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凶年」

第83章前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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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第二日一大早,众人没等到出发去见明泰帝,却等来了祝灵域。

清晨天微凉,鹿黎起早做饭,路过院子便见到一金尊玉贵的白衣男子正坐在院子里喝茶,她两眼一亮,兴冲冲跑过去一鞠躬,喊了声:“哥哥!你来啦?祝余还没起床!我给您上点糕点先垫垫?”

这可是东荒帝子殿下啊,从此他便是我亲哥了!

祝灵域斜睨过去,微微一笑:“早!”

鹿黎见过的天潢贵胄不少,四荒帝子如相柳、帝青,且不说小相柳了,仅是帝青,哪怕他神力尽失,但帝青哪怕批个破麻布袋,同样能甩凡尘的皇孙贵族一百条街,而帝青与祝灵域相比,又差了些什么东西。

鹿黎望着坐在树下笑意盈盈的东荒帝子殿下,心底里涌出一种喟叹:世间万般人,唯有这男子才担得上一个“皇”字,他的身形、气度、样貌与声音,都蕴含着另一个字——贵!

要养出这么一位殿下,只有无尽星辰的供养与万众的瞩目,是万万做不到的,只能说,这位殿下本身,便有着旁人难以企及的力量、智慧与胸怀。

譬如此时,鹿黎足够没脸没皮了,祝灵域眉眼疏朗柔和,但鹿黎生生是有了些自惭形秽,忍不住膝盖弯了弯。

鹿黎不敢再胡言乱语,讪讪道:“您稍等······我马上去喊祝余!”

昨日半夜,寅离被祝余的睡姿逼得最终睡去了窗边榻上,此时祝余在床上睡得四仰八叉,听得他哥来了,一个鲤鱼打挺满血复活,顶着一头鸡窝跑将出来,乐颠颠扑上去:“哥哥!”

祝灵域在树下站起身来,一把抱住他,眉开眼笑:“叨叨——”

他的笑就维持了一瞬,因为祝余只得七八岁模样。

祝余兴奋得很,叽叽喳喳把前事车轱辘一般倒了出来,听得祝灵域面上不知该是个什么表情。

祝灵域看着两眼亮晶晶的小孩,内心里涌出许多心疼,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摸了摸祝余的脑袋:“我要找的东西,便埋在此星之内!”

“哥哥你找的什么东西?”

两人说话间,鹿黎已经殷勤地上了十来道小菜,大清早的,祝余又一次清楚地认知到了自己几个人在鹿黎心中的分量。

祝灵域很些时候没吃这些个人间小菜了,他举着箸,先是给祝余夹了几样爱吃的,才转过来尝了一口粥。

他没有食不言的规矩,但期间就听见祝余在那举着筷子张牙舞爪地嘚嘚嘚,祝灵域耐心地听着,时不时回两句。

寅离几个在堂屋中吃,通过偏窗可以看见院中景象,鹿黎叹息道:“都是一个爹妈生的,怎么差这么多······诡异的是,居然如此融洽!”

众人沉默。

确实,祝余就是个淘气包,浑身上下掏不出几个闪光点,偏偏跟祝灵域处一块儿,半分没被那位帝子殿下的光芒遮住,堪称奇迹。

“我倒觉得,祝余甚好!”,折丹不知何时坐在了老位置上,她也随众人侧目看着院中的两兄弟,笑:“比任何人都好!”

众人:······

一时不知该如何无比自然地接上话,不知尊上可会生气?

院中祝余大口吃饭,桌上食物泰半都进了他肚子,祝灵域只是笑着给他打粥,把话说了回来:“我来找此物!”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高天上便起了一阵风。

······

与此同时,世界各方。

杨大虎是个山匪窝窝里的扛把子,打家劫舍多年,颇有些家底,近日新得了个美娇娘,美娇娘娇媚可人,夫君夫君地叫着,叫得杨大虎浑身酥软,叫得他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宝贝都捧到美娇娘眼前讨她个欢喜才好!

美娇娘喜好红色,头上戴的身上穿的,远远望去,好似一团火!

