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凶年」

第46章少年与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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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余如何欣喜若狂暂且不提,却说那几百学子,领了门牌钥匙,便去了学院背后的聚居区,按照号牌寻找住所。

海灵清满心雀跃,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他已经好几多年没有如同个少年人般欢喜活泼,今日实难自已,眉梢眼角都是激动与期待。

他没走多久,便停在了一处开满迎春花的矮脚坡前。

他看着自己手中的门牌号,再看看那挂着号牌的门,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

这弯弯曲曲圆不圆方不方像个倭瓜的东西是个啥???

他一下意识到自己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有些丢丑,心想这天人住的房子果然与我等凡人不同,竟与自然风光融为一体,真正是道法自然,方圆皆融,实乃大自在境啊!

他伸出手,推了推门,没推开。

他抓抓头,再试了一次,推————他妈的没推动啊!

他虽还没修行,但也是人族战力巅峰,别说门,就是城墙他也能推倒!

这什么金刚不坏门?

他疑惑低头,恍然大悟,改推为拉,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终于······#%¥##¥%¥还他妈是不动啊!!!

莫非要什么口令???

还是有什么机关???

埋头研究了一会儿,海灵清的脸色突然黢黑如锅底——这他妈是个假门啊假门!

谁他妈在墙上画了个门出来????

搞毛啊????

靠!!!

他心中叽叽歪歪骂了一顿祖宗,边骂边围着倭瓜转了一圈,这房子其实不小,住三五个人都不拥挤,但是,门门门门门门门门门门他妈的在哪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海灵清抿着唇,坐在屋檐下打盹,没多久,矮坡另一侧传来声响,他探出头去,见是个十八九的姑娘,那姑娘一身织金花绣的云锦衣衫,气质高华无双,此刻正站在一座破烂茅草屋面前。

此处天高风大,原本压在房顶的茅草盖已不见踪影,只剩下几根杂草可怜地在风中摇摆,那姑娘空谷幽兰般的气质中写着怀疑人生。

这可好,他这房子没门没窗,隔壁却是个揭盖大茶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他妈是哪位意识流高手砌的房,这玩意儿能住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海灵清知道笑出声不厚道,也知道自己并不比对方好到哪里去,但他实在忍不住,笑得掏心掏肺,后牙槽在风中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那女子转过的头,幽幽地盯着他。

海灵清刹住,满脸笑意:“在下海灵清,不知姑娘芳名?”

······

此般情景并不只在此间上演。

但见那上百里的聚居区,有那飞阁流丹雕梁绣柱的,也有那古香古色极具气韵映在青松翠柏之间的,当然还有门歪窗斜杂草丛生的,种种风格,不一而足······

中学子们心中疑惑忐忑,万万是不敢说一声我靠这修的是个什么鬼,纷纷琢磨着这或许是一种考验,忐忑惶恐地度过了修道生涯的第一个夜晚。

若干年后,已经将地皮踩熟了的学子们,想起当年进学时那副倒霉蠢样,便往往忍不住想弑师······

修整几日,众学子们熬了几个通宵,全都将口诀记住,便被通知次日清晨开始修行。

轩辕重领了众人来到崖边。

是真正的崖边!

冲天大罗王的叶子非常厚实,有三五十尺厚,站在其上完全感受不到一丝晃动,但众人也挨不住半只脚掌都悬空啊!!!

轩辕重沿着叶子边缘画了一条细细的线,堪堪能放下半只脚掌,学生们站在那处,望着地面,两腿战战,有那胆小的,已然脸色发青,身体抖动不停。

他们所在之处,四下无遮掩,东南西北风轮番着刮,直刮得众人面无人色,抖抖飕飕。

轩辕重抱臂,朝着外头扬扬下巴,道:“记得寅先生给你们讲过什么吗?”

稀稀拉拉附和声响起道:“记······记得!”

轩辕重撇嘴,他是雷厉风行的将人,自是看不得畏畏缩缩的人。

“抱元守一,心无杂念,灵觉清静!在大恐怖中,去感受你们的活死穴!”

他随手指了一少年,道:“你说说,怎么感受活死穴?”

那少年正是武道巅峰的海灵清,他施了一礼,道:“先生!活穴酸麻冰凉,死穴疼,犹如针刺!”

