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人参与选拔，得落星石者不足一万，过关者自是喜不自胜，未过关者，心中虽失落不甘，但又能如何，木已成舟。

近万人在学院大广场里候着，祝余扮演着神秘院长的角色，不能出现在高台，干脆混在人群中冒充过关者看热闹，寅离拿他没办法，随他去了。

祝余站在挤挤攘攘的人群中，周围是满脸喜色的少年男女，他鬼鬼祟祟跟在帝青身后，实在是想不通，这位与二师兄同样的强者，为什么会跑来这颗星球——宇宙星辰，怎么就跑这里来了？

是大愿望术的锅吗？

诚然，大愿望术是世间最强祝术，承着祝福与诅咒的深奥之秘，但这东西也是看人下菜碟的好不？那帝青可是凤凰帝子，会被大愿望术驱使？扯犊子呢？

祝余百思不得其解，帝青自己发明的语言左耳进右耳出。

你听他叽里咕噜说来说去，貌似在讲另一种语言，实际上丫根本就是大脑语言区出了问题，心里想表达说不出来，帝青失去了神力，连语言能力都失去了。

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祝余手里握着一只形似玉简的记录仪器，暗搓搓地想：帝子殿下的巅峰时刻，一定要记录下来，了以慰平生！且如今龙游浅滩，可不得好好拾掇拾掇？

帝青哪里知道自己从前收拾过的小屁孩此时正跟在身后，他抓扯了下自己打结的头发，整了整破烂上衣，笑嘻嘻咧着嘴向周围对他们行注目礼的人们打招呼，身旁是脸色蜡黄，衣衫褴褛的琳琅与景蓉儿，他们身边放着一块三人高的落星石，与周围人群形成鲜明对比。

景蓉儿与琳琅在地下未见天光，干粮吃完后，全靠啃食那坑中玉石填饱肚子，所以哪里还有从前精美绝艳，她二人心境与以往完全不同，也不觉得羞赧，身姿挺拔，目光清朗，堂堂正正地站着。

祝余看了会儿，心中有些不落忍：这帝青也不知经历了什么，凤凰高冷绝世之姿半分没有，这傻里傻气的模样，简直无法直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

相熟的人们相互小声交谈着，说的大约都是近期的所见所闻。

不多时，便见一位高冠白袍男子带着一队人徐徐而来，人群瞬间激动了起来，喧哗声能传十里远。

寅离拿了个鹿黎发明的喇叭——这东西没有传音符好用，但胜在传播面广，虽说名字不怎么大气，但是朗朗上口又好记，喊着喊着居然习惯了。

他走上最高的台子，身后带着几名端着盘子的宫人。

喧哗的广场一瞬间寂静下来。

众人屏住呼吸，来了！！！

寅离抬眼望去，只见黑压压一片，他半分怯场也没有，姿态闲适从容，一双潋滟山水般的眸子在人群中某一处顿了下，便转开目光，先说了一番过场话，体恤感念一番才切入大家所关心的话题：“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世间有三千大道，九千小道，道道成路，路路通神！无论尔等将来修何处道法，最终都将在同一个终点相遇！我德胜学院所传之道，不苛年龄，不择种族，有教无类！只求那心性上乘者为道徒，告其传承！”

他转身从盘子里拿出一份折子，展开念道：“闫家峪、罗利、方友山······”，洋洋洒洒一番念下来，足足有七八千人，念得他口干舌燥，他顿了顿，拿了茶杯喝了口水。

被念到名字的，喜极而泣，没有念到的，神色抑郁，有些竟然忍不住痛哭失声。

寅离喝了水，接着道：“以上八千一百三十二人，在考核当中行为过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德行有缺！经过数论协商，决意弃之！万望各位好自为之！”

！！！

喜悦还来不及分享便僵在脸上，万人错愕。

“不！怎么会这样？”

“我是被逼的！是他们先抢我的！”

“冤枉啊！”

“先生！先生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

有那心性志坚的，面色晦暗不明，沉默不言；有那难以接受的，当场撒泼打滚；先前以为自己被淘汰的，此时又高兴欢呼了起来，场面一时混乱壮观无比。

眼看场面失控，幸得寅离早经历过这些，第二次也算是有经验了，他下巴微微一扬，身后轩辕重便一拳击出！

只见空气在他拳下竟然起了丝丝裂缝，整片天空，仿佛琉璃碎裂，阳光打在上面，产生了无数折射，辉丽非常。

伴随着这一击的，是轰隆隆的巨响，只听轩辕重喝道：“要么忍，要么滚！”

