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凯，艾因小姐，不是普通人吧。”

冰冷的话语回荡在耳边。一瞬间，空气仿佛冻结。刘凯挪动嘴唇。他犹豫良久，方才勉强挤出话来。

“抱歉，我不理解你的意思。”

“你不用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我可是外科医生，对于人体的事情，我比谁都要清楚。其实，艾因小姐今天的手术十分危险。击中她的子弹是达姆弹，虽然没有命中要害，但这种子弹光是进入人体，就足以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轻则截肢，重则送命。但这个女孩却硬撑了下来。她的自我恢复能力之强让人叹为观止。尤其在子弹被取出之后，伤口的肌肉迅速复原，这已经完全超越了人类该有的程度。”

“这也许是艾因身体特别健壮，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体质特别好的人。”

“那她的耳朵该怎么解释。作为医生，我仔细检查过她的耳形。那种尖耳朵，完全是天生的，根本不是饰品，就好像真正的精灵一样。”

“这也不一定吧。也许，她就是一对招风耳朵，只是单纯的畸形罢了。”刘凯大声说道。他已经近乎强词夺理了。李明均耸耸肩膀。

“……我倒是没见过这样的招风耳朵。而且，艾因小姐的不凡之处还不止如此。她是被狙击枪击中的。以梦之城的治安水平，我很难想象一般人会有被狙击枪击中的机会。唯一的可能，就是早上发生的恐怖袭击事件。但如果她只是一般的受害者，你早就把她交给政府，然后通过绿色通道送到医院了。但你现在却把她藏了起来。唯一的解释，就是她与此次恐怖袭击有着很深的关系。”

“艾因不是恐怖分子！！！”

“我知道她不是恐怖分子。因为你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但无论如何，她肯定与这一次恐怖袭击有关。如果内务局现在找上门来，那我就是惹上了一个大麻烦。到时候，被辞退，失去工作，这都算是好的。最差的情况下，也许你我都会被关进监狱。刘凯，你明白我现在正在承担的风险吗？”

“……”刘凯无言以对。他想要反驳，但却自己发现什么都反驳不出来。李明均望向窗外。雨点渐渐稀疏，铁沉的天空，一眼见不到尽头。片刻之后，李明均轻轻开口。

“我不想看到事情变成这个样子。”

“……抱歉。”

“我不是单指这一件事情。从小时候开始，我就一直在避免今天这种事情发生。但有些事情，想躲都躲不掉。这也算我倒霉。”

“！？”刘凯眨眨眼睛。他有些迷糊，李明均回眸一瞥。

“刘凯，我看不穿你的思想。”

“哈？你在说什么……”

“我以前都能看穿的。不管是你学生时期暗恋陈彩华，还是一周之前，你丢掉工作，满腹牢骚地来参加我的婚礼。也不仅仅是你，其他人也是一样。他们在想什么，他们会做什么。我都知道得清清楚楚。这是我的能力，也是我们这个族群的能力。但现在，我却看不透你的心思。对我来说，你就像是一个不可知的黑箱……你应该明白我在说些什么。”

“喂，李明均，难道……”刘凯的眼睛渐渐瞪大。他想起来，艾因曾经说过，思念体是高阶的精神能量生命体，对于思念体来说，近距离看穿人类的心思，那是最原始的本能。至少，艾因，还有那个罗斯菲尔德，都可以做到。而现在，李明均竟然也说出了相同的话，那就只有一个解释。

李明均也是思念体？

怎么可能！！？

“果然，你知道啊。没错，我也是思念体。瞒了大家十几年，还真是抱歉。”李明均露出笑颜。一瞬间，刘凯退后一步，他立刻作出戒备的姿势。李明均还在微笑，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刘凯的视线来回扫视，他似乎是在寻找武器。但周围却是空空荡荡，什么能用的东西都没有。李明均说。

“没用的。就算你拿了武器，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打败我。你应该知道，从‘摇篮’系统中诞生的思念体，他们都拥有最强的精神能量，和人类最完美的身体机能。虽说我这几年没有进行过什么锻炼，但区区一个特种兵级别的战斗力还是有的。”

“你是读取了我的思想吗？”

“没有。我说过，我没法看穿你。而且，说老实话，你的这些想法，根本不需要去刻意读取，谁都看得出来。刘凯，你不用担心，如果我想要对你不利，早就可以动手了，没必要等到现在。我，不是你的敌人。”

李明均诚心说道。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柔和。但刘凯却是一动不动。他依然没有松懈的意思。李明均轻轻摇头。“看起来，你对思念体真的抱有敌意呢。但是，艾因小姐也是思念体，你却那么地护着她，果然，还是见色忘友吗？”