这日清晨,寨子里便听她一声惊呼:“我的朱玉雏菊拈花簪呢?还有我的玉佩!谁给我拿了?”

“是哪家的小贼偷了?报官报官!”

杨大虎闻讯赶来,痛心疾首道:“哎哟,我的娇娇,你莫不是忘记了老子干的是甚么营生?报的甚么官?”

······

万里之外的罗摩国,朱利多多大早上便被摇晃醒来,他怒喝道:“什么时辰?”

没人回答他,因为外头宫女们的尖叫声几乎破了云霄,他的声音根本没传出寝室,而晃动越来越剧烈,朱利多多便要往外跑,恰逢有侍卫此时才闯进来护驾,一见他便惊呼:“地龙来了!王上,是地龙!”

房梁开始剧烈晃动,房檐上的瓦片淅淅索索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打在地上。朱利多多浑身一哆嗦,提上裤子便跑,哪里顾得上身后娇弱弱惊慌失措的妃子。

他刚跑出寝宫,便见漫天红光,流矢一般一呼啦朝着天空另一头飞去,而那地龙却慢慢平息了下来,众人惊疑不定,战战兢兢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等了许久,天地一片安宁。

朱利多多面色煞白,双腿发软,举着手去够从他身边呼啸而去的红光,但半分没捞着。

他两眼发直,好容易抖落出两个字:“玉······玉······”

······

今日,世界各国大大小小府衙都接到数不清的报案,俱是丢失了东西,或是女子发簪配饰,或是古玩把件······可丢失的东西却都只一样——朱玉!

······

另一边。

无数朱玉自世界各地破空而来,在空中呼啸出一首初冬的神乐,那些红光有些大如山岳,有些细如牛毫,但俱在即将砸在小院上空的瞬间迅速缩小,并在祝灵域手中渐渐汇聚出个形状来。

这么大动静,饭厅几人哪里还有心思吃饭,齐齐跑了出来。

小相柳垫着脚看向祝灵域手中的东西,惊讶道:“咦?这不是我们上次在地底见到的那个骨头吗?”

朱玉汇聚,却越变越小,逐渐变成一根约莫尺长的肋骨。

祝余连连颔首:“那墙上还刻了字,许多都不认得,就写了个地狱空荡,杀之大荒什么的······”

“写的什么?”,凛冽如寒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折丹站在餐厅门口,面色没有半分柔和:“写的什么?”

祝余拿了纸笔,将那一排字写下来:“大约是这么个模样,不过我们只认得几个字!”

折丹踏前一步,她盯着那行字,眼神冷凝下来。

她右手一伸,祝灵域踏前一步,理所当然将那根肋骨双手奉上。

祝灵域反应过来:······

折丹双瞳明明暗暗,无数星辰从她眼中诞生,绽放出七彩琉璃,不多时,她再次向祝灵域伸出手。

祝灵域看着眼前指节修长的手掌,心中叹息一声,无法反抗。

只见他掌心出现一副小小的骸骨,没有头颅与上肢,只有胸骨与一根小腿骨,那胸骨尚差了一根,通体朱红,在朝阳下显得娇艳欲滴,温润如玉。

折丹把那骸骨与肋骨一握,再摊开时,胸骨已齐全了,她仿佛思考了一瞬,便将朱玉骸骨递给祝灵域:“既然你在追查此事,便由你去办!”

祝灵域颔首,双手接过:“是!”

祝余心下痒痒,他与折丹朝夕相处,但对折丹在大荒中的地位没有明确的认知,根本不像祝灵域一般敬畏她,便抻着脖子问她:“折丹!除了地狱空荡,杀之大荒这几个字儿,其余写的什么?”

祝灵域心中素来知晓祝余被招摇山教得没规矩,但他贵为东荒皇子,也不需要什么规矩,便由着他,因为这世上需要祝余守规矩的人,除了站在世界之巅的几位,旁的人都不算什么。

万万没想到······

然而这位至尊之神只是唇角微微勾起,看向祝余:“你自诩读了万般书,却认不得这几个字?”