······

全场寂静！

祝余牙花子疼：这两个家伙太威风了！

好赖，不属于人间的力量，总算是震慑住了众人。

轩辕重又道：“继续喧哗吵闹，那么现在也可以退出！”

好了，这下掉根针都能听见了！

寅离点头示意，便有宫人上前，将高台上一直遮住的红布扯下——一块丈高的木镜。

此镜奇特，有镜框却无镜片！

祝余眉眼直抽搐——众位师兄给的东西，基本上被搜刮干净了，好歹给我留个裤衩也行啊！

那镜子，虽然说不上珍惜，可自己也买不起啊······如今却交公了······

寅离见无人出声，耳根子终于清静了，言简意赅道：“此乃照星镜！能测各位是否有修道资质！方才没念到名字的，可以上前一试！有想浑水摸鱼的也可以试试，但一经发现，终生不用！”

那些蠢蠢欲动的，终是按捺下来，退到最后，只留两千余过关者在中心。

寅离叫了一人上前，站那镜子面前，那镜中竟然出现了一幅人体经络图，其中星星点点，一些穴位闪闪发光。

寅离点点头，道：“过！”

神族生来便有活穴，而人族却不一定，活穴的多少直接决定了能不能修行——若是一个活穴也无，那还是放弃吧！否则你前半生都在与死穴转活穴斗争，后半辈子还修什么修！

他道：“有星辉者，乃是活穴！有活穴者过！无星辉者，死穴！不过！”，他端了茶杯，翩然坐在椅子上。

人群反应迅速，立时按他所言排好队，一一上前报名字测试。

场间那座山石，分外惹眼，海灵清远远便见到独立特行的那三人，心想还是装作不认识吧！没成想，帝青张望来张望去，竟然看见了他，笑容满面向他挥手！

海灵清：······

他无奈，也学他挥手致意，两人完成了一番交流，帝青心满意足在人群中搜索楚辞。

楚辞向来不爱出风头，正好站在那石头后面，被完全挡住了，帝青找了一番，没找到，心中奇怪，却只能作罢。

春日出了些太阳，暖洋洋的，晒得祝余昏昏欲睡，他便不自觉靠着落星石睡着了，不知什么时候，他被一阵惊呼闹醒。

却是有一人，足有一百三十星辉闪耀，引来了场间羡慕嫉妒之声。

那是一名异族少女，穿着雪白的皮草，娇娇小小，冻得鼻头绯红，站在那里像一只小白兔，惹人怜爱。

人群喧嚣，她不知所措，连连弯腰致谢，就要下台去，正此时，寅离发话了，他指着自己身侧，道：“站这里！”

小姑娘如逢大赦，连忙站过去。

寅离看看时辰，心想，今天是别想吃中饭了！想起早上鹿黎讲中午吃海鲜，他不动声色咽咽口水——真羡慕小相柳那小屁孩！

小相柳第一次一个人独占一大盆爆炒凤须虾，吃得满嘴留油，整个衣襟上全是他的残渣，鹿黎看不过去，道：“拿帕子擦擦嘴！”

小相柳嗯嗯哈哈，行动如风。

下方测试在继续，终于轮到海灵清，只见他刚站上去，整个镜子都爆发出巨大的光芒——六百三十七个星辉同时闪耀！

连祝余都不禁侧目：这等资质，在神族都很少见！人类能天生活穴者，已经是万中求一了！更不要说他竟然有如此之多！

海灵清自己都惊呆了：奶奶的，怎么回事儿？难道老子还是个奇才？他晕晕乎乎，双脚飘飘下了台子，被一众熟识的好友围住。

可惜的是，之后十之取一二，再无甚出彩。

夜幕很快降临，只余几十人未测，寅离与轩辕重还在上面死撑，祝余已经蜷缩在玉石边开始打呼噜了——睡点儿来了。

时间缓慢行走。

“醒醒！”

他身后有人推他，祝余迷迷糊糊睁开眼，便见到一名少年，声音好似一只公鸭，正推自己：“快到你了！”

