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4月5日清明节，这天清晨天刚刚蒙蒙亮，汉口火车站内灯火通明，一辆黑色轿车和一辆吉普车驶入站台停下，年近花甲的潘大姐和身穿公安制服的小彭从轿车内钻出，汉强和平汉、方继宗从吉普车中下来。

王强身穿铁路制服匆匆跑来同五人握手道：“潘书记，你们怎么来得这么早，列车还得半个小时才能进站。”

潘大姐喜悦地：“小凡离开武汉已经七年了，今天能回来我们都想早点看到他，所以就来早了。

小彭说：“姐夫，我们可没有你这么方便，从你的保卫科长办公室跑到站台上最多五分钟，我们开车都还得要半个小时，当然要早点来才行。”

汉强说：“潘书记，您这几年代表省委去北京开过好几次会，也去过小凡哥家，只是我们都不知道他现在到底在干什么，你过年前告诉过我们，说他去年被中央军委授予了少将军衔，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开国将军，只是其它的你又一直保密，难道他现在的身份也不能透露吗？”

平汉说：“是呀，今天他就要回来了，你也不能悄悄地告诉我们，难道非让我们直接去问他自己？”

潘大姐小声地：“好，我告诉你们，小凡现在是解放军总参谋部情报部副部长，他能授予少将军衔，一是他在地下斗争中立下的卓越功勋，二是四九年他去北京后侦破了一系列的国民党特务案和外国间谍案，为保卫党中央***和新中国的成立、及抗美援朝的胜利立下了很大的功劳，具体干什么你们难道还要问吗。”

“但一定要注意保密，不能说出去，我就是怕我们说话不小心透露了小凡的信息，所以才让彭局长亲自给我开车，家里的服务员我也让她回家休息了。”

小彭说：“您放心，我们这辈子别的很多事可能干不了，但对要保密的事绝对能做到守口如瓶，这些年我们相继结婚生子，可从来没有在妻子和孩子面前提到过小凡，在别人面前就更不会说了。”

方继宗说：“对，吴小凡在人们心中已经是历史人物，只是我们又非常的担心，小凡这辈子还能不能在武汉人民面前恢复名誉，还他真正的民族英雄称号。”

潘大姐感慨地：“是啊，吴小凡这个名字在武汉人民心里既是伟大的抗日民族英雄，又是丑陋的国民党特务，更是屠杀**人的罪魁祸首，可恢复历史的本来面目必须得到中央的指示，我们只能等待。”

这时，汽笛声传来，一列客车渐渐驶入车站，大家期盼地盯着一个个窗口，当一节车厢的窗口闪过时，一名戴着眼镜和留着小胡须的英俊汉子探出头兴奋地挥手道：“婶婶、王强哥。”

“小凡！”潘大姐他们赶紧跟随列车往前跑，列车停稳后乘务员打开车门，当看到身穿少将军装的黄凡和身穿上尉军装的邹平提着皮箱走下车来立正敬礼时，大家也赶紧立正回礼，然后拥上前激动地与他们拥抱和握手，却又只是含泪轻轻地：“小凡、三毛，回来就好。”

十七的吴武雄牵着七岁的小武汉跳下车，兄弟俩尊敬地躬身道：“奶奶好，叔叔伯伯们好！”

潘大姐他们瞧着英俊得几乎是一模一样、酷似黄凡的兄弟俩笑了，她欢喜地摸着两个孩子的脸，流着泪喃喃地：“武雄、武汉，奶奶已经半年没去北京了，想你们呀。哎，小凡，雅琴和冬梅怎么没回来？”

黄凡说：“婶婶，她们也想回来，可组织上担心她们一回来就会被亲朋好友认出，那样的话我过去的身份就会公开，所以只能由我们四人当代表了。武雄、武汉，这位就是你们的王强大伯。”

兄弟俩鞠躬道：“大伯好！”

王强流着泪拥抱着兄弟俩说：“好、好，大伯想死你们了。”

