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灰蒙蒙的。

几缕稀薄的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消失在巨大的城市里。

远处的天边，仿佛堆积着一层厚厚的辐射云，正在不断翻滚。

这幅景象，从大灾难开始，异种的能量场覆盖整座星球，将地质和大气环境不断改造的时候，就逐渐出现了。十几年过去，依旧没有散去的兆头。

天空传来一阵又一阵巨大的轰鸣声，就像是带着哨子的鸽群一遍又一遍飞过，却迟迟找不到归巢的鸽笼，那是在城市上空巡逻的蜂鸟无人机群，一遍又一遍探测着入侵信号。

这些不知疲倦的机器们曾经被人类联军用来侦查清理荒原上，残留的异种和数不尽的改造兽，现在却反过头，用来对付人类自己。

两道人影鬼鬼祟祟地小心躲开天上蜂鸟无人机群的探测，贴着墙角走进一条昏暗的小巷。

少顷，一艘破旧的浮空艇缓缓飞了出来，拖曳着两道蓝色的尾焰，向着城外的方向飞去。

灰影坐在副驾驶上，透过舷窗安静地打量着这座熟悉却又陌生无比的城市。

沧北市，这是它曾经的名字。

拥挤而破旧的高楼之间，是变幻着的霓虹全息投影：

穿着复古的嬉皮士腰间挎着吉他，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剩天空中孤独的嗡嗡声。

打太极拳的老人，投影似乎有些短路，忽然消失，忽然又出现，如同白色的魅影。

一块炙烤着的牛排，上面飞溅跳动的油粒清晰可见；一股被抻开的拉面，面条还在高楼与高楼之间拉伸，浓郁的汤汁却已经滚落地面……

密集的投影广告充斥着整座城市，可是它们的顾客们却都消失了，只剩下不解风情的机器。

灰影看见，下方的街道上，成群的清洁机器在游荡，可是生产垃圾的人类却不见了；商场门口的机械招财猫还在热情地挥舞着手臂，可是攥着钞票的顾客们却不见了……

还有一位仿真管家，戴着黑色的礼帽出门，手中牵着一条机械柴犬，还在忠诚地履行着主人的命令。远处的工厂里发出轰鸣，流水线上的机器人们彻夜无休……

一条条贯穿高楼的轨道上，浮空车厢飞奔而至，车门打开，不存在的旅客们上上下下，提示灯亮起三下，车门关上又飞驰而去，从不晚点……

这个世界失去了人类，却依旧在正常运转。

难道世界已经不再需要人类了吗？灰影忽然感觉到一阵荒谬。

但她很快又摇了摇头。人类沉眠，机器复生。先知大人曾经说过，失控的AI窃取了沉睡者们的部分意识，上载至机器，这才让庞大的社会机器运转正常……

滴！滴！警告！警告！请表明身份！

一阵尖锐的机械鸣叫声忽然打断了灰影的沉思，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她的喉咙，让她的呼吸都急促起来。

蜂鸟无人机！被发现了？！

“呼——镇定！不要轻举妄动！这是艘军团浮空艇，应该有备案。”

卡尔飞速将驾驶模式调为自动，同样深吸了口气，安慰着说道。可是他右臂的铬金皮下镀层却已经分开，露出里面冷峻的重机枪枪管。

灰影屏住呼吸，她看见一架落单的蜂鸟无人机正控制着机翼上的涡扇，悬停在浮空艇正前方，如同一只没有眼睛的银色大鸟。

无人机机舱底盖已经打开，露出里面的一枚飞弹，随时准备发射。

只有一架！

灰影心中寻思，只要不是无人机群，那凭借着自己和卡尔两人应该能够对付……

一道红色的扫描光线从无人机上发出，在浮空艇上缓缓扫过。

滴！身份识别！第二军团R3876号浮空艇。

很快，又是一阵冷冰冰的机械提示音，刺眼的红色消失了，变成了绿色的通行标识，蜂鸟无人机涡扇一阵轰鸣，腾空而去。

呼——

两人都松了一口气，互相对视一眼不敢再轻举妄动，任由浮空艇载着他们朝时代广场飞驰。

这里曾经是时代财团的代表性建筑，现在却成了机械军团的集结地。

一艘艘模样相似的浮空艇从维修工厂里飞出，在自动模式的控制下，朝着这里集合。地面上，扛着重武器的机械军团们从不交头接耳，静静地走出弹药库，整齐地列队准备出征。

人类陷入沉睡，可是机器们的芯片上还牢牢铭刻着自己的职责，一遍又一遍集结、战斗、返回维修，清理着荒原上的改造兽们，保护着城市的安危。

灰影和卡尔的浮空艇混入其中，静静等待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路灯一盏一盏点亮，远处蜂鸟无人机群依旧在不知疲倦地穿梭着，橘黄色的探测光柱自高空照落，如同孤独的舞台。

忽然，黑暗里传来一阵巨大的机械轰鸣，似乎还有蒸汽升腾起来。

接着，是液压传动的嘎吱嘎吱声，沉重无比的城门缓缓升起，机械军团开始进发，驶向前线。

浮空艇有条不紊地接受者天上蜂鸟无人机的扫描，城墙上巨大的联发炮塔旋转过来，冷冷地盯着集结的机械军团。

如果夜行者能收服这支机械军团就好了。

灰影忽然生出感叹。但是她也就是这么一想，作为一个顶尖黑客，她明白这群机械军团自诞生之初就被赋予了和异种战斗的使命，而且那些先驱们为了防止毫无意义的内斗，也在芯片中留下后门，让这股力量无法另作他用。

或许，失控AI也需要这股力量。

灰影忽然想，毕竟，城外的异种改造兽和仿生人依旧肆虐，他们不仅会毁掉人类社会，也会毁掉产生自我意识的失控AI……

滴——滴——

一阵急促的机械扫描鸣音后，浮空艇终于出城，将灯火辉煌的城市抛在身后，朝着黑暗的荒原上飞去。

废弃的机械、被拆掉轮毂和零件的汽车、不知什么玩意儿的焦黑尸体随处可见。黑暗如同一片感染的病毒，让人心生恐惧，或许也只有机械军团的铁石心肠敢于面对。

这里是荒原，曾经异种肆虐的地方。在最终之战后，依旧活跃着无尽的改造兽和仿生人，将一座座城市割裂开，是危险和野蛮的代名词。

机械军团向着枪声和改造兽恐怖嘶鸣声响起的地方进发，灰影和卡尔的浮空艇则悄悄掉队，向着另一个方向飞驰。

没多久，浮空艇降落在地面，两辆改装后的摩托发出巨大的轰鸣声，两侧排气管喷射出橘黄的火焰，似乎要将干燥的黑夜点燃。

毕竟，浮空艇还是备案过，还是可以追踪到位置信号，而这次集会的位置，是万万不能暴露的。

自从异种降临，外太空的卫星纷纷化为齑粉后，导航就无法使用了，可是人类还是发展出各种通信定位的手段。

两辆摩托车嘶吼着进入二号荒原。

离开压抑的城市，两人都有些兴奋，从摩托上立起身，疯狂地踩着油门，享受无拘无束的自由。

卡尔按了一下开关，老掉牙的播放器里响起磁带的刺啦声，接着，传出一阵不知什么年代的歌曲：

Asked a girl what she wanted to be，

she said baby， can't you see.

I wanna be famous， a star on the screen，

but you can do something in between.

Baby you can drive my ca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