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有封匿名的弹劾信传到姜青这里,上面举例了多条摄政王专政独行的事迹
姜青看着写信人的字迹和字里行间都能感受到的义愤填膺之气
心中肯定是顾太师的手笔,他的字迹最好辨认了,端正古板,一撇一捺绝不出格,跟他那个人一样,老迂腐,话还多
她想了想,还是觉得这封情真意切之作,不能自己一个人欣赏,便拿着信去文宣殿找苍灵
姜青到时,季禾正在作画
她走近瞧,画的是一株很大的樱树,是春来居的那株,只不过画中多了一架秋千,秋千上站在一位粉色宫装的女子
姜青看他放下笔,问道“不题词吗?”
季禾扭过头看她,微微愣住,他本来是没准备题词的,但阿青这么一说,他倒是想起了一首诗
即刻提笔附上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姜青看他写完这句便停笔,玩笑道“怎么?后面不会写啦”
季禾失笑摇头“不是,只是觉得这两句更加应景”
“哪里应景了”姜青小声嘟囔,又仔细看了看画“画上明明只有秋千与佳人,哪有其他什么,”她狡黠一笑,拿过笔,跟在后面写完另外两句诗
“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总被无情恼”
一时冲动,写完姜青就后悔了“这两句有些不合时宜”
季禾轻声道“没事,一首诗而已”他一边收拾纸墨一边问道“阿青这个时候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快到午时,寻常这个时候他刚下朝,要处理政务,阿青也有自己的课业,是不会来文宣殿的
姜青抬眼看他,从袖中拿出信,递给他“有人放在我殿里的,没署名,但字迹是顾太师的”
季禾接过,打开扫一眼,就知道信中大意“不用管他,等几日自会消停”
他这般安慰姜青,但心中知晓,以顾太师为首的这些人怕是不会轻易放弃
姜青见他丢了信,微微一笑,提议道“我等下要去看平嘉,一起去吗?”
季禾点头,取下一旁的狐裘披上“马上平嘉过百岁,宫中又要热闹起来了”
姜青笑了笑,语气奇怪“是啊,又要热闹起来了”
外面雪大,两人撑同一把伞,季禾牵着姜青,稍稍靠前,挡住大半的风
两人离的近,狐裘上的毛拂过她的脸,姜青突然道“很久没见你穿白色了”
在她印象里,季苍灵清淡文雅,喜好也是如此,爱山水、书画
性情如水平静,穿着也是素雅居多,虽不出挑,但眉清目秀,衬一身白衣,风华如月,清冷异常
季禾不紧不慢解释道“大臣说我一身白衣,不合规矩”
姜青冷哼一声“那些老家伙管的真多”
季禾不语,姜青停下跺了跺脚,埋怨道“季禾,脚踩着雪里好冷”
她直呼其名季禾也不恼,含笑答应“那我背你”说着把伞递给她,弯下腰“上来吧”
姜青笑着跳上去,脸埋在狐裘里,娇声道“苍灵哥哥最好了”
季禾把她往上托了托步伐平稳,生怕颠着她,姜青顺势将脸靠在他脖颈,小声道“苍灵哥哥,开春你就娶我吧”
他笑着应答“好,开春我就娶你”
两人语气轻松,似乎在商量一件小事
可这件小事难如登天,姜朝所有人都不会让长公主殿下嫁给摄政王,特别是拥护正统血脉的那群老臣
要不是他们坚持女子不能掌权,政务无人处理,摄政王这个名号是万万不会落到季禾头上
季家是异性王,先帝早就对他们忌惮万分,在位时就一直防着当时的季王爷
一开始开始先帝暴毙,众人心中猜想是季王爷所为
可自葬礼后,季王爷立即辞官,把名号传给其子季禾,算是绝了那些人的猜忌,换了一段安生日子
季禾做摄政王已经是大臣们无可奈何之举,如果他娶长公主
就算长公主生下皇子,可那孩子留着季家的血,这天下哪还算的上姜姓的天下,季家完全不费吹灰之力坐稳了王位。
那些愚忠于姜朝的老臣是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的
姜青清楚,季禾心里更如明镜,但他还是答应
平嘉郡主满月宴,朝中大小官员都来贺礼,季禾身为摄政王在紫宸殿陪着群臣
姜青和各家的夫人待在园子里闲话家常,正好说起刚回朝的谢小将军
太傅夫人道“说起谢小将军,长公主殿下与他算的上青梅竹马呢”
姜青不接话,笑而不语
另一位夫人跟着道“殿下也到议亲的年纪了,谢小将军与殿下年纪相仿,又是一表人才,殿下莫不考虑一下?”