黄凡又指着小彭他们说：“这四位是彭叔叔、方叔叔、汉强叔叔、平汉叔叔。”

兄弟俩又鞠躬道：“四位叔叔好！”

小彭他们欢喜地拉着兄弟俩的手说：“武雄，你比你爸爸当年还要英俊。”

“小武汉，你好漂亮哟。”

“武雄，你长得比你爸爸还高了。”

“小武汉，你比你爸爸还漂亮。”

黄凡好笑地：“行了，你们这种夸赞会把孩子夸傻的。婶婶，我们赶紧回家吧。”

潘大姐笑道：“那是你的家，只不过现在是我住在那。”

小彭说：“小凡，我看还是住省委招待所吧，那里比较安静一些，何况我们已经接到上级指示，你过去的身份仍然不能向外公开，所以只能由我们几人陪同。”

黄凡说：“我知道，这些年来国民党特务一批又一批地潜入大陆实施破坏活动，同时想尽办法盗取政治和军事、经济情报，叫嚣着要反攻大陆，我的身份又很特殊，不仅要东南西北地跑，而且必须在幕后指导各地的反特斗争，所以也就只能对过去的身份进行保密。”

“这些年来却又刻意回避回武汉，生怕被人认出，这次能带武雄和武汉回来参加烈士陵园落成祭奠活动已经是组织上破例了。不过，我还是想回家陪婶婶住几天。”

方继宗说：“行吧，你想住哪就住哪，再说你现在留着胡须、戴着眼镜的样子到不会被人认出，反而是武雄太象过去的你了，恐怕认识你的民众只要看到他就会想起你。”

吴武雄赶紧从口袋里掏出墨镜戴上说：“叔叔，这是我特意准备的，我这个样子应该不会有人想到我爸爸了吧。”

小彭高兴地：“好，这样就没有人能认出你是谁了。”

邹平笑道：“大家是不是该走了，别人都在看着我们呢。”

大家往周围一瞧，只见下车的旅客和车站的工作人员都好奇地注视着这边，潘大姐赶紧拉着小武汉的手说：“走走走，我们回家。”

黄凡一家三口便跟随婶婶和小彭钻入轿车，邹平和王强、方继宗、汉强、平汉钻入吉普车，两辆车驶离站台从一座大门驶出火车站，初升的太阳照耀着这座美丽的城市，大家静静地观赏着道路两旁的街景。

吴武雄激动地指着窗外的大街说：“爸爸，我还记得这里，我和妈妈来这里玩过。”

小武汉赶紧趴在座椅背上叫道：“哥哥，我也要去玩。”

吴武雄说：“好，明天哥哥带你出来玩。”

潘大姐疼爱地摸着小武汉的头说：“明天奶奶和你们一起出来玩。武雄，你今年是不是要孝大学了，这次回来会不会影响到你的学习？”

吴武雄说：“不会，虽然再过三个月就要考大学了，但回来祭奠爷爷奶奶和叔公、陈爷爷他们同样重要。”

小武汉赶忙地：“奶奶，我和哥哥都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小彭边开车边问道：“武雄，你爸爸的故事你是不是都知道？”

吴武雄说：“我基本上都知道，爸爸妈妈和叔叔都曾经跟我说过，再说我四岁以后的事基本上都记得，只是那些故事都是不能公开的秘密，我一个字也不能告诉同学和朋友，甚至于现在对弟弟都不能说。”

小武汉赶紧地：“哥哥，什么故事不能告诉我？”

吴武雄说：“爸爸和妈妈、叔叔还有哥哥的故事，等你长得有哥哥这么大了，到时再告诉你，好吗？”

小武汉点头道：“好！”

黄凡笑道：“他们兄弟俩的记性都很好，不论什么事都过目不忘。”

潘大姐说：“看来他俩继承了你的优点，你当年不是把国共两党的密码本都背下来了吗。”

