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荒绝漠鸟不飞，万碛千山梦犹懒。

在沃野千里的茫茫戈壁深处，隐藏着一处方圆数里的古堡，也不知何年何月何人所建，一条条斑驳的残垣断壁，在风沙中若隐若现，其间还流动着“朵朵白云”……

仔细一看，那些“白云”却是羊群。

羊群旁边有一个羊倌，正仰面躺在半块石板上唱着小曲，脸上蒙着一只破毡帽，翘着二郎腿，倒有点千金难换的闲适与洒脱。

“戈壁一场风，从春刮到冬，风吹石头跑，四季穿皮袄……”羊倌唱的是甘凉等地随处可闻的民间小调，不讲韵律节奏，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再过一个月，把你们赶回怀远交了差，领到银子给爹娘治病，小白，咱们也该分手喽，哈哈”那羊倌唱完小曲，跳了起来，指着一只老山羊说到。

羊倌是个半大小子。

这小子长得挺壮，身穿破衣，一头长发已然快披到肩上，五官看不太清，他的脸上和手上都布满了红白相间的皴裂，应该是在这里的时间不短了。

“小白呀小白，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呵呵，咦？那是什么？”

少年正想调侃那只老山羊几句，却见远方浓烟滚滚，狂沙漫天，夹杂着撼天动地的轰隆之声，犹如惊涛骇浪。

离得近了，少年才看出是一队骑兵向这里飞奔而来，速度很快，转瞬而至。

“前面何人？还不跪下听令！”

风驰电掣的骑兵队伍在古堡前戛然止步，猎猎旌旗中闪出一骑。

马上之人头戴亮银盔，身着轻骑甲，背挎神臂弓，鞍藏木羽箭，显得英姿雄发，好像是刚从战场上凯旋一样。

“小的莫问，请教将军大名！”少年走上前去，单膝着地，拱手回道。

“大胆，西夏王府五品带刀侍卫的名字，是你等草民该问的吗？”有一人高声喝到。

那名将军模样的男子朝高喝的兵士摆了摆手，又盯着那名少年看了一会儿，缓缓说到：“莫问，王爷有令，即刻将你处牧羊清点归笼一起，交由本队回收，不得有误！”

回收？

不是还有一个月才到期吗？

为什么要急着收回这些羊？

少年心里打鼓，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安。

等他把羊赶了过来，恭敬地向那人报告：“将军，小的在此牧羊快有三年，开始王府送来的500只羔羊，现有成羊732只，莫问愿随将军一起护送返回……”

“你继续牧羊，三年期满王爷自会重重有赏，抬过来！”随着那人一声令下，队伍快速由中间分成两队，有士兵抬出一排排铁笼。

铁笼中全是雪白的羔羊，咩咩声不绝于耳，足有千只之多。

莫问知道，这下完了！

这种场景和三年前如出一辙，只是那个时候莫问还小，羔羊的数量也没有这么多。

听这人的口气，自已又要在这个鬼地方呆上三年了。

“但小的爹娘尚有沉疾在床，需要照顾，还请将军在王爷面前美言，让我尽早回去尽孝！”莫问试探着求到。

“你放心，王爷会让人照顾好你爹娘的。这是一千一百只羔羊，三年期满自有人过来收羊，动手吧！”

那位将军一声令下，士兵很快就把羔羊放到古堡的一处平整场地内，接着又把七百只成年羊装进铁笼，放在专用马车上，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前后不到半个时辰。

“你叫莫问是吧，今年多大了？”趁着士兵收羊之际，那将军问牧羊少年。

“回将军，我今年十二岁，你看我这么小，又很想家，一看将军就是好人，能不能和王家说说……哎，命苦喽，又要三年……”

莫问想油嘴滑舌一下，结果看那将军根本不买帐，索性唉声叹气，又眼泪打转，表现的很可怜的样子。

这样子倒也不是装出来的，长年累月与风沙为伴，一般人都受不了这份苦，更重要的是还有无尽的寂寞与悲凉，而这一切却是这少年的日常。

“莫问，年轻人要多磨练自已，这次王爷所赐金银，我会如数转交给你爹娘，带来的肉干够你吃上一段时间了，军务紧急，我们要尽快返回都城，你一定要好好完成任务，早日和爹娘团聚。”

同为西夏人，这位将军还算不错，他的话让莫问鼻子一酸。

“莫问，本将念你牧羊有功，送你一把宝剑，你姑且拿来防身解闷吧！”呛啷声起，那位将军手里多了一把青钢利剑，随即脚尖一点马背，直奔莫问飞来。

莫问年少无邪，早已吓得呆立当场。

刷刷刷

数道剑光闪过，缕缕青丝纷纷洒落，露出了莫问稚气未脱的脸庞。却见他剑眉紧蹙，星目紧闭，模样倒也俊朗，只是脸上被风沙吹得起了不少死皮，看着有点落魄。

等莫问慢慢睁开双眼，那队人马已经离开百余丈外，而身侧地下插着的青钢剑尚在嗡嗡作响……

欲哭无泪、委屈至极，莫问真想骂人，可这里没人可骂。

一千多个日夜，他像野人一样在这儿风餐露宿，好不容易快熬出头了，结果王爷一句话，他又要再呆三年。

那位赠剑将军还行，但两人加起来说的话也不到几十句，这特么算怎么回事？！

“莫问啊莫问，看来你就是这狗……羊命了”，这小子本想说就这‘狗命’一想到这里除了羊就是羊，就改成‘羊命’了。

又躺到天快黑了，莫问丧气地起身，一边摇头苦笑，一边数数羊。

西夏王府的“官羊”尊贵着呢，千万要记清楚。

“一、二、三……一千零九十九，哎？怎么少了一只？”莫问自言自语，又数了两遍，确认是少了一只羊。

“人要倒霉，喝凉水都塞牙！什么狗屁将军？连数羊都不会，哎，我只有好好伺候你们这些小白祖宗，等三年后就好了。”

莫问知道问题不大，两年后有些母羊生崽儿，会多出不少羊来，再说那将军也不算坏，还给他留下几十只产奶的母羊。

等他轻车熟路地把羊羔弄好，天已经完全黑了，好在戈壁滩少有猛兽，更没有盗贼，没什么好担心的。

“什么味儿？咋还有火光？”快走到属于他自已的破土屋时，莫问有点害怕了。

这个地方很隐蔽，只露出地面尺许，是他平常吃饭睡觉的地方，一般人根本不会注意。

现在，那里竟然有火光透出，还有一股要命的味道飘来——烤肉的香味。

屋里有人！

莫问稍微定了定神，悄悄地抽出青钢宝剑，向土屋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