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凶年」

第85章一支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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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尘往事,寅离说得轻巧,听得众人面无人色。

“当初将祝余临世传道的消息传递给晏京的就是我!所以来窥视的人虽然都会中咒失忆,皇帝还是知晓了他的存在,不如此,明泰陛下不会召你上京,不如此,我便不能来此!”

不能来此复仇,不能来此杀人!

轩辕重沉默了一瞬,道:“我知道是你!”

他长长吐了口气:“过去种种,皆随风去吧······”

这件事情错综复杂,每个人手中都持有一把带血的利刃,唯一无辜的,只有当年背着尸骨跳崖的稚子。

牧千秋听得心脏剧痛,她原本认为寅离漠视生命,草菅人命,并没有多看得上这个弟弟。但如今才明白,她所拥有的一切,悉数建立在父亲的尸骨与弟弟的血泪之上。

她觉得痛苦、难堪、羞愧,又悲伤。

而造成这一切无可挽回的局面的,又并不是明泰帝一人,最大的推手,是牧云辰自己。

只是他恐怕也没有想到,他会是那般死法。

倒是寅离自己看得开,话说完了,他面色淡淡的,仿佛自己并没有经历那些苦难,也没有从地狱挣扎着爬向人间。

轩辕重看着气氛惨淡,将话题拉回来:“那么如今,星魂破裂一事,如何办?”

室内气氛一窒,这才是今日来的重点。

祝余也本就要说这件事:“失去星魂,这颗星球仍旧会继续旋转,日升日落,没有任何区别!唯一巨大的问题在于,它会在百年之内,灵源枯竭,届时云层消失,再无雨露,其后草木不发,生命枯竭。”

他提出了两个方案:“要么,抽取别的星魂注入其中,要么······迁徙!”

抽取别的星魂注入本该死亡的灵星,是一件极为残酷的事情,意味着要掠夺另一颗星星的生命以及其上无数生命,祝余绝不会干这种事情。

那么他们唯一的路,只有迁徙一条可走。

但这个路子也有一个巨大的问题,那就是即便只迁徙这颗星上的人类,也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

首先,这颗星上大多数人类并没有修行的天赋,身体非常孱弱,根本撑不住空间通道扩张和压缩时产生的巨大压力,人类只要一进去,立刻会化为一蓬血雾。

鹿黎里提出了个问题:“用神舟?”

这倒也是个法子,问题是,一艘神舟价格惊人,买一艘神舟的价格,买一颗灵星都够了,他们哪儿来的那么多钱,购买足够的神舟?

这路子走不通。

小相柳提出道:“那就从现在开始迁徙?百年时间,肯定能够迁徙完毕!”

寅离摇摇头:“问题就在此处,往哪儿迁?”

是了,这个问题的关键之处就在于,他们首先得有一颗灵星!

宇宙之间,所有的灵星都是有主的,它们或许一生都等不来主人的降临,但,它们就是有主的。

比方说他们脚下的这颗,其实就隶属于南荒西华天尊麾下。

祝余想了想,道:“我之前,赢了很多灵星!契约都在师父手里!要一颗过来很简单,问题就在于,太远了!”

要迁徙,有灵星尚且不够,时间才是最大的问题——目前的神舟是短距离运输工具,一艘神舟只能承载约百人,招摇山先前赢回来的灵星,大多距离此星以星云尺计数,一个星云尺,神舟约莫要跑上千年,人类能在神舟中生活一千年吗?

食物从何而来?繁衍生息又如何解决?

这件事就此卡壳了,一时众人都想不出来好办法。

祝余叹息道:“我可以请老祖出手,将一颗灵星挪移过来,替换了这颗星的星际轨道,以老祖的力量,数年也能办到!问题就在于,既然称之为灵星,那么那颗星上必定已经形成了完善的生命链条,人类迁移上去,真的适应吗?”

生命与生命之间,入侵与被入侵之间,永远没有和谐相处,只有吃与被吃。

即便人类愿意报以善意,对方呢?

无缘无故的,就要划别人的土地,拿走他们的资源,谁干啊?

