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烟花在短暂地绚烂后归于了平静，房间里也重回黑暗。

不知什么原因，季肖年没有让她开灯，两个人在沉默中就这么对峙着。

银色的月光从窗户中照进来，从她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季肖年的一双眼。他的眼眸漆黑而深邃，看久了会让人沉醉其中。

沈冰没有回避他的眼神，手里的拳头却越攥越紧，刚刚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得很清楚，他在问她，愿不愿意回到他身边。

两个人的呼吸声在深夜里越来越重，等不到回复的季肖年因为身体不适咳嗽了两声，沈冰连忙去给他倒热水。在递给他的时候，季肖年不小心触碰到她的手背，沈冰惊慌地抽回了手，这个动作在季肖年看来是一种拒绝。

季肖年喝了一口，不知道是水太烫，还是他太心不在焉，一下子就被呛到了，热水溅在了床铺上，沈冰忙把他手里的水杯抽走，帮他捶背。沈冰转过身去抽纸巾，抽到一半却被季肖年抓住了手腕，两个人的视线又交汇在一起，沈冰感觉得出来，他要说些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门被打开了，是戚雅风。她拿着一堆化验报告，看到这个场面，直觉告诉戚雅风两个人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沈冰装作平常的样子甩开了他的手，然后把纸巾一起都塞给了戚雅风，“你来吧。”话毕，她就走出了房间。

戚雅风站在原地，她又看了看略带沮丧地季肖年，瞬间就明白了。她把报告放在床头，走过去帮他整理了一下，“你这是，出师不顺，失败了？”

季肖年自嘲地叹了口气，“她都不让我出师，我哪来的失败？”他不服气地抓起身边的镜子照了一照，“雅风，你说我有那么糟糕吗？”

戚雅风把他手里的镜子撤掉，“不是你太糟糕了，是你太心急了。”

季肖年一脸不解，“戚老师，求您赐教。”

戚雅风低头想了想，“要不，我帮你试一下吧。”

走出了病房的沈冰在休息区徘徊，这家私立医院的监管比较严苛，主要以服务VIP客户为主，她可以不用担心有人会来打扰她。说来也讽刺，能让她卸下女明星光环的地方居然是在一家医院里。休息区提供零食和甜点，她点了一杯咖啡，坐在那里，望着窗外发呆。

如果不是从事这个行业，她应该也可以在这个时候和家人一起吃饭了吧。想到此，沈冰打开了休息区的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着春晚，她卡着角度发了一段视频给家里人，然后又发了一段祝福的话。

应该连续有三四年，她没有回家过年了，经历了一段惨痛的空白期后，沈冰把心思都扑在了事业上。虽然外界都说她是天之骄女，星途顺遂，只有她自己明白，她付出了什么等值的代价。

靠着窗边，沈冰的状态已经完全放空了，所以她根本没注意到从对面走过来的戚雅风。她也点了一杯咖啡，在她对面坐下。她在桌面轻敲了几下后，沈冰才回过神来。

“你怎么也来这了？”如果她也来这里的话，季肖年那里就没有人陪着了。

“我也不想的，不过季老师说想自己待一会。”戚雅风抿了一口咖啡，她在观察沈冰的表情，“沈老师，你如果担心的话，为什么不回去看他呢？”

为什么呢？大抵是因为不敢吧？

沈冰的手来回摩挲着杯柄，“恐怕他现在最不想见的就是我才对，要不是因为我，他怎么会受伤，又怎么需要来医院呢。”

这种感觉，戚雅风很熟悉，这是太过爱一个人才会产生的负罪感，就像当年因为自己的事情连累季肖年时。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除夕夜，季肖年一定要来探班呢？”

“他，他不是来看你的吗？”

“以前，我在别的戏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探过我的班。”

“那，是因为他以前太忙了？”

“他是很忙，现在也是，所以就算请假，他今天也要过来。”戚雅风略带挫败感地看着她，“难道你真地没有想过，他今天是为了你来的吗？”