祝余老脸一红,讪讪道:“我没有自诩,是吹牛的!”

折丹招招手:“你过来,我告诉你!”

祝余靠过去,期待地看着尊上:“这是什么字体?出自哪一年?是哪一族的体系?可是南荒那一脉的?”

折丹眼中闪过揶揄,一本正经道:“其实,我也不认识!”

祝余:······

她敲敲他脑袋:“可是吃好了?”

——你吃好了,该我了!

祝余:······

他哭丧着脸跟着折丹回房,却不料折丹没先动他,反是拿出了一把梳子。

折丹的长发远看像是银色,凑近了看才发现,还泛着极其微小的彩光,顺滑无比。

祝余多聪明,立马凑过去:“尊上尊上,我给您梳头!”

折丹握着梳子,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等闲,本座是不会假手于人的!”

祝余露齿一笑:“等闲,我也没给任何人梳过头!”

“你真要梳?”

“我真要!”

折丹将梳子丢给他:“可!”

呵!好像我多愿意给你梳头似的!

祝余麻利地给她挽了发,像考试得最后一名回家见老爹一般忐忑:“今天我要去大晏皇宫一趟,您能晚上再······疗伤吗?”

好歹给我留点儿面子啊!

折丹微微沉吟,颔首:“可!”

祝余满意放下梳子,蹦跶着出了门。

折丹站在窗边,看着祝余咋咋呼呼跑远,满头银发闪烁着星光,在阳光下分外迷人。

······

大晏皇宫。

明泰帝仍旧穿着那身老妇人的外皮,与牧千秋一起等候天地学院众人。

她如今不再是皇帝了,但新旧权力的交接并没有那么快,由此,日常她便坐在矮了牧千秋半个位置的地方,用她一生的积藏,为牧千秋扫平一切障碍。

历史上像她这般从容退位,其后倾尽全力辅佐新帝,朝堂之上永不发言,万事只以指引,不参与任何决策的太上皇,仅此一位。

她当皇后的时候,仅仅是一位皇后。

她登上了帝位,又仅仅是一位帝王。

她成为了太上皇,便仅仅只是一位太上皇。

她太知晓自己在哪个位置,该做什么事了。

曾经与明泰帝政见不合的一大波臣子,如今得了新帝,骤然发现新帝的思想与己在一路,莫不是欢欣鼓舞。曾经明泰帝压着数年的新政,也被牧千秋一一推行。

众老臣莫不是老泪纵横,直呼不枉此生,朝堂上达到了历史大和谐,堪称奇迹。

寅离的思绪被拉回来——

“见过祝先生!”,牧千秋眼光灼灼,将那包了个满头满脸的人喊得虎躯一震。

祝余哀叹着露出面容:“陛下,您这眼神儿也忒厉害了!”

寅离就站在祝余边上,牧千秋眼风扫见了他,没动什么声色,只是微笑道:“诸位请随我来!”

宫中经过修葺,早看不出来灾祸之后的颓然,牧千秋与明泰帝领着众人,九曲十八拐,终是到了那九十九层通天塔楼。

说来这塔奇怪,那日又是天火又是地龙,这塔竟然毫发无伤!

这塔园是禁地,平素无人来此,守门的将士微微有些惊讶,但是看见太上皇与昭临帝,还有天地学院的袍子,满目了然,恭恭敬敬开了门。

这塔楼,层层重兵把守,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从前引发无数人猜想,是否是藏了天珍地宝在里面,又或是什么天家秘辛。进去了方才知晓,里面乃是帝王灵冢,挂着帝王画像,立着生平碑,设了灵龛以及生前珍爱之物,要说珍宝,那确实还是有的。

第一层,乃是开国皇帝牧襄之位,除了生平碑,还挂着许多字画,图文并茂叙述了这位开国皇帝的辉煌过去。

第二层、第三层······

随着明泰帝登楼,众人将这大晏过往看了个通透明亮——有些帝王在位五六十年,一生平平无奇,有些在位三五年,病死他乡,有些战死,有些昏聩,有些一生却有万字赞颂。

做帝王,也是做人!