室内一阵静谧,最终寅离道:“分开着手吧!祝余负责找灵星!尽量找尚未开化、没有猛禽、没有修行者的低级灵星!学院这边,加快学子的招收与培养,百年之间,尽量让所有有资质的人都进入小隐境!”

他抬眼看了看牧千秋,拱手道:“其余详细事宜,还须找个时日与诸国共商,就劳烦陛下费心了!”

事已至此,暂时只能这般办了,诸事明了,众人也不愿意多留,携着祝余等人拜辞而去。

祝余领了个看似简单,实则很难的任务,人都快愁秃了——尚未开化、没有猛禽、没有修行者的灵星,在哪里?在梦里吗?还是在希望里???

待得回了学院,过了两日安生日子,祝灵域得了朱玉肋骨,又有要事在身,歇了两日也辞别而去。

寅离一回去,便忙得脚不沾地,学院诸事都要他统筹安排,好容易闲下来,竟然已经进入了第二年秋天。

世界已经安定下来,仿佛过去那片战火并没有在这片大地上肆虐过一般,平凡的人们只要能好好活着,就没有更多的诉求了。

至于祝余,他发信回招摇山,请大师兄青彦将所有手里头的灵星梳理了一遍,根本没找到什么尚未开化、没有猛禽、没有修行者的低级灵星,当时为了钱,他们要的都是别人手里的高级灵星或者星域。

祝余知道这个消息后整个人都木了。

倒是墨染给他出了个主意,在诸天发布了个购买低级灵星的任务,价格是一颗中级灵星的价格,一时诸天的神仙都意动了起来,这一年来倒是许多神仙上门,只是一听祝余的要求,都面无表情走了——开玩笑,尚未开化、没有猛禽、没有修行者的灵星,别说你没见过,我也没见过呢!

你怎么不说你要找个后花园呢?

神仙很重因果,万万不会为了个区区任务,把自己套进深渊里,一时这任务在诸天出了名,竟然关注者众,出手者少了。

祝余打起了招摇山的主意,又发信去问他师父,得了个“滚”字回来。

日子平淡而惬意,又带着小小的焦虑,倒是一天天划走了。

这日下午,秋风乍起,鹿黎吩咐轩辕重和寅离将在湖里游得欢快的鸭子赶回圈里,两人毛手毛脚一通忙活,轩辕重将躲在芦苇丛里的小鸭子逮出来,对远处的寅离喊道:“你那边还有吗?”

寅离招招手,二人便尾随几十只鸭子一路回去了,半路下起了雨,两人一路狂奔,总算是在被淋透之前回了屋。

轩辕重一边擦头发一边道:“今日天色怎的如此多变!”。

他将架子上的毛巾递给寅离:“擦擦,不然回头鹿黎又要发火了!”

寅离接过来,随口道:“冬季要来了吧!”

寅离擦干了头发,便提了壶,取了炭火,准备煮茶:“也早了些许,这才初秋,有往年入冬的架势了,手谈一局如何?”

轩辕重颔首:“可!”

晚来风雨,棋逢对手,室内除了落子的清脆声,再听不见别的声响。

不知多久,一局将尽,寅离拈子落定,也不看轩辕重,嘴唇一卷,道:“承让了!”

休憩了两日,众人又忙着新生学子考核事宜,一时忙得脚不沾地。

祝余从前便不怎么操心这些,如今又有楚辞这个得力助手,更是当起了甩手掌柜。

他只专注当着折丹的奶牛······

对于他早晨是个少年模样,中午是个童子模样,傍晚又是个奶娃娃这么诡异的事情,众人表示都已习惯!

学院重开后,又多了许多生面孔。

今年招生,除了从前拥有释奴文书的,寅离与轩辕重想了些办法,挑挑拣拣,总还是招了些比较满意的。

寅离这几日,在奋发绘制房屋建筑——新增加了两万余人,总要有个住的地方!

他想过请工匠们代为修葺,可是一来慢的很,二来费工费力,所以最终还是自己来。

他在院子里摆放了一张桌子,上面放了厚厚一摞白纸,缓缓落笔。

折丹这一年以来,已是大好,穿着衣服看起来完全是个男子模样,她很少出现在除太清天之外的地方,除了一日三餐雷打不动吸食祝余身上的星窍,多数时候都在修行,常常不见人影。

时日长了,众人对她的警惕与防备慢慢淡了下来,只当她是个来讨债的,还完了便无事!