轩辕重点点头,他本不是个擅长讲课解题的良师,但他自己有祝余这位良师,因此毫不脸红地照搬祝余的话:“人在剧烈活动后,身体会无力酸痛,届时屏蔽五感,闭眼屏息熄听停灵,就当自己死了!此时若细心感受,活穴会有一种穿堂风过的冰凉感,死穴只能在极大的恐怖中才能感受到,它很微小,几乎难能察觉!”

”跳吧!“

众人热泪盈眶:!!!

直接跳吗?

防护呢?

下面有网兜着吗?

轩辕重点了十人,道:“跳!”

没人跳!

谁跳谁傻逼!

轩辕重拧着几乎要飞入鬓角的眉,心想这些公子小姐比起鹿黎,真是差远了!他一步步走过去,笑意盈盈,暖声道:“莫要害怕!早跳晚跳,早晚要跳!”

他明明在宽慰众人,而那十名被点名的少年男女,最小的才十岁,却被吓得牙齿咯咯作响。

轩辕重叹气,道:“想来还是要我帮你们一下!”

你道他怎么帮,就见他话音刚落,便一脚一个,踹下去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十个少年男女从高空激射而下,严重的失重使得浑身血液倒流,心脏不堪重负几乎要凝滞了,而越来越近的地面预示着他们即将摔一地脑花,无法遏制的恐惧叫他们干嚎着说完遗言。

然而,就在地面只剩下百米高时,十个少年男女不约而同停滞了一瞬,然后再度被弹性惯力抛起,甚至抛过了尚且站在玉清天得数百学子,然后在高空某一点再次停滞,然后落下。

然后再次抛起,再次落下······

轩辕重被尖叫声刺得不舒服,他掏掏耳朵,慈眉善目的:“年轻就是好啊,还挺精神!”

他眼风扫向其余人,众人齐刷刷退了一步。

这他妈哪儿是修行啊,这是玩儿命啊!!!

倒是一名十一二岁的小丫头,面有菜色,但仍然躬身拜倒,道:“先生,弟子愿一试!”

轩辕重认得她,就是那天资过人且与帝青有过命交情的景蓉儿,他挺欣赏这小姑娘,连面容都柔和了两分,颔首道:“可!”

景蓉儿领了命,来到崖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摒除杂念,心中默念口诀,纵身一跳······

“啊啊啊啊啊啊······”

冲天大罗王的主干上生出一根蛛丝般的细丝,捆绑在景蓉儿的身上,放风筝似的扯着上上下下左右摇摆,不多时景蓉儿便两眼发直,灵魂出窍了。

······

就在众人修仙练道红红火火恍恍惚惚的时候,极北之地的一片海域上,一只竹筏随波逐流飘来荡去,一黑衣男子拿着船桨有一下没一下的划······

他偶尔捞一条鱼,生啃了吃,偶尔再捞一条鱼,把脊柱掰开,仅仅吮吸里面的汁液,但更多的时候他望着天边的夕阳与没有尽头的海域,出神。

他也不知他这样在海上飘荡了多少时日······

此事要从那年祝余等人启航说起,当时局势不明,两位老将军为求血脉延续,正准备将膝下孙子辈都送离,却不料帝王传了旨意,要轩辕重入京。事出突然,白千清只能让自己孙儿孙女独自前行,他们将军舰伪装成民船,未免人多口杂,便只着了几名暗棋保护白云飞四兄妹,在轩辕重等启航之后连夜离开。

那时海域上空的裂缝已然转移,航线上的魔气不再翻涌,明月当空,晚风习习,正是出游的好时机!

白云飞得了大荒西经,翻开却不认得上面的字,但知晓祝余不会送他无谓的东西,便揣在怀里,等时机到了,去请教那位小先生。

船向着极北行去,因那尽头,极为寒冷,是荒无人烟的不毛之地,除了铺天盖地的雪,连土地都没有!诸国更是你不要我也不要弃之不管,他们要穿越那片海域,然后抵达白家的起源地。

船行两月,食物已然不多,几名侍卫每天都要下海捕鱼,用以充饥。

白云飞看不过去,便与两位哥哥商量,将所有粮食都留给妹妹,三人也捕鱼吃。

正是这个决定,让他走上了一条漫漫不归路。

一日,他们已经距离目的地处的那片极北海域不远,众人神情都放松了很多,白云飞望着天边若隐若现的冰川,道:“今日我去捕捞一条沉鱼!”

