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他亲率五百银甲武士,气势汹汹,锋芒正盛。
走时,他牵着一堆落寞近卫,宛若土狗,仓皇滚蛋。
以上是冯恩本人的想法。
温萨城中市民的看法,却又有不同:
“五百莱顿近卫入城了,到底发生何等大事?”
“为首的那银发少年,据说是我们的领主,好英武不凡的人。”
“据说有人贪污阵亡士兵的抚恤金,领主大人听闻后,亲自带兵,惩处腐败的官吏,为那些可怜的孤寡人家做主。”
“……领主大人太好了……”
“……”
一路上,冯恩骑着马,听到了许多类似的街头谈话,沉默不语。
身后随行的武士们,也低着头。整个队伍出奇地压抑,只响起马蹄声,和马的嘶叫声。
围观的市民,却没有感受到这些,只是不断的兴高采烈地探讨。
以至于后来,讨论声慢慢演化成,对着冯恩的队伍大喊溢美的口号:
“领主大人仁爱正直!”
“莱顿近卫威武强大!”
“莱顿家族光辉荣耀!”
正午炙热的阳光照耀在他身上,如沐浴寒冷冰霜。
街头赞美的言辞传递在他耳旁,如听闻邪恶咒怨。
马上的冯恩,握紧了手中的缰绳。
他下定决心,从冷迪兰归来时,必要在家族内部,来一场干干净净的大清洗,欠二十万家庭的钱,迟早要还上。
如今,他没有实力。
他理性而悲观地想,那笔金额庞大的抚恤金,会是多少人的蛋糕呀。
怕是他这位家主,此刻都动不得,也动不了。
不然,可能会死,又或者,变成下一个幽禁地宫的人。
复苏穿越者记忆的这段时间,他不止一次感受到,在某种强大的势面前,个人力量是多么的渺小和卑微。
这让他愈发渴望掌握力量。
冷迪兰,便是他心目中,力量发展的源头。
……
不知不觉,冯恩的队伍穿过了城市繁华的富人区,走到了环境相对糟糕的平民区。
在某处,又遭遇一群人。
他们是一群小孩,从六七岁还流着鼻涕的小娃娃,到十一二岁个头稍高的大孩子。
他们看到远远看见冯恩的队伍,马上往回跑。
边跑还边喊着:“爷爷,阿妈,我们看到领主大人了。”
他们回到简陋的木棚或茅草房屋,说了许多细微的话,都被精神力强大的冯恩感知。
“……听外面的人说,他们是大好人,惩治了那些可恶的,不给钱的人……”
“……以后我们就有钱了,可以吃到足够的面包和菜汤了……”
“……弟弟妹妹不用送人了……”
“……爷爷白天再也不用出去挖野菜了……”
“……阿妈晚上再也不用出去做零工,可以陪我睡觉了……”
“……爷爷,你为什么打我,我又没有说错话,呜呜呜……”
听到这些,冯恩愕然。
他心一横,下令:“全队快速通过。”
他用力抽打马鞭,疾驰而去,快速出城。
在城门口,再次碰到了一群人。
那是清晨时,拦住西行车队的一千多人。
此刻,他们正巧回城。
他们手中挎着为冯恩车队送去干果和干菜后,空荡荡的竹筐与竹篮,正有说有笑,内容多与领主大人仁慈,帮助他们解决生活困难有关。
看到冯恩的队伍,他们急忙让出一条道路来。
那一千人中,有少女代表。她鼓起勇气,却也只是细声细气地喊:“感谢家主大人的仁慈与博爱。”
其他人受到号召,自发地跟着附和:“感谢家主大人的仁慈与博爱。”
在冯恩听来,很刺耳的声音。
他终于受不了,大喝一声:“你们都听好了,在此世界,统治者从不仁慈,只与罪恶与阴暗为伍。”
“这其中,自然包括我冯恩·莱顿,同样伪善的一个人。”
那一千多人都愣住了。
“好了,真相大白,你们都给我滚。”
冯恩冷笑一声,正欲扬鞭,催马快快离去。
少女代表忽然跑上去,拦住他,说道:“领主大人,您是我们的恩人,您是我们的君主,您不能在我们面前,如此贬低自己。”
她金色的瞳孔中,满是认真。
冯恩却不想看到她,调转方向从她身边擦过。
那少女在他身后喊道:“领主大人您为什么不开心?”
“大家明明获得了抚恤金,都应该很开心才对。”
“是呀,是呀。”其他人都跟着说,“刚才在回来的路上,就碰见了官员,他们将抚恤金发放给我们。我认真数过了,一分不少。”
“家主大人又不是虚伪的人,跟那些真正的小人完全不同。”
抚恤金已经发放?
冯恩再度握紧缰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猛地回头,看见那金色瞳孔的少女在笑。
她说:“您是一位好领主大人,不应该为了他人的过错,而过于自责。”
她的语调和气质,发生巨大变化,从一个农家少女的胆小忐忑,变成了大家闺秀的侃侃而谈。
一旁的金辫子大骑士,在稍稍皱眉后,猛然醒悟。
刹那间,他开启时光间隙状态,并抽出了闪耀银辉的弯刀。
周围的大多数人,变成了静止不动的蜡像。
但不包括那位,衣着破旧的灰布衣衫,金色瞳孔的少女。
她在时光间隙中漫步走来,步伐优雅,笑意如清纯的雪莲。
她至少是上位职业者。
“家主大人小心,她应当是一位大魔法师,而且实力可能比我强很多。”
金辫子大骑士眉头紧皱着:“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就在她身上感觉到,一股莫名特殊的气息,但又不肯定。”
“现在看来,是因为她的境界,比我强太多。”
冯恩看向少女:“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他说的是你们。
因为在少女身后,那一千多人家眷中,又缓缓走出了三十多人。
居然隐藏了三十多位,上位以上职业者。
这些人原本的形象,是苍老者。
可在下一瞬间,他们灰头土脸,且布满褶皱的脸,变得洁白无暇,没有了丝毫岁月的痕迹。
花白的头发,变得茂密浓郁,在阳光下散发光泽。
佝偻枯瘦的身躯,变得强壮有力,或者修长美型。
身上破旧的粗布衣衫,化作了银白色的长袍。
银白色的长袍,竟然和莱顿近卫中,那些银袍法师的长袍极其相似,甚至有部分相同的纹理。
但银袍并非完全一致。
他们也绝对不是莱顿家族的人。
那位少女依然是金色的瞳孔,但目光更加璀璨。
金色的辫子,铺散开来,化作一头熠熠生辉的银色长发。
原本只是清秀的面容,在散去灰尘后,变得更加精致,竟然无限趋近于完美。如果世间存在女神,那便是女神的容颜。
她同样是一身银色长袍,但一颦一笑间,有其他银袍者,所不曾有过的某种和谐神韵,更加吸引人瞩目。
她和煦地笑着:“我们是雪诺家族,您最好的邻居。”
“我叫白茉·雪诺。”
“很高兴在此时此刻,见到我可爱的未婚夫,冯恩·莱顿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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