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剑歌」

第一章 锦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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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尚武,开国百年,武道极盛。

甭管那坊间市井,还是在乡野村中,孩童以打斗为乐,少年以佩剑为傲。

杨少侠有姓无名,正在那群少年之列。

为啥有姓无名?

因为他爷爷老杨头就没名字,而老杨头不识字儿,于是小杨便也没有名字。

索性爷儿俩被叫作一个老杨一个小杨的,也从没人计较。

旌州城东十里地,有条九曲河,是淮江一条不起眼的支流再下边的支流,大致呈东西走向。

淮江是大秦母亲河,横贯八千里,支流遍布大秦国土,养活了百十城邦,无数村落。

而这河为啥叫九曲河?

因为它在旌州地界拐了九道弯,每道弯边上都有一个村子,从一到九,刚好九个村。

九弯村的老杨头,是九个村里出了名的老光棍,没人记得是哪年月搬来这儿的,知晓这事儿的老家伙都归西了。

村子里的年轻人,从记事起就听家中长辈聊起,村头的大树底下有个糟老头,树底下两间小木屋就是他的宅子。

老杨头整日无所事事,一身破破烂烂的白色布衣已经洗得泛黄,头发如鸟窝一般从来懒得打理,胡子里都能蹦出跳蚤。

他平日里跟村民也大多没有交集,没人知道他多大岁数,也没人知道他从哪来,只知道是个会调戏路过寡妇的老流氓。

十五年前,他身边莫名其妙多了个小孙子,村民传言,说是他在九曲河边钓鱼时候,远远漂过来一个木盆,盆里装了个小婴儿,自此他才告别了独来独往的日子。

老杨头也从不理会这些传言,甭说是河里捡的,就说是茅厕里捡的,他也不会在乎。

老杨头不事农耕,整日靠钓鱼维生,江南旌州高低是个大秦粮仓,在颇负盛名的稻米之乡里,他活脱脱的混成了个渔夫。

就算有了小杨这个孙子,他的生活轨迹也不曾有大的变化,依旧过得逍遥自在。

九弯村与其他八个村交集甚密,有个不大不小的集市和小小的私塾,私塾先生据说原本是朝廷的官员,告老还乡之后闲不下来,才来到九弯村里办了这么个小学堂,给村子里的蒙学孩童上课。

私塾先生倒是常来九弯村里找老杨头,但老杨头极烦他,因为这人每次来都要蹭上两碗鱼汤,老杨头每每与小杨提起,都捶胸顿足,悔当初钓鱼时不该应了他的招呼,自此摊上了这么个老不识羞。

一来二去,大概是这私塾先生也不好意思白吃白喝,便提议让及学之年的小杨到私塾里上课,老杨头心想孙子去读书了好啊,起码不会碍着自己钓鱼了,便爽快应下。

可自此,那私塾先生蹭饭更肆无忌惮了。

私塾先生姓王,叫王玄龄,听来是个很讲究的名字,比起村东头李二旦张小壮之流,这名字要好听得多。

这是小杨给的评价,他说玄龄先生比老杨头这个爷爷有文化,从名字就能看出来。

老杨头当初听罢,啐了口痰:

你他娘的不是废话。

小杨皮实,虽是到了私塾里就学,却始终不喜读那些“之乎者也”,只爱与学堂中的同窗下学后,三五成群地赶到市集上听人说书。

什么骊山剑宗的宗主前日被一个不出世的游侠三招击败,从大秦武榜第十五位掉到了十六位。什么军中搞武举,从民间遴选江湖武夫,一匹来自南岭小门派,手持玄铁双斧的黑马脱颖而出,大败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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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门派的后生。

这类江湖传闻,把小杨一众少年听得心潮澎湃,对江湖厮杀更是神往得不可收拾,从集市上听了故事,便回家跟老杨头转述,老杨头嗤之以鼻,口头禅就挂在嘴边:“榜三以下,皆是凡夫。”

小杨想不明白,斗大字不识一箩筐的老杨从哪学了这么一句文绉绉的话,这牛皮吹的比天大了。毕竟在他的认知里,武榜上的人儿那可都是神仙般的存在,弹指之间不说是天崩地裂,那也得风起云涌一番。

“唉——”他只能摇头叹息,打心里给可怜这个没见识的爷爷。

起初王玄龄不习惯整日小杨小杨的叫,要给他起个名字,什么杨如晦,什么杨士弘的,小杨说给老杨头听,老杨头气得破口大骂:

“驴日的迂腐书生,好好的小子,起的名跟娘们似的,不要,不要。”

小杨想闯荡江湖当大侠,于是就回去跟先生说自己要叫杨大侠,王玄龄无奈,说你还小,叫个少侠尚可。

于是小杨才有了个不是名字的名字——杨少侠。

自此有人问起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小杨就摆出一副绝世高手的架势,来上一句:

“在下杨少侠。”

来人总忍俊不禁,笑他幼稚。

老杨头向来对这个爱做白日梦的孙子不屑一顾,甭管是在王玄龄那学的诗书礼易,还是说书的口中那些刀光剑影,用他的话来讲,就是“闲得蛋疼,吃饱撑的”。

小杨总不认同,觉得老杨头目光短浅,就只会在九曲河上逮个鱼,成不了气候,老杨头也不在乎,成气候有啥用,吃饱不饿才是王道。

小杨就在老杨头半管不带的照料下,长到了十五岁。

大秦隆泰二十四年,正值春分时节,九曲河上刚解冻,老杨头就迫不及待在河边支起了竿子。

这河里平时板鲫居多,偶尔也能钓到稀有的红锦鲷鱼,当下这冰封了几个月的河里,指不定能捞上来什么宝贝。

“初春渔浦,

烟波江上小吊桥。

老翁垂钓,

闻声不觉晓……”来人诵着小曲儿踱步到了河边。

“滚蛋!”老杨头都懒得抬头看一眼,直接打断了来人的发挥,“你他娘要是惊了我的鱼,我把你塞进河道里打窝。”