沈冰的脑子里轰地一下炸开了，结合最近季肖年的反常举动，她隐约有过这样的猜想，但是总有一种相反的声音挡在这种猜想面前，外界总传她是那个为了事业狠心说分手的人，可当初冷暴力打算离开的人却是他。

沈冰的脑子乱成一团浆糊，她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她慌乱地接起响了许久的手机。

“喂？”

“你们在哪？”说话的人是白真。

“我在医院。”沈冰还没有缓过神，所以根本没有注意到白真的主语是你们。

“狗仔知道了季肖年受伤的事情，已经往医院那里去了。”

“怎么会？”从季肖年受伤到现在，也不过几小时的事情，狗仔怎么会这么快知道消息呢？

“季肖年怎么样了？”

“他还好，伤口已经处理好了。”

“那我建议你们现在就离开，方圆已经赶过去接应了。”

挂了电话后，沈冰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戚雅风。在获得医生的许可以后，两个人一起回到了季肖年的病房。一番沟通后，两个人就带着他从医院的专属通道离开了。

戚雅风坐在驾驶的位置上，旁边的男人戴着黑色鸭舌帽，把帽檐压得很低。他们离开医院后，故意饶了一个大弯，蹲点已久的狗仔也紧随着她的车。半小时后，戚雅风把车停到了路边，她来到一家便利店门口，准备买点吃的，男人也从车上下来，狗仔拿起摄像机疯狂拍摄。他们得到的消息是三个人一起来的医院，如今却没有看到沈冰的影子。

事实上，沈冰没有和他们一起走，而是坐上了另外一辆车，在这辆车上，和她一起的还有季肖年。

刚刚准备离开医院的时候，方圆的电话打过来，让他们分两批走，这样可以混淆视线。戚雅风的那辆车上载的是她和助理，主要是为了迷惑狗仔的，而沈冰则开着另一辆车带季肖年离开了。

此刻，他们正在回家的路上，确切地说，是回季肖年的家。

根据导航，沈冰把车驶在了季肖年家门口。沈冰把手搭在方向盘上，犹豫要不要一起下车，季肖年替她做了决定。

“你回去吧，我自己可以。”

他承认今天晚上有一点失态了，戚雅风也说他是操之过急。

季肖年带着一丝疲态，弓着身子走到门前，输入了密码。他拉开冰冷的门把手，在他身后，一个娇小的人影拦住了他。

“我和你一起吧。”

沈冰的手此刻正覆在他的手上，熟悉的温度从她的手心渐渐传来，他的喉结微动，“你知道，如果你进来，意味着什么吗？”

沈冰一双晶亮的眼眸直直地看着他，“我知道，我只是有些担心你。”

担心，他吗？

季肖年沉默地走了进去，沈冰也跟在他身后。

“拖鞋。”

沈冰随着他的手势看过去，鞋柜上只有宽大的男式拖鞋。

“没有别的款式了，你先凑活穿吧。”

沈冰随意拿了一双，她的鞋子不太随脚，脚踝处有一点磨破皮了。

季肖年把深色外套随意地搭在沙发上，然后走到一角的柜子，开始翻找起来。

“你在找什么？”

柜子很高，沈冰害怕他会被砸到。

“医药箱。”

医生有叮嘱过，他需要每隔三小时换一次药，可是……，沈冰看着自己手里的袋子，药明明在她手里，他又找医药箱做什么呢？

没过一会，季肖年就捧着医药箱走了过来，他把箱子放在正厅的桌子上，然后从里面翻出一样东西。

“给你。”

沈冰接过去，她看着手里的创口贴，心想受伤的明明是他，自己拿这个能做什么呢？

“坐下。”

季肖年走过来，让她坐在沙发上，然后把她手里的创口贴撕开，轻轻地贴在了她的脚踝伤口处。

原来他指的是这个，可是他又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

“还有一间卧室在书房旁边，你要是太累的话，可以去那里休息。”季肖年指着身后的方向，自己往主卧走去。

“不行。”

