干……”

薛然猛地回过神，在姜恂转身之前把夏铭盛推到了楼梯口，

“不是，怎……怎么了？”

莫名其妙被人连推带打一通，夏铭盛不明所以地问。

“咳，没什么，”

薛然抓了下额角的碎发，平复了下刚才陡然慌乱起来的心绪问：

“有事？”

“哦，这个给你。”夏铭盛说着递给她一部崭新的手机，

“放心，我没掏钱，组织给报销的，查案可不能没有通讯工具。”

“嗯。”薛然点点头，抬手收下了，听他又道：

“诶，你觉没觉着探长最近怪怪的？我刚喊他几遍都没听见！他怎么了？”

只觉这家伙似乎总是对姜恂的情绪变化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关心，薛然抬眸看了看他，不由戏谑说：

“好奇要不你亲自去问问？”

“我？”

夏铭盛笑了笑，没忍住牢骚了句，“我怎么敢，探长也就对你脾气好点儿。”

“呃……”他噎了下，一副说错话的表情瞟了眼薛然，见后者似乎不以为意，揣上手机语气平淡地说：

“没事我先回去了。”

“行，”他点点头，见薛然转过身，又跟在她后头解释说：

“诶我刚那句，不是那意思哈，我不是说探长他……”

夏铭盛话说一半，觉得自己好像越解释越解释不清，见薛然倒是头也不回，跟没听见他声音似的走远了。

薛然两手插兜，心不在焉地走着，还没走出警局几步，突然又被人拍了拍肩膀，她颇不耐烦地回过头，见身后笑盈盈看着自己的人竟是白锌，

“hi，薛然姐！”

这会儿站在警局门口，盯着他那张白白净净，好像之前什么也没发生过般风轻云淡的脸，薛然一时没控制住脸上惊异的表情，

“你怎么还敢……”

她正想说“你怎么还敢出现在这儿”，又觉言多必失，硬生生住了口，

照理说白锌的身份不会被透露给警察，薛然心想自己这话里深意经不起推敲，有些担忧他会否觉味出什么蹊跷。

“怎么？怕我让警察给逮着？”

白锌笑了笑说：“放心，我有分寸，薛然姐你不用担心我。”

这理解能力还真是别具一格！

薛然松了口气，对方的胳膊又很不见外地搭上她肩膀，她不禁拧了拧眉，

“我说你能不能……”

“薛然姐，”

白锌打趣似的挑了下眉，意味深长的目色看着她说：

“我俩的事，你没告诉别人？没告诉，那个姓姜的？”

突然听见那个字，薛然心头“咯噔”一下，正要开口，又觉这个白锌，全不似外表看上去那样简单，必然不是个好糊弄的人，太过干脆地否决，反而更容易引起怀疑，

她提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可信，

“你既然不相信我，又何必……”

“哈哈！”

她话未说完，白锌却突然笑出了声，

“瞧，你又多想了，咱俩什么关系，我怎么会不信你呢？”

“……”

又开始了……

看着他眼底的笑意，薛然只觉心头发怵，对跟前这人着实感到有些困惑，

似乎想从白锌极具迷惑性的面容下瞧出个所以然来，薛然紧盯着他的脸，浑然不知从远处投来，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姜恂站在窗边，眼睛不眨地注视着两人，垂下的拳头无意识捏紧了些，

也不知道这家伙动手动脚的是想干什么，看着他那嬉皮笑脸，没安好心的样子，姜恂就觉火大，心头那股子无名之火愈烧愈烈，额角蹦出的几根青筋在他白皙的肌肤下格外明显。

“看来在这儿说话有些不方便呐！”

白锌突然没由来地道，说着抬眸朝远处瞄了眼，又倾身倚在薛然耳边，

“咱换个地方聊吧！”

姜恂顶着一张黑脸转过身，正要往门口走，突然被人拦住了去路，

“姜恂！”

黄警官也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突然一嗓子吼出来，低沉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他像是瞬间洞悉了姜恂什么想法，猛地拽住他胳膊，没压制住音量厉声道：

“你做什么？！”

姜恂面无表情将对方的手甩开，一字一板说：

“把那个白痴抓起来！严刑拷问，我就不信他能扛得住，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你不能这么做！”

