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婉莹本想说点什么，可是听到后院东厢房里的读书声后，赶快又咽了回去。

杨夫人指着东厢房，低声说道：“那是长子逊儿。老爷平日看得紧，一刻都不许懈怠。”

牟婉莹边走边低声夸赞一句：“大公子勤学苦读，将来必有出息。”

“出不出息倒也罢了，只要懂得做人、做事的道理就好。”

杨夫人想到杨熙饶的境遇，不由得苦笑一声。

后堂的门开着，做针线的三个女儿看到牟婉莹后齐齐的站了起来。

大女儿杨秀妍、二女儿杨秀娴、三女儿杨秀妱。

杨夫人一一为牟婉莹介绍完，然后走进卧室，拿了一个银饼子出来。

杨熙饶为官多年，迎来送往的事情，杨夫人懂得。

她见牟婉莹穿金戴玉，又听杨熙饶说是贵客临门，觉得一二钱碎银给媛儿做见面礼实在拿不出手。

如果换做富贵人家，媛儿定是欢天喜地的接了，可是看看杨夫人和三位小姐身上的穿戴连她都不如，忸怩着不敢伸手。

“还不赶快谢过夫人！”

牟婉莹嘴上说着，心里生出一个主意。

她听冯晓宇说过，不会对杨熙饶的事情袖手旁观，她不清楚冯晓宇打算怎么做，但至少眼前就有帮衬的地方。

如果直接提出送些银子，又担心有施舍的嫌疑，但是礼尚往来，那于情于理就说得过去了。

所以等媛儿谢过杨夫人后，牟婉莹跟着说道：“媛儿，去把我的小包拿来。”

“哎！”

媛儿答应一声，转身就往外跑。

院子西边有个偏院，车夫按照杨熙饶的指点，把马车赶到偏院里，然后忠实的守候在马车旁，因为车厢里放着牟婉莹回娘家用的东西。

牟婉莹为回娘家做了充分的准备，不仅给娘家每人都准备了礼物，而且还多带了五百个金饼子，作为冯晓宇迟到的聘礼。

媛儿知道牟婉莹带了个荷包，荷包里装的是路上用的散碎银子。既然牟婉莹说的是“小包”而不是“荷包”，媛儿估计牟婉莹要的是金饼子，再说以杨熙饶这样的家庭，杨夫人拿出的都是一两银子的礼，媛儿估计以牟婉莹的个性，不会用碎银来回礼。

媛儿拿起小包正要往回走，突然觉得装在小包里的礼物让杨夫人母女几个看到了不好，倒不如把金饼子装在荷包里，牟婉莹愿意给金饼子或者碎银都行。

牟婉莹在等待媛儿的空隙，走到杨秀妍的身旁，拿起杨秀妍的针线活来欣赏，只见针脚均匀、平展，走线笔直，禁不住夸赞说道：“真是一手好针线，比小梅姐只强不差。”

“小梅姐是谁？”

杨秀妍扑闪着乌黑的大眼睛，有些诧异的望着牟婉莹。

按照常理，一般人会谦虚的说“比我的可强多了”，没想到牟婉莹却牵扯出个第三人。

牟婉莹笑着说道：“小梅姐是我们制衣厂的大掌柜，不光是针线做的好，裁衣的能耐更大，公子说那叫制版。”

“姐姐，女子也能当掌柜吗？”

在杨秀妍的心目中，穿金戴玉的小姐、夫人大多清高自傲，没想到牟婉莹竟是如此随和，一点架子都不端，心中自然生出几分亲近感。

她见牟婉莹比她大不了几岁，不由得叫了声“姐姐”。

杨夫人刚才让女儿们口称“夫人”与牟婉莹见礼，半盏茶的功夫不到，大女儿就改了称呼，便呵斥道：“秀妍，怎么这么不懂礼数，平日是怎么教你的？！”

媛儿一路小跑着回来，把荷包递给牟婉莹。

牟婉莹拿在手上的那一刻，就掂出了轻重。她给了媛儿一个满意的眼神，然后笑呵呵的说道：“秀妍，这声姐不是白叫的，来，这是姐的见面礼。”

杨秀妍被母亲呵斥，正不知如何是好，没想到媛儿回来的及时，牟婉莹随即就帮她解了围。

她满怀感激的抬头望着牟婉莹，同时看到了牟婉莹拿在手上的四个金饼子。

杨夫人自然也在留意着牟婉莹的动作。

她知道牟婉莹让媛儿去拿小包是为了还礼，没想到还的礼却这么重，便慌忙说道：“夫人，这可使不得！”

牟婉莹抓起杨秀妍的手腕，把金饼子放在杨秀妍的手心，笑着对杨夫人说道：“婶子刚才给媛儿见面礼的时候，我可是什么都没说啊，再说既然认了妹妹，总该给她做身衣裳，打个镯子吧。”