此时,她手里提着奶娃娃祝余,站在寅离旁侧许久,看他画了一张一张又一张,终于问他:“你这是在作甚?”

寅离醉心画纸,闻言答道:“学院今年招了许多学生,得安置一下!”

折丹伸手。

寅离想也没想便把神王笔给了她,两息之后方才反应过来:······

折丹两指夹着神王笔,便见她轻轻一弹,大荒神王笔被抛入星空,墨色笔杆发出轻轻一声长吟,迎风瞬间暴涨,长无尽头,宽无尽头,漂浮在大晏上空,遮天蔽日。

一时之间,白昼夜临。

祝余在她另一只手里晃荡,吃惊得嘴都合不拢:“天爷爷······”

折丹轻轻挥手,那笔缓缓立起,笔尖落在冲天大罗王上空,便见那笔下烟雾蒸腾,荡出浩瀚山势来。

群山起,刺垂云,层峦叠翠,晚来迎风飞鸟鸣。

殿堂楼阁拔地起,高台广厦入朱云。

落日乍现,星辰隐匿。

造化神秀,广木成林。

······

星辰日月有了,群山湖泊有了,飞鸟走兽数不尽,珍宝灵物取不竭,那一刻,所有在玉清天、上清天、太清天的人,都目睹了一场永生不忘的盛世之宴——造化之力!

冲天大罗王三清天彻彻底底变成了一方小世界!

所有人瞠目结舌,心潮澎湃,神魂翱翔九天外,已然痴呆了!

折丹收了大荒神王笔,递给两眼发直的寅离:“若此笔在你手上便作如此用,实是暴殄天物,不若做个烧火棍!”

寅离心中翻江倒海,怔怔然接了笔,跌坐在椅子上。

折丹拎着祝余进了屋,将他放置在床沿:“快快修行!”

祝余痴痴然,突然跳起来猛地抱住折丹,挂在她脖子上:“首座大人!”

折丹:······

她拎着祝余后衣领,将他来来回回晃荡:“你称呼本座什么?”

祝余星星眼,激动道:“首座大人!”

他语无伦次道:“我马上修行!立刻!您稍等!我再不惫懒了!”

他从前就极为崇敬传说中的尊上,但折丹在他身上的施为,让他很是恼怒,近一年的相处,叫他完全生不起什么敬畏之心,到今日,他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折丹会是大荒第一人!!!

如果神族有也有王,那必然是折丹这样的啊!

男人深刻在骨子里对力量的渴望与崇拜,叫他空前的佩服折丹,莫说是星窍,便是叫他奉上性命他都愿意!

便见他双手折印,身化星云,无数星力从四面八方前仆后继朝那星云涌去,实质化犹如大海一般倾覆,冲天大罗王上便起了一场飓风。

不过两个时辰,青年半跪在她面前,面色激动,慷慨激昂抬头将神府露出:“首座大人,请享用我吧!”

折丹万年难变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缝,她眉角微不可查地抽搐起来。

她有了些许的疑惑:这孩子,是不是脑子有什么问题?

祝余见她不发一语,立刻解释道:“首座大人,我不知道你为何受伤,但是请放心,我修行很快!放心用吧!”

这意思是之前他根本就是拖拖拉拉不愿干活儿吧?

他又将脑袋朝折丹凑了凑:“来吧来吧!”

折丹盯着眼前这颗毛茸茸的脑袋,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总觉得哪里不妥,但是她见祝余星窍再次圆满,终是忍不住诱惑,缓缓将唇印在祝余额头上。

多年后,她才明白,这可不就是调戏么······

难为她那时磐石般的心肠也被他撬动了些许!

从前她强迫他,他面上嬉皮笑脸,其实心中恼恨,若非为了保命,根本不愿意当个奶牛天天挤奶,今日折丹随意一手造化之力,他心潮澎湃折服于她,再也不觉得为她奉献有何不妥有何愤懑——也总算是明白了为何她从不管事,却又有诸多追随者!

浩瀚无垠的力量,本就使人心神迷醉,难以自持!

