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屋里半躺半坐着十二个男女。

大的有三十多岁，小的只有几岁。

这些人已经饿的走不动了。

这些大人有可能把食物先给了孩子。

所以孩子们拿到烤饼后，并没有先吃，而是回来先交给大人。

兰小梅曾经说过，逃荒也有逃荒的规矩。

相互照顾才能聚拢在一起。

只管自己不管别人的人是没人愿意跟他一起走的。

烤饼分下来之后，每个人差不多只有半个。

但是所有人都只吃两三口，剩下的全放了起来。

冯晓宇很清楚，他们这是要留着慢慢吃。

没有人开口感谢。

但是他们的眼神表明了一切。

冯晓宇望着带头的那个孩子问道：“你们打算去哪里呢？”

那孩子摇摇头说道：“不知道。”

“愿不愿意跟我走？天天都能吃饱，但是需要做营生。”

半躺着的大人吃了几口后有了精神，最先站了起来说道：“我们愿意去。”

冯晓宇再次路过烤饼店时告诉店家，若遇到同样的事情，就让他们出了东门往东走二十里，那里有个村子，可以为这些无家可归的逃荒者提供吃的。

街道两旁的小商小铺都不富裕，能有人愿意给这些人提供食物，那他们就省了不少粮食。

店家不仅自己答应了，而且马上告诉了附近的店铺。

冯晓宇把二十多个人带回小石洼村。

把男子交给袁庆丰管理，女子交给招娣。

袁庆丰虽然没逃过荒，但从广云郡来小石洼村的过程中，和逃荒也没有什么两样。

所以他深知逃荒者的处境和心情。

但冯晓宇既不养闲人，也不养懒人。

这些人一旦恢复体力，就应该被分到各个工厂里做事。

几副扑克做好之后，冯晓宇教会众女几种打发，然后一边指导众女打牌，一边画图。

要做的东西很多，过年二十多天的轻松时间显然不够。

他就把紧要的、简单的一些东西画好，交给卢迪娜操办。

正月初十，一行人又开始启程。

兰小梅和卢迪娜依依不舍的把众人送到码头。

正月十六，波希娅带着船队离开。

今年收购的货物够装满八艘船。

去年张义带队，今年交给了梁左。

带队的总船长是钟义孝，副总船长是沐庆荣。

张义、孙宏、王守业和钟胜文留在家里，负责训练人手和临时的船运调度。

最主要的任务当然是先把相亲成功的队友的房子先盖好。

正月二十，隆宇票行重新营业。

冯晓宇带着做好的瓜愣铜锤去了庆云郡。

与邱镇山好好的喝了一顿酒之后，他终于又来到离开两年多时间的雒京。

李福根一边看守着房子，一边又重操旧业。

姚氏和秀娟除了定期清扫正房，不会动屋里的任何东西。

一家人并不清楚正房里还留着巨额财富。

冯晓宇离开前给了李福根一些银子，足够李福根一家三年之用。

但李福根不这么想。

如果冯晓宇在，他就会时时在家里守着大门，听候吩咐。

冯晓宇离开这么长时间了，他守着百十两银子，迟早也是坐吃山空。

但与见到冯晓宇之前相比，至少不用再租房子住了。

冯晓宇晚上到达雒京，在外面找个小客栈住了一夜，第二天半上午才来自己的小院。

这样才不会让李福根一家感到突兀。

姚氏一个人在家。

秀娟陪着她爹去了集市。

姚氏拿了钥匙把正屋门打开。

一明两暗三间屋子被姚氏和秀娟收拾的干干净净，里面不多的摆设，冯晓宇离开时啥样，现在依然是啥样。

正因为如此，他整理好、用布覆盖住的手枪模具都生了锈。

好在他离开时全部都涂了油，表面生出的锈只是浮锈。

等李福根和秀娟下午卖完了东西回来时，冯晓宇已经把模具的浮锈擦干，重新抹上油收拾好了。

李福根的脸上又添了些皱纹。

两年多不见的秀娟却长成了一个比较清秀的大姑娘。

现在还没出正月。

所以秀娟乖巧的给冯晓宇磕头拜年。

冯晓宇拿出了准备好的九个银饼子。

秀娟眼里闪着亮光，却不敢去接，扭头望着站在一旁憨笑的李福根。

李福根说道：“少爷，使不得，这要是养成了习惯……”

“根叔，我离开你们已经过了三个年了。我现在回来了，得把该有的礼补齐才行。”

李福根明白了冯晓宇的心意。

以前家里的下人，每年过年都有一两银子的赏钱。

冯晓宇这是把他和姚氏一起算了进去。

“秀娟，快谢过少爷，接着吧。”

