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蜂」

第32章借刀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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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锡浦一行人还未到极司菲尔路76号,警卫队便已然将除宪兵队营房的其他区域都监视了起来,并按照吴锡浦的吩咐,强行调取了人事档案。

吴锡浦到了之后,在查看清扫工的人事档案时,发现很是详尽,这引起了他的怀疑。毕竟这只是一个清扫工,连个住处都没有,如今就被安排住在审讯室旁边一间堆杂物的小屋里。按理、这样的人以往要么是靠卖苦力打短工糊口,要么就是个乞丐,不可能有如此详细按年表记录的履历,何况履历上以往不是店员就是伙计,横竖哪一个都强过在这里当清扫工。

吴锡浦觉着这档案更像是编造的,这令他越发怀疑此人的身份,更是确信他在76号还有同伙,否则没有人帮着蒙混过关,就凭他这份档案是经不起调查的。

警卫队的拘留室中,清扫工被捆绑在一张椅子上,一只台灯歪着灯罩,强光照在他的脸上,迫使他只能低垂着头避开刺眼的灯光。

吴锡浦坐在椅子上,瞪着一双眼睛问了句,“你是现在交代呢,还是等上了刑再交代?”

清扫工抬起头问:“交代什么?”

吴锡浦只当他是装疯卖傻,二话没说,招呼了一声,“带他去审讯室。”

“等等,”清扫工眯着眼睛避开灯罩下的灯头,说道,“我要见庞处长。”

清扫工说的庞处长叫庞禹盛,是76号情报处的处长,和行动一队的沈寒青都是从中统叛投过来的,两人私交甚密,与吴锡浦早有过节。不只如此,每回情报处整理出有价值的情报,他都会暂时瞒下,先去知会沈寒青。

尤其是上回吴锡浦利用沈寒青的情报抓捕落空后,庞禹盛有所察觉,查出了吴锡浦在情报处买通的眼线,把他踢出了情报处。

因而,吴锡浦这个时候听他提到庞禹盛,只觉是意外的惊喜,想着这一回庞禹盛铁定要栽在自己手里。但他转念一想,又不免觉着这事似乎没那么简单,且不说庞禹盛不大可能还与中统有联系,就算他是双面间谍,也没有理由再安排这个清扫工进到76号,多一个令自己暴露的隐患。

虽说这事在吴锡浦的猜测中越发的扑朔迷离,但他心里却是如明镜,不管事实是什么,他都不会放过这个对付庞禹盛的机会。于是怒目圆睁,震着一脸的横肉吼了句,“你要见庞禹盛干什么?”

陈斯珩听说过吴锡浦与庞禹盛之间的过节,于是借此故作心虚的从旁劝道:“吴队长,我们会不会是抓错人了,不然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见庞处长。不如还是先知会庞处长一声再说,免得闹出误会,不好收场。”

清扫工赶紧说道:“对……”

吴锡浦上前便给了清扫工一记耳光,回头朝着陈斯珩骂道:“册那娘的,老子难道还要去向情报处请示?”

陈斯珩故作惧怕的尴尬一笑。

清扫工连忙解释,“这里边一定有误会。”

“你他妈的,到底交不交代?”吴锡浦朝站在一旁的手下喝道,“先给他二十记耳光,老子倒要看看他这张嘴能摒得多牢。”

“等等……”清扫工方才受了吴锡浦一记耳光,心里清楚,这二十个耳光可不是闹着玩的,这要是打下来,就是不掉半槽牙,也得十天半月吃不得东西。

吴锡浦一个手势,示意上前的人退开,又问道:“想通了就老实说,你是延安来的还是重庆来的?真正的名字叫什么?什么代号?怎么混进来的?有什么目的?和外边的人怎么接头?”

“我都不是。”清扫工说。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吴锡浦让人把灯罩转了个角度,将聚集的强光从清扫工面上移开,又指着身后的陈斯珩问道,“你认得他吗?”

清扫工用力眨了眨眼,又眯着眼睛朝陈斯珩仔细看了看,蓦然说道:“这是个误会。”

“看来你是想起自己做过什么了。”吴锡浦说,“那就给我老实交代。”

“这事我不方便在这里说。”清扫工越发焦急,“我要见庞处长。”

吴锡浦见他一次次的提起庞禹盛,越发觉着他与庞禹盛有关系,可仔细一想,庞禹盛若是内鬼,他自己便能把情报带出去,没必要多此一举。这令他不禁猜测,此事背后说不定果真是有什么隐情。更难说庞禹盛是知道了陈斯珩与自己的关系,便拿陈斯珩来算计。

他如此一想,只觉这倒是一个可以好好利用的机会,他向清扫工威逼道:“你要不老实交代,我保证你没命见任何人。”