黄凡说：“那是在危险环境下的一种被迫，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两套密电码始终留存在我的脑海中，随时都能调出来编辑一封电报，恐怕到死都不会忘记了。”

小彭说：“是呀，特殊的环境造就了一批特殊的人，很多的事我们终身都不会忘记，只是你的事迹无法向世人公开，也不知何时才能对武汉人民说出真相，为你恢复应得的名誉。”

黄凡说：“过去的事已经成为历史，吴小凡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历史人物，我现在叫黄凡，别的已经不再重要。婶婶，烈士陵园的祭奠活动什么时候开始？”

潘大姐说：“九点，时间还早，先回家休息一会再说。武雄，你看这是到哪了？”

吴武雄瞧着胡同里的建筑，欢喜地：“这是我家门口的胡同，我们到家了。”

小武汉说：“哥哥，我们家在北京，这里是奶奶的家。”

吴武雄叫道：“你还是个小屁股，根本不懂这些。爸爸，我们真的回家了。”

他等轿车在院门外停下，急忙下车推开院门和爸爸一起走进小院，邹平也大步进来，三人望着熟悉的一切禁不住流下了激动的热泪。

小武汉牵着奶奶的手跑进来，瞧着泪流满面的三人慌忙地：“爸爸叔叔哥哥，你们怎么啦，为什么要哭呢？”

潘大姐和小彭、王强、方继宗、汉强、平汉上来拍拍三人的肩说：“小凡，你们去北平后我就搬到这来住了，家里还是基本上保持你们离开时的原貌，只是我马上就要调入北京工作，这个家只能交给王强守候了。”

黄凡惊喜得赶紧抹去泪水说：“真的，那今后你就干脆同我们住在一起，再说您和义父的事是不是也应该有个结果了，您已快六十了，义父都七十岁了，还有什么放不下呢，我又是你们唯一的侄儿和儿子，住在一起也好照顾你们呀。”

邹平也抹去泪水说：“对呀，婶婶，我和哥哥一定会照顾好你们。”

吴武雄欣喜地：“奶奶，您要是住在我家，周爷爷一定非常高兴。”

潘大姐羞笑道：“这事以后再说，快进屋吧。”

黄凡和邹平、吴武雄走进离开了七年的家，潘大姐兴奋地推开一间间房门让三人观看，整个家中都基本上保持原貌，可黄凡的心中却有着另一种思念，因为这套房子并不属于自己，还是伯伯魏怀中的家产，现在战争已经结束，伯伯一家团聚了吗，自己这一辈子还能见到他们吗？

猛地，外头响起一位妇女的喊声：“潘大姐，我给你送花来了。”

王强瞧着抱着大束黄色和白色菊花匆匆进来的杨丽华尊敬地：“婶婶好！”

方继宗和小彭、汉强、平汉也高兴地：“师母好！”

杨丽华一愣，把鲜花放在柜子上说：“一大早你们怎么都在这。哎，这小孩子是谁？”

她盯着坐在沙发上的小武汉，顿时惊喜地蹲下抱着小家伙亲了一口说：“是不是小凡回来了？”

小武汉叫道：“奶奶，我不是小凡，我叫黄武汉。”

“婶婶！”黄凡大步从里屋出来。

“孩子！”杨丽华激动地迎上去与黄凡拥抱在一起，两人都流下了欣喜的热泪。

邹平立正敬礼道：“婶婶好！”

吴武雄躬身道：“杨奶奶好！”

“三毛、武雄！”杨丽华兴奋地拥抱了一下邹平后，又赶紧抱着吴武雄的肩膀认真地瞅了一会，才动情地将他搂抱在怀中说：“武雄，奶奶想你们呀。”

潘大姐站在一旁说：“杨大姐，对不起，我也是昨天晚上才得知小凡要回来的消息，所以也就没有打电话告诉你，再说你今天一定会赶来，只是没想到你会来的这么早。哎，孩子们没来？”