季肖年像料到她会这样说一样，“现在很晚了，就算嫌弃，你也得休息一晚再走。”

“我的意思是，我要先给你换药。”

季肖年忘记了他还要换药，所以她并没有嫌弃，是吗？

沈冰让季肖年乖乖地坐在沙发上，自己好给他换药。撕下纱布的时候，她还是觉得有些惊心动魄，她那一记手下地该是有多重。

季肖年听到身后有微微啜泣的声音，他转过身去，沈冰却别开了脸。

“药换好了。”

季肖年拉住起身的她，轻柔地说，“不是你的错。”他用手指轻轻擦拭掉她的泪珠，“剧组里总会发生这样那样的事。”他的这番安慰，让沈冰缓解了不少。临了，他又补了一句，“好在，你不是故意的。”

沈冰立马拍开他的手，“你看我像故意的样子吗？”

沈冰的眼珠瞪得大大的，泪水还盈在眼眶里，她的脸气地红红的，肩膀也随着起起伏伏，他怎么可以怀疑自己是故意的呢？

见她这副样子，季肖年一下子笑了出来，沈冰愣了三秒回他，“你是觉得我很可笑吗？”

季肖年当然不觉得她可笑，也不觉得她是故意的，但是，现在的自己好像说多错多，他最终放弃了抵抗。

“我没有任何意思，沈老师，作为病号，我要先去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沈冰把桌上的药收好，然后做了一个便签，贴在旁边。她望了一下不远处的卧室，这是，第一次来到他家吧？

季肖年回到卧室后，并没有睡着，而是专心听着外面的声音。在一阵窸窣的脚步声以及极轻的关门声之后，他知道沈冰走去了卧室。

季肖年的手一会握紧，一会松开，他望着窗外，如果没有那场烟火，他们又会怎么样呢？困意渐渐袭来，他闭上了双眼，不再胡思乱想，可是，胡思乱想的不止他一个。

沈冰是比较认床的人，所以平时住酒店，她都不会睡地很好，更何况，她现在是在季肖年的家里。

今晚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尤其是，在病房里，季肖年越来越近的一张脸。当时，她能清楚地看见他纤密的睫毛，以及闻到他身上那种淡淡的烟草香。沈冰狠狠地拍了自己的脑门三下，悔恨自己不争气，差一点又被那张脸蛊惑了。

辗转反侧下，她决定去冰箱看看有没有吃的，毕竟人们说，胃满足了，心也就不再烦了。她蹑手蹑脚地走出去，大厅里的感应灯已经关了，她正想往厨房那里去，突然发现眼前另外一个房间的门没有关。

季肖年同她讲过这里是书房，书房里是不会有东西可吃的，沈冰也知道，可一股奇怪的探知欲在做祟，这一道悄悄开启的门缝像在勾引她一样。沈冰慢慢推开了门，然后钻了进去。

书房的布置很简约，背后的架子上放了很多和表演相关的书，书桌上照例放着笔墨纸砚。沈冰拿起毛笔，对着没有沾过墨的笔头说，“你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喜欢写字。”

笔墨旁摆着一叠书，从贴满了的便利贴上看，这些书都是他翻了很多遍的。出去两本表演相关的书，还有一本是探究哲学与心理的。沈冰想到他遭非议的那些年，那是一定要很强大的内心，才可以度过吧。

沈冰发现，在最下面有一本杂志，这个杂志是早年的美妆杂志，没有什么收藏的意义，它的存在和其他的书籍显得格格不入。

沈冰翻开杂志，越翻她越觉得熟悉，终于，她看到了有自己照片的那一页。这是她刚出道做模特时拍过的杂志，那时她也就18岁，整个人还很青涩，在这页旁边，还夹着一张纸条，上面有着清秀的字迹。

她拿起纸条，心里一颤。

纸条上写了八个字，“各自为王，顶峰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