清扫工为难的说道:“这事我真的不能说,您见了庞处长自然就明白了。”

“少他妈废话。”吴锡浦已是不耐烦,索性叫人把清扫工押去了审讯室。

人被押去审讯室,吴锡浦二话不说,便让人抽了几鞭子,又朝着他那背上撒了一把盐末,声嘶力竭的叫喊声顿时震得四壁阵阵的嗡鸣。

吴锡浦又让人朝他的伤口上浇了一桶水,说道:“你要不说,就再来一次。”

清扫工颤巍巍地喘息着说道:“这是个误会……我的身份是保密的……”

陈斯珩不等他说完,便问道:“那就说你为什么要把情报藏在我的口袋里,你的目的是什么?这总可以交待吧?”

清扫工皱着眉头,不时因了伤口的疼痛一阵不受控制的抽搐。他知道,如果什么都不说,拖延不了多久,一再衡量之下,只好先交代了自己的身份,“我过去是中统的潜伏特工,民国二十三年,以教员身份在上海接触左翼分子,民国二十六年,加入中共上海地下组织,任交通员。”

吴锡浦没想到这人会这么不经吓,紧接着问道:“名字,年龄。还有,加入中统的时间,过去在中统的职务。”

清扫工回答道:“谢亮,三十二岁……”他说着,喘了几声,才又接着说道,“民国二十年,加入国民党中央组织部党务调查科,时任报务员。”

吴锡浦反问道:“中统会让一个报务员打入上海地下党?”

谢亮解释道:“因为我是生面孔,又一直做报务工作,接触的人很少,过去又有过教书的经历,他们安排我在一所小学当教员,和左翼分子接触,那个时候,左翼知识分子更容易成为中共地下组织的发展对象。”

吴锡浦丝毫不给他机会多想,继续问道:“那你又是怎么混进76号的?”

谢亮接着交代:“庞处长知道我潜伏在上海地下组织的事,他通过旧的紧急联络方式引我和他接触,我没有退路,一年前我就和中统的上线失去了联系。如果庞处长公开了我的身份,地下党一定不会放过我,我只有投靠76号这一条路。之前地下党交通线的线索也是我提供的。”

吴锡浦故意问道:“所以,我之前先了沈寒青一步,他心里记着仇,就叫你来陷害我这个小老弟?如果这一步成功了,下一步是不是就该来算计我了?”

“不,我在76号只认识庞处长,今天这事也是庞处长交代的。”谢亮一时心急解释,当他发觉自己说漏的时候,已然是来不及了。

吴锡浦一声冷笑,“照你这说法,是庞禹盛让你陷害同僚?”

陈斯珩借机插进话来,向谢亮问道:“照你这么说,那你也算是76号的功臣,怎么会被安排去做清扫工?”

“那是为了安全,目前为止,地下党应该还不知道我投靠了76号。”谢亮解释说,“庞处长安排我暂时隐蔽在这里,是为了避免任何人的接触。”

吴锡浦说道:“难怪守卫说你自从进了76号就没出去过。”

“不对,”陈斯珩又插话道,“如果真是他说的这样,那为什么恰巧在他把情报藏在我身上之后,晚上就有人去了我家里?显然是我被人跟踪了。”

谢亮连忙解释:“这我真的不清楚。”

“那张纸条上写的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你要把那张纸条藏在我身上?”陈斯珩丝毫不给他辩解的机会,他试图用接二连三的提问来扰乱谢亮的思维,“我要是没猜错,你是假意投诚,目的是潜入76号,接近情报处的庞处长,以此窃取情报。可你出不了这里,所以就利用我把情报带出去,再由你们外边的人来取,没错吧?”

吴锡浦将这番推测仔细听下来,也觉着是合情合理,笃悠悠地点了一支香烟,索性一旁静观。

谢亮慌乱的解释道:“不、不是这样的……是庞处长为了试探陈先生才叫我这么做的,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试探我?”陈斯珩一声冷哼,“试探我什么?”

“这我不清楚。”谢亮此时已是有些乱了阵脚,一心只想着解释清楚,“我只是听命办事。”

“你可真会推脱。”陈斯珩说,“我看这76号里边潜伏的不止你一个人,你这就是在拖延时间。你是等着谁来救你?”说着,蓦然一声大吼,“说!”

吴锡浦听着陈斯珩这话是越说越乱,于是扔了手里的半截香烟,在他那肩上一拍,“你要这么个审法,弄不好被人冤枉你是构陷同僚。”他说话间走近谢亮的面前,问了句,“照你的话说,你是被庞禹盛策反,投诚来的?”