这时从他身后慢悠悠走出来个青衫老头,灰白长发,纵是衣锦多还乡多年,仍是保留着大秦文官学士最为喜爱的束髻冠,如手状的皮制小冠用玉簪贯其髻上,打理得干净利落,同老杨头乱糟糟的头发对比鲜明。他虽说年岁不小,身姿却极挺拔,走起路来步伐稳健。

这正是小杨的私塾先生——王玄龄。

他刚到这儿就挨了老杨头一顿臭骂,却也并不气恼,呵呵一笑,“老杨,许多日子没来瞧你了,甚是想念。”

“腊月里是哪个驴日的拎了我十斤鱼干,这过去有一月没有?”老杨头没给他好脸色,别过头去。“我今儿还没鱼获,你可快回吧。”

河面下,几尾小鱼已经围了上来,绕着钓饵正跃跃欲试。

“老杨啊,你这脾气得改改,今夕不同往日了。”王玄龄在乡民中也算得上德高望重,但在老杨头这儿,可丝毫顾不上脸皮,笑嘻嘻凑到了近前。

“你他娘的管我,滚球。”老杨头正全神贯注盯着河面上一动不动的浮标,满脸的不耐。

王玄龄摇摇头,老杨头这臭脾气,当不与他一般见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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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起青衫,盘腿坐在了河边的圆石上。

就候着你钓上鱼来了。

老杨头斜瞟一眼:“屁股蛋给你冻裂开。”

“粗鄙!”这大概是王玄龄嘴里能吐出最脏的话了,他满脸嫌弃地摆摆手,不再说话。

两个老头就这么在河边静坐着,眼看太阳从东边水平面越起越高,迎面吹来的风也没那么刺骨了。

这时,河面上的浮标轻轻抖动了一下,然后脩地就没进了水里。

岸上的老杨头见状,立马抬手扬竿,竟没能一次提起来,鱼儿在河面下四处逃窜,堪堪能看到金色的鱼尾在水面上翻腾,那鱼线绷得笔直,把鱼竿都拖出一个圆弧来。

老杨头面露喜色:“老王!大鱼来了,金黄金黄的锦鲤鱼!”

说罢,他站起身来,侧身杵在岸上,将鱼竿尾部撑在腰际,右手攒足了劲向上挑起,一旁的王玄龄看老杨如此费力,也颇为激动的站了起来,眼睛紧盯着被鱼儿搅得满是波纹的河面。

不知是不是天气太冷的缘故,几次发力下,竹制的鱼竿竟在二人注视下直接从当中折断开来,那尾金色大鲤鱼拖着断竿迅速向河中心游了过去,不多时便消失在了河面上。

老杨头愤愤地抛开手中的半截鱼竿,朝着河水啐了口痰,骂骂咧咧地转头看向一旁同样神情凝重的王玄龄。

“驴日的,难得的好机缘!”

“你这些年就是在等这么条锦鲤吗?”王玄龄望着地上只剩半截的鱼竿,若有所思地问道。

老杨头愣了一下,稍作犹豫,点了点头,罕见地一本正经起来,“亏欠他们的,这辈子总要还的,哪怕是还不了,能多补偿一些也总是好的。”

“那现如今……”王玄龄捡起了断竿,低声说道,“岂不是前功尽弃?”

“不至于不至于,老子还不至于被这条破鱼搅局,放心,它迟早会再见的。”老杨头踢了脚河边的碎冰,满不在乎地说道,“这鱼儿带着我的断竿,说不定又是场造化。”

“搞不懂你这些玄学。”

“打西边来了一队人马,规模不小,听声音像是朝廷的铁蹄,是来找你的不?我带你躲一阵?”老杨头突然沉声说道。

王玄龄笑笑,“不必,迟早的事,都找到这儿了,还躲什么,无非是还想让我这把老骨头再为大秦出出力罢了,无妨无妨。”

老杨头听罢不再坚持,拿过他手中的半截鱼竿转身要走,王玄龄开口:

“时局将乱,这可不是个好兆头,也该让你那小孙子习习武了,能看得出来,他同你当年一般模样,一样的冥顽不灵。”他依旧十分儒雅地笑笑,“习了武,哪怕是防个身也好。”

“老子差不多也是这个意思。”老杨头回头看了眼仍站在原地的王玄龄,“驴日的,差点忘了你也是个朝廷走狗。”

身后一袭青衫的老者挠了挠鬓角,颇为无奈地反击道:

“我当初是大秦首辅,不是你的首辅,你自己选的路,甭管是为自己也好,为家眷也罢,我都管不了,我只为了大秦百姓能不再受战乱之祸。”

“你以后也是。”

难得被王玄龄一顿呛,老杨头却只抛下这么一句话。

这时一阵狂风迎面刮过,王玄龄抬袖遮了下眼,再抬头时,面前已空无一人。

“本想再喝一口你的鱼汤,以后喝不着咯。”王玄龄说罢,扭头望向远处的驿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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