如今他自愿成为她的良药,卯足了劲儿修行,深怕耽误了她治疗,感觉自是不同!

折丹冰凉柔软的唇印在他眉心,祝余心中一动,也不知是个什么缘由,总觉得心上爬满了蚂蚁,浑身上下左右感觉很不舒服,但又很舒服。

祝余:······

幸好随之而来的疼痛,将他这感觉打散,再无觅处。

他再次昏迷过去,折丹将他放上床,眉眼间明明灭灭。

不多时,她眼中光华寂灭,只留下深邃无边的寂暗。

她低声叹息道:“你我之间,本不该有因果!”

祝余是个无垠者,按说,她应该杀之以绝后患,但是刚才演算,与他本不该有交集的命运轨道,终是有了交集。

她不知道人间有句话,叫做: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

在她眼中,两条贯穿虚无的线,一在上,一在下,交叉着各行其道,却逐渐旋转靠拢。

命运可以预见,却无法改变。

只是她不明白,祝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大荒之间,所有的生灵,星窍都是有限的,即便他是个无垠者,恢复起来也不应当如此之快。

而且先前观他修行法子,完全不属于任何流派,也不知他修的什么功法!

她哪里知道,她写的那一串壹,祝余领悟得超出了她想象,不但没有领悟出其中真意,反而在另一条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既然有了因果,她吸食起他的星窍愈发理所当然了,一回生两回熟!

而她对祝余血肉无法遏制的渴望,教她决心离开此地。

她不会被任何欲望捕获,哪怕是这人间最美味的食物。

祝余每日勤加修行,出现在人前多数也是成年男子模样——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较什么劲儿,反正那日之后,他便再不愿意以弱示人。

而且他开始央着鹿黎给他弄些补品,鹿黎唾弃道:“你这人高马大的,还补什么?”

祝余想着自己才到那人肩膀处,心中悲愤,一脸正色道:“我是院长!这是院长的命令!”

眼见着鹿黎微笑着拿起锅铲,他吓得一溜烟跑了。

学院重开,八十多名第一代学子,也都肩负起了学院先生的重任,寅离几个总算是从一线退下来,当起了甩手二掌柜。

每日里与轩辕重切磋切磋棋艺,或者比武作画,总之,所有人都认为生活似乎就这么平淡又惬意地过下去了。

时间倒退回一年前。

祝灵域得了红骨,便决意先回东荒一趟,只是他行了不过数个星域,便被人从空间中拦截下来。

数百名黑衣人将他围了个密不透风。

他手中捏着在人间得来的一本书册,从船舱里出来,缓缓登上舰首:“哪路朋友,不如出来一见?”

这些黑衣人,身后神像高大,隐隐有华光,俱是长生者。

数百人不言不语,结了大阵,便要瞬间扑杀他!

平日里长生者都难遇见,今日一出近三百人,真是大手笔!

祝灵域根本看不上眼,身姿都未动分毫,只往书上飘了眼,随口吟道:“七八个星天外!”

随着他第一个字出口,便有星云涌动,待他话落,身周便立时八个炙热火球,火球瞬间结阵,将那些黑衣人的攻击一一震荡反击回去。

黑衣人阵前浮起片片波纹,祝灵域的攻击瞬间消失,仿佛在挠痒痒一般。

祝灵域拿着书,继续往下读:“两三点雨山前!”

寂寞暗沉的宇宙间,突然无数流火起,爆发出雷霆之势冲击向黑衣人阵。

他站在船头,一页页翻着书,仿佛一名诗人,对月独酌,缓缓吟诗。

在遥远的宇宙另一端,一名以日月星辰为弓的男子,持弓已等待多时,他见黑衣人阵无法对祝灵域起到作用,不怒反笑,声音里透着相逢恨晚的遗憾与惊喜:“言出法随?果真是个无垠者!有趣有趣!也不枉我来此一遭!”

他的话若传出去,必定会引起神族巨大的动荡——东荒大帝家,出了两个无垠者!

他从背上抽出一支墨黑的剑羽,架在弓上,薄薄的唇拉扯出一个微笑:“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话音落,墨羽出,如闪电般穿越过无尽空间,射向那遥远星域的白衣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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