谢亮点了点头,“是的。”

吴锡浦又说道:“那你如今也算是76号的人。”

谢亮一时猜不出吴锡浦的用意,此刻,他也不敢轻易说话,生怕再说错了,接下来越发难收拾,于是照旧点了点头。

“怎么说你也有功,就算是为了你的安全,也不至于要叫你做个清扫工来隐藏身份,至少也该安排一个舒适的房间,派人保护你的安全。”吴锡浦话说到一半,顿了顿,狡黠的一笑,“我看是你不老实,还有事没交代清楚,所以庞禹盛才故意这样安排,叫你吃些苦头。”

“我知道的都交代了。”谢亮急忙解释,“上海地下党组织远比想象的周密,我潜伏了这么久,始终只是一个交通员,甚至没有接触到使用地下电台的人,也不知道他们的地下电台究竟在什么地方。”

吴锡浦对他的话并非完全怀疑,毕竟,过去的跟踪、监听,尽管确信了多数抗战宣传、募捐活动背后都有地下党组织安排的掩护,但却始终没能挖出有价值的线索。

陈斯珩趁着吴锡浦暗自思忖的空当,拿起吴锡浦此前摆在桌上的一支勃朗宁,顶住谢亮的脑门,竭斯底里的吼道:“说,那个去我家的人是不是为了你藏在我身上的情报?他到底是什么人?他们藏在什么地方?”

吴锡浦看了一眼他手里的那支枪,说道:“斯珩老弟,把枪放下。”

陈斯珩没有理会,更是举枪朝着天花板扣了一下扳机,枪没响,他又故意再扣了一次扳机。

吴锡浦从他手里把枪拿了过来,“保险都没开,哪能会响?”

陈斯珩愤愤的回了一句,“不查出这家伙的同党,我这命就始终是悬着。”

“事情总要一步一步来。”吴锡浦劝道,“你什么都不懂,就安心在一旁看着。”

谢亮从这话里听出,对自己的审讯显然还没完,于是说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照吩咐把那张纸条藏进陈先生的口袋里,其他的我都不知道。”

“是真不知道?”吴锡浦阴冷的笑了笑。

“我知道的全都已经说了。”

吴锡浦两眼一瞪,话音粗重的一句,“我听明白了,照你说的,就是庞禹盛指使你构陷同僚。”

“不,这事庞处长一定会有解释。”谢亮说。

“解释个屁。”吴锡浦吼道,“辣椒水准备好了就拿过来,给他鼻子通通气,好叫他脑子清醒清醒。”

“不……不、不、不……”谢亮的舌头就像是打了结,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而这也不尽是因了他的恐惧,更是因为他已然没了拖延的筹码。

谢亮此时才发现,方才陈斯珩看似冲动的几次插话,接连的质问其实是在打乱他的思绪,诱使他一再辩解,不觉间,已是将他了解的都说了出来。

吴锡浦此刻盘算着,这事若是告诉黎仕邨,想必少不了庞禹盛的好果子吃。可他正要叫人把谢亮关起来,留着指正庞禹盛,又忽然觉着这事有些蹊跷。

毕竟、陈斯珩此前说过,这天原本去监督审讯的是聂辰轩,只因临时有事才让他代劳。这令他又想起之前聂辰轩对陈斯珩的屡番试探,心想、这事背后是聂辰轩拜托庞禹盛利用谢亮设的局,以此对陈斯珩考验也不一定。

就在吴锡浦如此猜度时,陈斯珩也在想着,如何才能利用吴锡浦除掉谢亮,否则、这个叛徒留着,对地下党组织始终是个隐患。

他故意凑近吴锡浦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这用刑若是重了,怕是要死人的。看得出,这个谢亮对庞处长应是还有大用处。万一他要是死了,只怕是不好交代,不如等庞处长来了,问问清楚再做处置的好。”

吴锡浦一脚踢倒了身边的椅子,咆哮道:“老子审个犯人难道还要去请示他庞禹盛来替我掂量?”

他这看似冲动的举动,却也并非是真的动了怒,他这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他知道,万一这次的事果真是聂辰轩的安排,那他忙了这一整个晚上就成了狗拿耗子。再说、就算谢亮了解上海地下党的运作,往后还能派上用场,那也是庞禹盛、沈寒青他们得着好处,自己更吃亏。与其如此,还不如将错就错,借着这个机会干脆把人做掉。到时候就算是黎仕邨问起,也尽可以说是因了陈斯珩的话动了怒气,这才一时冲动用刑失了分寸。

他觉着事不宜迟,这晚警卫队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情报处值夜的人多半会电话知会庞禹盛。从时间上算,庞禹盛应是差不多该到了,他必须尽快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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