沉鱼体长三尺,无刺,肉质橙色,可生吃,鲜美无腥味儿,乃是沿海一带常见的一种鱼类,但是随着气温下降,这种鱼已经很少见了。

今日是他小妹生辰,无论如何,也要给她庆一庆。

白云幼拉住他,道:“三哥,算了!别去,我害怕!”

白云飞看着小妹发黄的面颊,心中酸涩,摸摸她的长发,道:“会远一点,但是没事的!等我回来!”

他拿了鱼矛,带了一圈绳,两壶水,跳上小筏,远远去了。

这一去,便是永恒的分别。

白云飞生在海边,一身水性极好,半分不惧怕这内陆人谈之变色的大海,加之他已是武道巅峰,就算让他游回甲宋,玩儿命的话也不是做不到,艺高人胆大,乘着竹筏划了许久,找了许久,也没有看见沉鱼的影子,他便犟了起来,骂道:老子今天还不信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大汗淋漓的他,终于发现了一条手臂长的沉鱼幼鱼,白云飞精神一振,心想虽然你还没长大,但是今天笑纳了!

他划的是小竹筏,自比不得大船,海面虽然平静,但他出来太久,也饿了太久,水囊是一滴都倒不出来了,他又渴又饿,早已精疲力竭,此时见了沉鱼,精神一振,两眼放光地甩着鱼矛追着那沉鱼,但身体疲乏失了准头,他扔了数次都没扎准,反被那沉鱼游远了······

一番追逐,他未曾察觉,他随着那沉鱼,穿过了一层薄薄的膜,落入了另一片时空——正是祝余误入的那片海域!

这异界海域与北海接驳,接口随着两个时空的滑动而不停游走,并不固定。两片海域,能有什么不同,正所谓大海啊大海全是水,白云飞误入,却未曾发觉异常。

那条鱼被追的精疲力竭,他也气喘吁吁,一人一鱼直追了个地老天荒,也不知何时,那鱼已经累的直翻白眼,终于被白云飞徒手捞了起来。

他哪里还有精力料理这鱼,躺在小筏上像个被蹂躏了千百回的少女,浑身发软柔若无骨。

白云飞眼皮一耷,瞬间睡着了,等醒来时暮色已至。

星空璀璨,莹白月华下的大海,像是一只张大嘴噬人的兽,白云飞仰头观测了很久,往北去。

然而······

数月过去了,他也没找到回去的路。

这片星空,根本不是他所熟识的那片星空,即便天上挂着五个五颜六色的月亮轮番上线,他也很难相信自己到了另一个世界。

白云飞性格坚韧,从不言输,幼时被轩辕重光芒遮蔽,最终崛起,他深信,后天的努力比先天的才能更加重要。

他知道这片海域上有魔雾,心知自己定然是误闯了进来,所以他即便迷失了来时的道路,仍旧不曾动摇,不曾惶恐,一门心思想找大陆。

期间,他数次动了要吃沉鱼的心思,可那心中最深的、不可言说不敢承认的恐惧,一次又一次阻止了他——他潜意识里明白自己已经不在原来的世界了,但是他不相信,他怀抱着期望,又莫名遵从自己的内心,所以最后他拿了捕鱼的鱼矛,剪了一截线,将那条沉鱼穿鳍而过,就当个宠物养在水里,随自己八千里海域云与月······

他内心深处依赖着这条粉嘟嘟的傻鱼,这可是可亲可爱的老乡啊!

他饿了叉一条鱼吃,渴了喝点鱼脊液,再掰一些鱼肉喂食他的老乡小橙,如此好死赖活了好几个月,他瘦成了排骨,老乡小橙倒是越长越肥硕——小橙这半年来,长得有一人长了。

这一日,他抓了几条鱼喂给小橙,自言自语道:“你再长大点,我就吃了你!!!”

哪知小橙不理他,只疯狂摆尾,不顾自己身体上的鱼线。

白云飞慌忙抱住它,着急道:“怎么了?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谁知在他怀里,小橙反而安静了许多······真是一条怪鱼!

接着,他便看见,无数鱼类蜂拥而至,铺天盖地,黑云压城······

他怔怔然看着密密麻麻,你追我赶,逆流而上的鱼,将他的竹筏撞得晃来晃去。

那天的尽头,是倒挂天空的海浪,一条头顶天尾落海的大鱼,张开大嘴一吸,整个海浪便翻滚起来,无数鱼类落入它口中。

他解开小橙的枷锁,摸摸它头,道:“你逃命去吧!”