截至第九十七层,却是空荡荡一片,只一个牌位,写了病帝两字,也无挂画也无碑帖,摆设了数张椅子,想来还是知晓祝余等人要来,临时放进来的,实在是荒凉寂寞极了。

寅离咬咬牙,被鹿黎拉扯着,才没有当场发作。

但他还是讥讽道:“牧云辰,字王卿,尊号昭明,谥号病!有心了!”

明泰帝听他讽刺,眉眼都没动弹半分,只招呼众人道:“诸位先生请坐吧!”

这间空荡荡的室内,却摆着几张软垫,一张茶案,上头放着一些手札案卷、字画书册。

茶案虽旧,但油亮柔光,上头搁着一只貔貅玉香炉,明泰帝轻车熟路地点了香放进去,才着手烧水泡茶。

茶香与烟香混合在一起,袅袅之间,她仿佛只是市井间随处可见的茶博士。

寅离有些恍神,没注意时间的流逝。

水开了,明泰帝亲自沏了茶,给众人奉上:“诸位先生今日来,想必是有大事商议!因此择了此地,洗耳恭听!”

祝余饮了口茶,馨香扑鼻,回味甘甜,他可尝不出好赖,总归比白水好喝,就是杯子忒小了些,他喜滋滋在桌上拿了个大杯子,神色严肃又正经:“太皇上这茶,很是不错!”

寅离在他旁边坐着,一回神便发现他把人公道杯拿走了,还豪饮了一口,登时什么愁肠都没了,一顺手就掐了自己大腿一下,痛得一激灵——叫你走神,丢人啊!!!

公道杯是拿来分茶的,祝余此举,无异于一大桌子人在一起吃饭,他给人把盘子端走了放自己面前吃独食。

果然,明泰帝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愕然。

牧千秋眉毛一挑,瞅着祝余,脸上满是被逗乐后的揶揄。

祝余浑然不觉,就想着这昭临陛下真是个开朗快乐的人,他放下茶盏,直言道:“人有魂,物有灵。人死魂灭,物销灵亡,二者相互依存,世间万物,都逃不出生死二字!但凡能孕育生灵的星球,都有着星魂!那日流火入世,本是灭世之灾,没成想星魂突显!”

他顿了顿,方才道:“星魂片片碎裂,此星已无灵!不出百年必定山河枯竭,生灵泯灭,变作荒星!届时才是真正的世界末日!”

明泰帝神情一紧,忙问道:“先生可有解法?”

祝余苦笑着摇头:“若是星魂有裂缝,在下倒是可以修补一二,可是已然灵销,如何救得?尚在寻求解法!倒是在下有些许疑惑,还望您能解惑!”

听闻无法,明泰帝有些失望,道:“先生请讲!”

“那日袭来的流火,非同一般!在下与昭临陛下一同抵抗,也不能撼其分毫!它一路行来,也不知撞碎了多少星辰,可唯独被此星挡住了,此星魂,必定非同一般!在下想请教太皇上与陛下,可知是为何?”

明泰帝没说话,牧千秋蹙眉摇头:“并非隐瞒先生,而是我与母亲,确不知情!”

寅离端坐一旁饮茶,专注听着,此时才轻笑道:“尔等皆非正统出身,如何能知晓帝王传承?”

室内静谧了一瞬。

寅离注目着病帝牌位,缓缓道:“可知我大晏与大宛国为何千年不战?可知踏燕关从何而来?可知极东至极西通天之脉何来?可知我牧氏血脉所承为何?”

随着他的几个可知,明泰帝脸色变得晦暗起来——不论是明泰帝还是昭临帝,确实都非正统,正统者,唯牧流溪!

他道:“千年前,有魔族降世!”

寅离又道:“魔族因何而来,先人并未提及!只说有魔人降世,他们烧杀抢掠,噬人为生,不过三年,对人族来说已是浩瀚的灭顶之灾。那是这片大地上最为灰暗的三年!三年后,有天神降世,魔族最终败走,神族点了我牧家先祖与大宛国先祖,以人魂之力,蓄养星魂大阵,从此两家谨守誓言,代代传承此秘!没成想,在我牧氏上一代,竟然传承断裂!”