秀娟双手接过，站起来转身找她娘去了。

冯晓宇说道：“根叔，我暂时不走，估计要住一阵子，你也不用天天那么辛苦去卖凉粉、烧饼了。”

“好，好。少爷只要在家，我就给少爷看着院子，不出去。少爷，宫里的事……？”

冯晓宇上次离开时，只告诉李福根要出一趟远门，至于什么时候回来他没说。

而李福根以为是宫里安排冯晓宇公差，所以才有此一问。

冯晓宇说道：“根叔，你还记得三年前我不认识你吗？”

“少爷，记得。”

“根叔，其实我是秉宇哥的同胞弟弟晓宇，只因为机缘巧合，才无意中碰到了你。”

李福根恍然大悟。

经冯晓宇一说，他以前和现在的疑问总算有了答案。

特别是冯晓宇现在的声音，根本就不是两年多前离开时的样子。

只是冯晓宇不说，他也不好开口询问。

冯晓宇说道：“在宫里是因为有其他事情，只不过里面有人保着我，所以我没有净身，从今以后我也不会再去了。”

李福根突然老泪纵横，面向治粟内史府的方向跪下来，磕了个头，说道：“真是老天有眼，老爷总算还留下了后人。”

他既不知道冯焕儒是怎么死的，更不知道尸骨埋在哪里，只能朝以前住过的府邸方向来抒发自己的心思。

冯晓宇把李福根扶起来，说道：“根叔，我爹若是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

李福根说道：“少爷，你若是早点告诉我，咱们和徐家的亲事就不该退。”

冯晓宇说道：“根叔，秉宇哥已经死了，只有把婚退了。”

李福根说道：“不是还有少爷在吗？咱们婚书也换了，聘礼也过了，亲也定了，就该把徐家的小姐给娶回来。唉。可惜了……真是个温和贤惠的好小姐呢。”

“根叔，既然已经退了，就不提它了吧。”

“既然退婚，少爷那时候就该把聘礼要回来。徐家老爷也真是的，少爷不懂，他们该懂啊。小两千两银子呢。唉……可惜了。”

“根叔，咱们也不会指着那些银子过日子，就随他去吧。”

“少爷既然这么说，那我也不说啥了。少爷，你歇着，我去扫院子。”

李福根摇摇头离开，心说：“少爷口气真大，两千两银子足以买个好院子了。还说不指这银子过日子。”

不过他也知道，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估计真去要的话，人家也不会给。

吃完晚饭，冯晓宇躺在被窝里，琢磨着要在雒京办的事情：

去玉银阁露个面，省的冉红玉到处找他；把上官文雄的书信交给罗瑞罗大人；去看看上官文雄的家人；向庸王说明镍郡之战的事情。

再一个就是在雒京开个票行。

几年前他就有做瞄准镜的打算，可是努美丽娅那里做不了透镜。

不管是镍郡、还是康京，都有大大小小的银楼，但他不放心。

如果真是玻璃制品，要试也就试了。

问题是拳头大的那几颗原钻石太贵重，一旦做不成透镜，损失太大。

冯晓宇不敢冒这个险。

传说玉银阁是这片大陆上最大最好的银楼，如果连玉银阁都做不了，那他就只有放弃。

所以来雒京前，他大大小小的准备了好几颗无色原钻石。

玉银阁名气够大，虽说不知道在哪个位置，冯晓宇估计应该有很多人知道。

冉红玉已经把他踢出师门，见了面应该只能称呼冉阁主了。

那个一身绿衫、身材修长、雪白漂亮的瓜子脸上长着一双漆黑大眼的少女紫鸢，不知道是否还在记恨他。

两人从路上偶遇，到餐馆斗气；从野炊斗酒，到悬崖逃生。

一路上的欢声笑语，最后却变成了势不两立。

冯晓宇到现在还能记得，紫鸢双颊紫红，用颤抖的手臂指着他，用愤怒的口吻告诉他，要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的情形。

当时如果紫鸢的剑还在，他不清楚紫鸢会不会真的向他动手。

冯晓宇暗自苦笑。

从紫鸢的角度讲，恨他是应该的。

可是从冯晓宇的角度看，没有一件是有意而为之。

被恨的有些冤枉。

管他的，明天见了面，能聊就聊几句，不能聊就离开。

最多以后各不相干。

要不是谷天佑告诉他，冉红玉在到处找他，他说不定就只在玉银阁店铺看看，就不用专门去见冉红玉了。

关键是冉红玉找他做什么呢？

次日一早，吃过早饭，冯晓宇带了两颗稍小的原钻石出门。他觉得，就算是玉银阁能做透镜，那也是先用小的试试。真的能行的话，再拿大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