祝余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看热闹居然睡着了！

他望向高台，便见琳琅正走向照星镜，两百一十六！也算是不错了！同样被寅离划拉到自己身后！

接着便是那小姑娘景蓉儿了！

她磨磨蹭蹭上前去，心想，琳琅姐两百多个，我有个一百就满足了······不不不，六十？？？

正想着，那镜子再次爆发出巨大星辉——六百三十七！！！

海灵清虎躯一震：这疯姑娘也是个奇才？

寅离指指自己身后，景蓉儿自觉站了过去，随后便见帝青跳上高台，在镜子面前左右晃动，就是没有光！

他沮丧无比，看向景蓉儿：“叽里呱啦······”

景蓉儿双目泛泪，便要上前，谁知寅离招手：“你也站过来！”

开玩笑，这位兄台怎么敢乱放他到人间？

帝青自然明白这个手势的意思，欢呼着跑去了景蓉儿身侧。

祝余看的明白——那镜子中，帝青周身数以万计的星窍，沉寂黯淡，只余下一点点辉光，若非自己眼力好，哪里看得见！

众人不明白为何帝青能得以留下，但——先生有先生的深意，我等怎敢臆测？

楚辞在后面推祝余，祝余：？？？该我了？

寅离高深莫测的看着他，那意思：该你了！

祝余转向楚辞，拱手道：“这位小弟，哥哥突然内急，可否行个方便？”

！！！

楚辞惊呆了，他呐呐道：“此此处？不不不太好吧？”

祝余也惊呆了：你想哪儿去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便听上头寅离在喊：“拖延时间等同弃权！”

祝余再次拱手道：“我去一下茅厕！小弟你先行？”

楚辞才明白过来，脸一僵一红，知道自己会错意，连连道：“自是可以的！”

他上去台子，祝余转身就走——开玩笑，那镜子跟照妖镜似的，做不了假，他这一身的星窍，亮起来怕是整个星空都要被照亮······

走了几步，只听见周围再次寂静无声，他看见自己脚下的影子，看见身边挤挤攘攘的人群，清晰可见的脸庞，他们呆滞又激动，仿佛看见了绝无可能的景象。

他缓慢转过头，便看见那镜子，爆发出巨大的光柱，直射夜空，一时之间，白日重临。

实在是太过耀眼，祝余忍不住举起手遮挡，掌纹纤毫毕现。

楚辞很快便离开了镜子，众人甚至来不及数清楚他到底有多少活穴！

别人不知道，但是祝余看的清楚，那星辉灿烂，白光带着微弱的五彩琉璃色，哪里是活穴，这特么是星窍啊！而且还是足足七千星窍！

他头脑眩晕：人类中有天生神体？？？

场间也是一片哗然，纷纷猜测那是谁。

寅离呼吸困难，他控制了下情绪，道：“楚辞！穴七千！”

楚辞？

哪个楚辞？

莫非是那位？

是那位的话，就不奇怪了！！！

众人寂静了一会儿，突然爆发出一片欢呼：“楚辞！楚辞！楚辞！”

人们欢呼着，跳跃着，仿佛那穴七千的是自己一般！与有荣焉！

楚辞，是当今世界，独一无二的存在！

若人类有自己的神，那便只能是楚辞！

祝余看着场间万人欢呼雀跃，激动非凡的样子，心神巨震，心间酸涩无比，仿佛缓缓流淌的溪流突遇断崖，飞击出一场醍醐灌顶。

场间吵杂，响声整天，寅离却未曾开口阻止——他若是少年，他若心有信仰，他若能欢呼，必然声音震天！

他没有，但他觉得看着他人快意，也算是一场盛宴。

有人冲到楚辞面前，脸色激动道：“我我我······没想到，您会来参加！太荣幸了！太荣幸了！”

祝余仔细一看，好像是大晏那边派来的一个什么官儿，叫什么名字来着？

那人双目泛红，强行压抑自己的激动，沉声道：“在下国子监祭酒，张倧光，仰慕先生多年！今生有幸得见先生，实乃大幸！”

被仰慕多年的楚辞今年才十四岁，他脸色通红，呐呐站在那处，又是摇头摆手又是鞠躬，连连道：“先生您好！先生您好！”

······

祝余站在人群外围，身边的喧嚣缓缓褪去，眼中只有楚辞谦让和煦的眉眼——他第一次见到，有一个人站在那里，不言不语，便能众生拱托，星辉曜日！

那些落选的人无不是心思阴暗，但此刻，他们的喜悦与激动挂在脸上，眼中是极为纯粹的欢喜与崇拜。

他第一次见到，信仰的力量！

楚辞！

楚辞！！

楚辞！！！

祝余看着人群中众星捧月的楚辞，不知为什么生出了一种，自己不如他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