“大姐姐，还有我呢！”

杨秀妱见母亲没有继续阻拦，于是来到牟婉莹的身前，主动伸出双手。

牟婉莹笑着问道：“秀妱几岁了？”

“大姐姐，妱儿七岁了，大姐十五岁，二姐十三岁，大哥十一岁，小弟……”

“你快不要念叨了，大姐姐只问你，又没问我们。”

杨秀妍拍了一下杨秀妱的后脑，笑骂着制止杨秀妱。

杨秀妱犹自不服气的说道：“是娘让我记住的啊，彭伯伯上次来问的时候，我还不是这么说的嘛。”

“秀妱的记性真好，值得夸赞。”

牟婉莹又从荷包里拿出四个金饼子，放在杨秀妱的双手心，又笑着说道：“大哥和小弟不在，他们两个的礼，秀妱帮拿着好不好？”

“好。”

杨秀妱拿着12个金饼子，没有跑去东厢房，却来到杨夫人身前，诧异的问道：“娘，你怎么了？”

杨夫人本来以为牟婉莹为后堂里包括她在内的四个人，每人都准备了一个金饼子，只是碍于她的身份，不能直接给她，所以一股脑的都交给了大女儿，没想到牟婉莹却是为她的每个孩子都准备了四个。

她第一次没有阻拦就相当于接受，第二次也不能再开口了，但二十个金饼子相当于两百两银子，那是杨熙饶为官两年都挣不回来的俸禄。

杨夫人激动之下，赶忙把嘴捂住，把头扭向了一边。她见小女儿不明事理，于是擦了一把眼角，扬起笑脸说道：“大姐姐对你们好，娘是开心的。妱儿，快去把哥哥、弟弟喊来，来给大姐姐见礼。”

杨秀妱一溜烟跑了出去。

牟婉莹又给了杨秀娴四个金饼子。

杨逊和杨逸与牟婉莹见礼之后又去厢房读书。杨夫人这才请牟婉莹坐下，问道：“老爷已经卸任多时，夫人这又是何苦？”

“杨大人若还在任上，公子万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在普通百姓的眼中，县太爷是何等的威风，可是当年我爹做县令的时候，我哥连个婚房都买不起。公子得知杨大人因为剿匪而落难，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所以才带着我和媛儿前来探望。”

牟婉莹是聪明人，知道萍水相逢，拿出这么大的礼，任谁都会产生疑虑，只是借着这样的方式，免得彼此尴尬而已。既然杨夫人开口相询，她也就实话实说。

杨夫人微微点头后说道：“老爷经常说，为官一任要造福一方。我们虽说不能大富大贵，但比很多人过的都好。只是没想到突然就成了这样。”

牟婉莹安慰着说道：“婶子你不要着急，杨大人为官清正、廉明，不会没人知晓，说不定过些时日，就有人会保举推荐了。”

“唉！前几日他彭伯还过来商量了半天。年轻的时候光顾了读书，连地都不会种，一家大小要吃要喝，没有收入咋能行呢？所以两人商量着看看能不能先找几个孩子，当当教书先生也行。”

杨夫人心里确实着急，眼看着儿女慢慢长大，她既得积攒银子为两个儿子盖房、娶妻，又得为三个女儿置办嫁妆，本以为杨熙饶还算年轻，慢慢能得到高升，没想到却等来当头一棒。

杨秀妍已经十五岁了，早已懂得为父母分忧，但作为官宦子女，她不能抛头露面，只能待字闺中，读书写字、勤做女红，盼得能嫁个好郎君，让父母能多得些聘礼。

她刚才听牟婉莹说这个世上竟然还有女掌柜时，本就提起了兴趣，结果中途被打了岔，现在见母亲又露出愁容，不禁问道：“姐姐，那制衣厂的女掌柜工钱能有多少？”

“工钱倒是不多，每月只有四两银子，不过每个掌柜的都有一份身股。”

“那身股又值多少银子呢？”

“这就不一定了，利厚的就多些，利薄的就少些，就拿我来说吧，这一年下来，估计……至少……得有一百两吧。”

牟婉莹不清楚兰小梅的身股分下来会有多少，不过就算知道也不能由她说出来，所以只能以自身来打比方。

杨秀妍听在耳中惊奇不已。

女掌柜本就很新鲜，没想到一年下来挣得比县令还多。于是望着母亲说道：“娘，我想去做女掌柜。”

“掌柜的个个能写会算、八面玲珑，哪是任谁都能做的？！”

杨夫人知道，太云县集市里的那些个掌柜平日都做些什么，再说，就算不清楚制衣厂是不是传说中的裁缝铺子，估计也不离十。

每当有客人订做衣服时，就得现场等量尺寸，她觉得这种事，她的女儿不能去做，只是碍于牟婉莹在场，她不能直接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