“这和见色忘友没有关系。”刘凯厉声说道。“李明均，告诉我，你是内务局的人吗？”

“不是。确切的说，我的思念体身份还没有曝光。不管是内务局，还是其他的思念体派系，都不知道我的存在。就连陈彩华都不例外。”

“真的？”刘凯眨眨眼睛，他稍微放松了一些。“那你为什么要单独告诉我。”

“因为没有办法。自从决定帮艾因小姐动手术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被拉进这摊浑水了。只要内务局追查过来，他们一定会发现我的存在。既然如此，我还不如尽可能寻求你的帮助。”

“但你也可以拒绝我啊。只要把我赶跑，就算内务局查过来，你也可以蒙混过关。”

“没用的。你是用自己的手机给我打来电话，这就已经让我处于危险之中了。还有，你毕竟是我的同学。老同学危难之中前来投靠，我不可能袖手旁观。”

“李明均……”刘凯吞咽口水。一瞬间，所有的敌意和紧张都消失无踪。他甚至还有一种感动的感觉，他恨不得赶紧冲上去，紧紧抱住自己的这位老同学。李明均不禁轻笑。

“好了好了，刘凯，我怎么感觉你都要哭出来了。话说回来，你到底是怎么和艾因小姐碰上的。我从来没见到一个人类会和思念体那么亲密。”

“这个么，说来话长。”刘凯回答道。他将自己和艾因相遇的过程娓娓道来。包括自己被罗斯菲尔德欺骗，差一点成为“摇篮”系统的祭品；到之后思念体内战，“摇篮”系统被毁，自己带着艾因侥幸逃脱；再到昨天白天的恐怖袭击。但他倒没有提到自己最后是怎么从内务局的包围下逃脱的（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李明均频频点头。

“原来如此，原来你就是艾因小姐的本体。那我多多少少可以理解为什么我没法读取你的思想了。读取他人的思想，这是思念体特有的本领。当然，这种本领有强有弱，但大体上，面对面的时候，我们都可以很轻松地看穿一个人。但现在，你和艾因小姐的精神能量已经融为一体。所以，对于其他思念体来说，你就等于有了一层天生的屏蔽。毕竟，想要读取人类的思想，与读取思念体的思想，这是完全两码事。”

“你是说，是艾因给我添加了一层防护罩？让我可以免受你们这些思念体的窥探？”

“你可以这样理解。”李明均回答道。他本想说，也许还有其他可能，毕竟本体和思念体同时存活的例子实在太少。但当看见刘凯满怀爱意的笑容时，他还是聪明地闭上嘴巴。刘凯的嘴角微微翘起。

原来，艾因一直在保护我。从她出生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保护我。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刘凯按住心口。他的眼中流露出难以言喻的甜蜜。李明均心中咂舌。他没有想到刘凯竟然会用情至此。然而，正所谓婚姻需要门当户对，两个不同层次之人的爱情，通常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人类自己都是如此，更别说人类和思念体了。

不过，自己也没有资格说他吧，毕竟，自己也和陈彩华结合了。也许，我反而应该祝福他？

李明均苦笑摇头。他知道，自己是在投入多余的情感。李明均继续说道。

“刘凯，今天晚上，你就在艾因小姐的病房里过夜。我记得是顶楼的1806病房。那是单人病房，没有人会打扰你们。”

“……谢谢你”

“得了吧，你今天都不知道谢过我几次了。时候不早了，你快去睡吧。明天，不，已经是今天了，今天太阳升起之后，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呢。”

“嗯。”刘凯使劲点头。他兴冲冲地向楼上跑去。李明均目送刘凯雀跃的背影，他伫立片刻，随即返回自己的办公室。周围一片寂静，一杯咖啡还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但杯中的热气却已经消失无踪。时间已经到了凌晨三点，在外面，曾经磅礴的雨水已经停下，李明均打开窗户，一瞬间，一股湿热的潮气就向自己扑来。

是啊，太阳升起之后，到底会是什么状况呢？

只有天知道吧。

李明均的脸色渐渐阴沉，此时此刻，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无论如何，刘凯和艾因的存在，对于自己的日常生活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虽说自己现在是将他们两个藏了起来。但一旦敌人真的出现，自己根本没有保护他们的能力。

只有，期待“他”了吧。

李明均拿出手机，他发了一条信息，然后关上窗户。清爽的气息重新归来，李明均坐回椅子上，他重新回到闭目养神的状态。天空无光，距离太阳升起，还有整整一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