如今看来,这封印乃是星魂大阵!魔族降世,便是为着此星星核之内封印的东西!若非星魂破碎,想必那骸骨永远也不会再显露于世上!更不能被祝余兄长发现。

只是这些推论,也不必告知牧千秋两人了。

寅离扯起嘴角:“说到这里,你们也该明白了,从来就没有什么牧氏苏氏!不论牧家还是苏家,代代流淌着的,都是神的血脉!初代神祗,在我们的血液中埋下了一枚印记,每一代的帝王都将在登基那日得到天启,得此传承!至下一代帝王登基时,印记消失,再附身新君!只可惜······我那父亲,还来不及将印记授予我,便被你们杀死!印记便永恒留在了他身上!那日星魂突显,想必是大宛君王布阵唤出星魂用以抵挡!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在这大阵的另一端,印记消失,星魂得不到人魂之力,自然慢慢弱化,因此片片碎化!”

——原来如此!

鹿黎担忧地看着寅离——在此之前,人类并不知晓这个世上真的有神这样的种族,不论神魔,皆只是话本子里的臆想,无知老妇躬身拜倒的神龛。

原来神魔,早就在这片大地上肆虐了一番。

而寅离,他却独自一人守着这样的真相,孤身行走在世间。

他本该是这片大地的王,他也本该有他的使命,然而他被剥夺了这些使命,被扣上无知无能的帽子,被自己的母亲和姐姐无视且追杀。

他长得俊,名字也好听,他本该拥有很多,却活的不如贫苦百姓家的铁柱或者阿花。

寅离拍拍鹿黎的手,示意她莫要担心,凝望着牧千秋,轻声道:“陛下,你知晓为何你是我最想杀死的人吗?因为我无比嫉妒又羡慕你,因此偏激地认为这一切悲剧,都是因你而起!”

明泰帝整个人都蜷缩在光明里,似乎承受不起寅离即将谈及的过去,她颤抖着唇,哑声道:“因为千秋?”

寅离如今再看他这位母亲,已经很难升起什么情绪,他平静道:“因为你的女儿,是人皇!”

!!!

室内一阵阵抽气之声,众人震惊地看着寅离,须臾又震惊地看向牧千秋。

牧千秋手中握着茶杯,没什么大的动静。从她觉醒那一天起,她便知晓了自己的身份和使命,这颗没什么好奇怪的。

寅离看她没什么表情,心底里蓦然就生出了些恶劣——他这位姐姐,生来得富贵,享太平,从未历经人世险恶,她是天之骄子,心性纯正又仁慈,可这些美好的品性,却是建筑在他一生痛苦之上得到的。他差点杀了明泰帝,却没伤害到这位姐姐分毫。

她强大、她善良、她勇敢,她高风峻节,她仿佛汇集了这世上所有的溢美之词,但他还是有些意难平啊!

于是,他露出了个善意的微笑:“你们以为魔族冒死来取的是什么东西?你们以为星魂大阵封印的是什么东西?你们以为为何神族留下牧氏与苏氏两条血脉守护此星?你们以为牧苏两族仅仅只是守护者吗?即是守护者,也是被监督者!”

寅离字字句句振聋发聩,牧千秋何其聪明,她已然从蛛丝马迹中推演出了个真相的雏形。

“因为你呀!牧千秋!”

“宇宙孕有三尊,神王,魔尊,人皇!可是这三者,从来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神王也好,魔尊也好,都似乎只是个称号,从未现世!更不消说毫无根基的人族,怎出得人皇?”

“直到你慢慢长大,身上出现了既不属于神族,也不属于人族的东西!父亲查阅了许多上古资料,做了无数推演与猜想,才知晓你是个什么东西!”