小橙得了解脱,一个翻滚便不见了踪影。

他低低笑了起来,声色嘶哑,干涸:“小没良心的!”

那浪只在倏忽之间,便到了眼前,白云飞没闭眼,他想:能看着自己死去,也是不错的体验!

未曾想竹筏突然遭受重击,一个趔趄,他失去重心倒在了竹筏上。

竹筏向大鱼的反方向行去——是小橙!

它坚固的牙齿咬住竹筏,身体疯狂摆动,竹筏便飞速行去,比那些疯狂逃命的怪鱼快了不知多少倍。

白云飞热泪盈眶,感动道:“橙橙,我以后再也不说要吃你啦!”

都说大难临头各自飞,这情深义重的傻鱼,他妈的哪儿是老乡啊?

这是他爹!

是他兄弟姐妹!

是他老婆!

是他心肝儿啊!

但萤火怎与日月争辉,小橙不过行了数百米,那大鱼便就在眼前了——它瞪着山岳般的眼睛,看着白云飞。

白云飞:······

那大鱼老眼昏花的,哪里看得清,瞪着一双死鱼眼,缓缓眨眼。

白云飞心想,鱼不是没眼皮吗?眨个屁的眼啊?赶紧给老子来个痛快!

那大鱼的眼睛真是太大了,趴在天上,仿佛一颗星球降临,而眨眼这样仿佛只是瞬间的时间,白云飞觉得的都够自己涮一顿羊肉汤锅了。

大鱼的眼皮缓缓拉下,在阖上的瞬间,大鱼消失了,整个海面平息了,风和日丽,云卷云舒,仿佛刚才世界末日的景象是海市蜃楼,一个赤身裸体的老头站在竹筏上。

白云飞:!!!

白云飞:???

老头头发寸长,佝偻着腰,浑身褶子垂落下来,落在竹筏上,像是穿了一身重重叠叠的宽袍,该露的不该露的,半点没露,他拢着手,手臂上的皮坠在身前,随风飘荡。

白云飞:!!!!!!

老头的皮在海风中,显得有些飘逸,他围着白云飞看了一圈,咂咂嘴,诧异道:“居然是个人类?”

你诧异?你诧异个什么劲儿?我他妈才诧异好不好?

白云飞没见过世面的大脑宕机了,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他面容寻常,神色平平,毫不惊讶。

老头摇摇头,身上的皮随之左右摇摆,丝柔顺滑,遗憾道:“老道我从不吃人,不过你带来的那条鱼不错!肉质挺鲜嫩,拿来!”

白云飞神色拒绝,道:“不行!”

“为什么?”

“这条鱼······”,白云飞咬着后压槽,道:“它不是鱼,它是鱼仙子,是我媳妇儿!”

他心情复杂,有生之年没想到会如此睁眼说瞎话······

老子可真是顶天立地的一条汉子!!!

老头看他的目光俨然是在看傻逼,伸手便要抓小橙,白云飞哪里会让,一个闪身挡了去。

“砰”!

一声轻微的声响,吸引了扭在一起的两人。

老头松开他,捡起地上的书本,道:“大荒西经?”,他回过头看白云飞:“你哪儿来的?”

白云飞巴不得他转移注意力,忙道:“捡的!”

老头怒目道:“大荒西经你也能捡到?鬼扯!快说!”

白云飞无奈道:“好吧,其实这是我家祖上的功法!”

老头:······

他垂下手,一身皮也如波浪般堆叠在竹筏上,他道:“后生,你要再不说实话,老子今天将你和这条鱼放锅里一块儿做个夫妻肺片!”

没奈何,白云飞只得道是认识的人给的,但是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他说的是实话,情绪没有波动,自是被老头察觉。

“哦······原来如此!”,老头了解了始末,赞扬点头道:“你小子心性品德皆是上品,老子喜欢!可惜是个文盲!那就大发慈悲,教教你吧!”

白云飞:······

鱼爷爷,您要是闹够了,麻烦您转身下海越游越远行吗?或者登高而去,遗世而独立?我不想学,我只想静静!

然而老头左手一个他,右手抱着他的鱼老婆,登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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