杨丽华抹去泪说：“我们五点钟就坐第一趟班车往这边赶，儿子和女儿两家人一大堆，我就让他们直接去烈士陵园了。”

“小凡，这次回来是不是可以公开原来的身份了？”

黄凡摇头道：“组织上还没有这个打算。”

小武汉急忙拉着哥哥的手说：“哥哥哥哥，这个奶奶为什么也叫爸爸小凡？”

吴武雄说：“你真笨，爸爸叫黄凡，只要是奶奶当然可以叫爸爸小凡。”

“哦！”小武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哈哈！”大家乐了。

潘大姐说：“大家快坐吧。哎，王强，你赶紧帮着下面条，厨柜里有鸡蛋，每人煎一个。”

王强说：“好！”

邹平赶忙地：“我来帮忙。”

小武汉急忙地：“哥哥，我们也帮叔叔和伯伯煎鸡蛋。”

“好！”吴武雄牵着弟弟同叔叔伯伯走进了厨房。

杨丽华拉着黄凡的手在沙发上坐下说：“孩子，七年了，婶婶想你呀。”

黄凡说：“婶婶，我和雅琴也时常惦记着您，春节前我婶婶去北京开会时告诉我，说您调去黄冈县工作，与两个孩子生活在一起，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杨丽华说：“谢谢你的关心，这些年只要你婶婶去北京开会，你就要给我买东西，你的心我领了。”

潘大姐在一旁坐下说：“杨大姐，过几个月我就要去北京工作了，今后我就住在小凡家，你一定要去北京玩。哎，小彭，快倒茶，一高兴连礼数都忘了。”

“哈哈！”小彭和方继宗、汉强、平汉赶紧拿茶杯、放茶叶、倒开水。

黄凡说：“婶婶，我想问一下，我爸爸妈妈是不是还是合葬在一起，还有我叔叔、陈东叔叔、老左、尹鑫他们的遗骨又是如何安葬的？”

潘大姐说：“当年你叔叔既然已将你父母的遗体合葬，这次迁移时也就没有改变，黄平、陈东、老左、尹鑫等烈士的遗骨都与你父母葬在最高处的一排。”

黄凡又问：“小彭，高小明和高奶奶的遗骨是不是也迁移到了烈士陵园？”

小彭给他端上茶说：“高小明的遗骨是我和汉强、平汉、高大哥一起去古山镇的山上找回来的，并和他奶奶一同安葬在烈士陵园。”

黄凡欣慰地：“这就好。对了，高大哥和高大嫂在哪，小伟是不是还在部队？”

汉强说：“高大哥现在是汉阳区的区高官，高大嫂是妇联主任，小伟跟随部队南下去了广州，现在已经是连长了。”

黄凡感慨地：“我们活着的人现在都过得很好，烈士们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

“只是这些年来常常在梦中见到我的父母、叔叔、养父和陈东叔叔、秀兰、兰花、娟子、刘玉洁、及老左、高奶奶、小明、尹鑫，还有潜伏在日军宪兵队时因我而牺牲的谢上尉、邓少尉他们；”

“甚至林志刚和出卖我叔叔的叛徒谢明意、与我有三年父子之情的藤原先生、被我除掉的鬼子吉木，这些死去的人都曾经出现在我的梦里，可活着的亲人和朋友却一个都没能在梦中出现，有时真的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杨丽华说：“孩子，你梦见他们是因为他们曾经是你曲折艰辛经历的一部分，也是一段已经过去的历史，才会让你在幻觉中去回忆。”

“而我们仍然活着的人是你现实生活中的情感，只有在清醒的时候才会去回味，这是两种不同的境界，难道你这么聪明的人也想不明白？”

潘大姐说：“小凡，杨大姐说的对，我每次去北京，你都要问起王强、小彭、继宗、汉强、平汉、杨大姐他们的情况，你的情感也就得到了满足，至于梦境中的回忆也是一种对过去的思念，听其自然吧。”

黄凡笑道：“看来还是两位婶婶见识广，晚辈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