“你乃是万古不出的人族之皇!不仅是我们这一星一隅,浩瀚宇宙中所有人族,都将奉你为王!这个事实使父亲陷入了两难——一则,他是神族后裔,是次方的守护者,必须将人皇现世的消息传递给神族!二则,他知晓人皇出世对神族来说意味着什么,先于神王出世的你,将赋予浩瀚宇宙中无数人族的血脉之力,你是人族的先驱,是灯塔,是王,也是唯一的母亲!对比子嗣艰难的神族,以及一旦成长起来可与神族比肩的血脉,再思及蛰伏在一旁的魔族,种种因由,神族必定无视道德,倾尽所有也要灭杀你!哪怕你只是个孩子!”

“而最妙的事是,你,是父亲的女儿!”

“他不是纯正的神族,他只是个半神!他还是个成日里喜好吟两句酸诗的皇帝!他身周无数眼睛,你猜他该如何破局?”

牧千秋通体冰寒,半分恣意也没有了。

“我研究过神、魔、人三族,体质上并无不同,皆是这宇宙诞生之时天生的灵物,只不知前两者为何能修行,而人族懵懵懂懂毫无建树。”

“前些年祝余开德圣学院,人族资质不凡,更是出了楚辞这样的人族天生神体,我便知晓,你已经觉醒,人族藏在血脉中的力量也觉醒了。”

“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威胁到你了。”

“······他最终选择了你!牧千秋!”

“他是神族的棋子,却最终倒戈人族,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女儿!他精心策划了一场惊天秘案,用自己天衣无缝的死亡,换来了你成长的几年时间!”

“因为他体内的印记是神族放在他体内的眼睛和耳朵!每隔三年,他都要去一个秘密的地方述职,届时他的所思所想绝瞒不过神族!你就会死!他要瞒过苏家,瞒过神族撒在天地间的督察者,做这弥天大案,非死不可!可如何死,才能死得自然,才能死的令人毫不起疑······唯有这帝座厮杀败亡一条路可走!”

“对他来说,他即愿意为你的平安付出一切,又痛苦于沉于黑暗时,他所爱的人不但不给予丝毫温暖,反而刀刀刺骨!”

“从头至尾,只有我一个人相信他,只有我一个人陪着他!他打我骂我撵我,想要我如同你们一般恨他,可是我不行!因为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不过十一二岁,只是知晓父母反目成仇,姐姐挨着母亲,父亲孤身一人,我怎能舍他一人!我那时候也是恨的,恨你们,也恨他,恨为什么我们一家人不能好好地,非要拼个你死我活。”

“他想尽办法,都不能从你们手下救出我,你既不愿意放过他,也不愿意放过我这个所谓的孽种!”

“直到他死前,我才被告知一切。”

“原来我和你,母亲和父亲,乃是真正的一家人。”

“所以我无法原谅,无法原谅他用所有来付出,却被你们背叛得理所应当。”

“哪怕你们心存一点良善,莫要用那种死法对他,我也不会如此厌恶你们!”

“落在阴沟里面的狗,人人都要踩上一踩,踢上一脚,来彰显自己是光明的、合群的,嘴里念叨着:你要是不咬人,我怎么会打你杀你?却从没有人想过,或许那条狗,他只想痛痛快快地死!”

“他用这种愚蠢的方法保护你,我不反对,我只恨你们那时,如何狠得下心肠!”

牧千秋跌在椅子上,不可置信:“不······不可能!他······”

她急急拉着母亲的手,像是要寻求救赎一般:“母亲,您不是说,是他杀了父亲,夺了父亲的江山,强迫您生下小曦的么?您不是说,那是您一生的耻辱么?”

明泰帝双眼空洞——她猜中了部分,然未曾想,真相竟然如此讽刺而疯狂!

她的泪水早就在十数年的雄途伟略中没有了,即便心中充斥着难以置信与抗拒,但重重叠叠的皱纹趴在她脸上,遮掩了一切。

她用一种气若游丝的声音为众人描绘出了许多年前的一个故事:“昭明七年,你弟弟出生满一岁,那年你九岁,那天下着很小的雪,你知道,晏京真的很难下雪,那雪还来不及坠地,便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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