尽管是命令的口吻，姜恂却看也没看他一眼，声色冷沉毫不客气道：

“松手！”

黄警官咬了咬牙，看着眼前似乎一点就要炸的小青年，心知姜恂这年轻气盛的小毛孩子，多少有点儿目中无人，

从小到大的素质教育让这小子稍微顾念一下老少尊卑，却也不足以使他真就发自内心地受制于老警官的威严，

打姜恂小时候他就觉着，这孩子身上桀骜反叛的性子比同龄人更甚，说到底，姜恂骨子里还是留有他妈妈的那部分。

“姜恂，”

这时候看着他，黄警官叹了口气，鲜有地放下架子，语重心长地道：

“我知道你现在还是不能接受，可是有些事，应该交给对的人去完成，或许这本就是她的宿命，”

黄警官说着抬了抬胳膊，似乎想拍拍姜恂肩膀，犹豫片刻还是没落实这个想法，劝说更像是安慰的语气道：

“姜恂，你就让她去吧。”

他这番话说出来，姜恂却像突然被什么给击中似的心头一震，原本愤然的脸色黯了黯，闪过一席悲怆的神情，

突如其来的痛苦在他身上滞留了良久，教他越发难以承受，攥紧的拳头猛地砸向了身侧的墙面，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

他好像在一瞬间崩溃了，又似乎已经习惯于压抑自己，

姜恂闭上眼，重重呼了口气，爆发的情绪终究还是随着声音沉落了下去……

薛然抱臂盯着餐桌对面的人，心想有什么话不能干脆点儿讲，非要到餐厅吃什么中午饭？

白锌自顾自扒拉了几口盘子里的铁板牛肉炒饭，抬头看了眼薛然，似乎有点不解对方看自己的眼神，

“怎么了？我饿了，你不饿吗？”

薛然一时倍感头疼，她无声地叹了口气，低头开始解决盘里的炒饭。

“诶，薛然姐，”

白锌单手一托腮，猝不及防道：

“老实说，你觉得我帅吗？”

薛然陡然呛了下，差点儿喷饭，忙喝了口汤缓缓。

他又问：“我帅还是你们探长帅？”

薛然没回答，一面想着这家伙今天什么毛病？一面垂眸径自喝起碗里的汤来。

“怎么一提到他，你的反应就很耐人寻味？”

白锌保持着托腮的姿势，唇角微微扬了扬，

“你这什么表情？害羞？”

“害羞你个头，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

薛然白了他一眼，恨不得把他脑袋摁到饭碗里去。

“你好凶哦。”

白锌调皮地瘪了瘪嘴，似乎还想说什么，薛然省得再听他胡说八道，先发制人扯开话题道：

“我还是想不通，你就不怕我直接把消息透露给警察，将你们一网打尽？”

“一网打尽？”白锌轻笑着摇了摇头，

“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这么跟你说吧，纵使我在‘is’这么多年，所触及到的也不过是表皮，

何况这个犯罪集团，就像一颗盘根错节的千年古树，腐烂的根系斩除了就是，根本无伤大雅。”

闻言薛然瞬间明白，就算他们抓住白锌，也不可能威胁到集团中心，因为他很快就会被集团抛弃，所有和组织的联系也会被处理得干干净净。

“可是，”

薛然始终不能理解，“你到底，看中我什么？”

听他简洁地道：“天性。”

薛然沉了口气，没多辩驳，又问：

“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带我去到你那个所谓的组织？”

“嗯……”他抬眸想了想说：

“明天吧！”

“明天！？”

薛然一怔，“这么……突然。”

见白锌递给她一张车票，薛然随即意识到，原来才不是什么临时起意，这家伙一早就计划好了！

不过她还是收下了票单，因为白锌告诉她他明早便走，这次是她唯一的机会了，薛然心觉她现就是明知可能是陷阱还要硬着头皮往下跳。

只是时不时的，她脑子里又总冒出一些想法——

或许白锌并不是希望自己进入集团，成为他们的一员，相反，他其实早已厌倦了躲在暗处不见天日的生活，潜意识渴望自己能救他出去呢？

这一想法她偶尔觉得可信，偶尔又有些动摇，毕竟白锌这个人心思难测，让人捉摸不透，他究竟想的什么，谁又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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