姜青适才端起茶杯,隐下嘴角冷笑,看来这些夫人是给自己官人当说客来了
各家夫人见她不表态,再一想自己官人的叮嘱的话,便开始一人一句的说谢小将军的好话
姜青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心道这些夫人们还真不掩饰
她一直不说话,顾太师的夫人仗着有前朝的诰命在身,大着胆子询问道“素律不说话,是有意还是无意?总要表明心意,我们才好与你相看”
在座夫人里,只有顾夫人敢叫长公主殿下的名讳,因为她与太后,也就是姜青的祖母为亲姐妹
算来姜青还要叫她一声,姨祖母
姜青一脸为难“我与谢小将军,不过儿时见过几面,算不上青梅竹马”
顾夫人皱眉,以为她要拒绝
可她接着道“若要议亲,也得先见过才行”
成了?
这些夫人们不可置信,这么简单就成了?从自家官人叮嘱这些的时候,她们就抱着无功而返的想法
这朝中谁不知道,摄政王与长公主殿下,天作之合
如果不是身份摆在那里,两人准能喜结连理
顾夫人乘胜追击“见面是肯定要的,只要有素律一句话,谢小将军那边老身去说”
姜青轻笑“那素律便多谢姨祖母了”
前殿,诸位大人推杯换盏,道贺几句郡主安好后便有意无意说起长公主的婚事
今天老王爷也来了,群臣有了撑腰做主的人,这件事干脆拿到明面上说
“平嘉郡主满月喜事,何不喜上加喜,定下长公主婚事”
席间大臣纷纷附和
季禾放下酒杯,展颜道“本王正想与诸位说此事,素律确实到了议亲的时候”
众人看他云淡风轻的模样,心中不安,果不其然
季禾言笑晏晏“诸位觉得本王怎么样?”
顾太师气急,猛的站起“不可”要不是顾及季禾的身份,他一句狼子野心脱口而出
季禾道“为何不可,若是怕我夺权,我与长公主殿下成婚后,自会卸去摄政王一职,再不插手朝事”
一直在角落的喝酒的谢祁突然开口“谁都知道长公主殿下之子将是姜朝未来的皇帝,摄政王这番行为,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季禾看过去,忍下心中的不快“谢小将军刚从边塞回来,有些话还是少说的好”
“够了”上位坐着的季老王爷冷声道“苍灵,守好自己的本分”
“是,父亲”季禾敛下不虞,父亲的教导他言犹在耳,他暂时妥协,朝群臣说道“今日是平嘉郡主满月,长公主之事容后再议”
其他人见老王爷终于发话了,皆放下心来,只要老王爷是个明事理的,谅这季苍灵不敢胡闹
顾太师长舒一口气,坐下老神在在的喝酒。心中大喜,容后再议,哼!之后怕是由不得你心意
宴中,季老王爷便已不胜酒力告辞,他刚走,季苍灵赶紧追过去
“父亲,等等”
已经上了马车的老王爷,撩开帷幕,对他说道“陪我走一程吧”
“是”季禾跟着上了马车
“刚才我驳了面子,你可否怨我”上车后,季老王爷问
季禾恭敬道“苍灵不怨”
季老王爷叹气道“你看看你,一点脾气都没有,怎么镇得住那些老狐狸”
季禾不说话,老王爷又问道“我不让你娶长公主,你是否怪我”
季禾摇头“不怪,但我想知道父亲的理由,父亲是知晓我的,我无意权势”
他不懂,别人就算了,父亲是最知道他心意的,为何也不同意
老王爷笑道“我知道你,可那些大臣不知道,天下人不知道啊,他们只会当你老谋深算”
“苍灵,之前你偏要走仕途的时候我劝过你,你要做摄政王时,我骂过你,你可知为什么?”
“父亲是担心我在朝堂上行错一步,连累家族?”
季老王爷拍了拍他的肩“我是怕你连累自己,你是我亲手带出来的,我教你厚德载物,可朝堂就是勾心斗角。纵然你聪慧机敏,但这里不适合你”
他从小按君子之道培养苍灵,他所接触的都是光明磊落正立不倚之人,自然养成了清白刚正的性子
这样的人不适合朝堂
季禾皱眉,如父亲所言,他确实有些力不从心,但为了阿青他必须撑住
“不会太久的,等我和他成婚,我就不当这个摄政王了”
季老王爷笑他的天真“孩子,你以为长公主在这宫中数年,真是什么良善之辈?”
“顾家一直怀疑先帝暴毙是我们所为,但你心知肚明,这些与季家无关”
后面的话季老王爷叹了叹气,没有说出来
这时赶车的马夫告诉他们,快到宫门了
季老王爷道“来福,停一下”
“是”
季禾不着急走,缓缓说道“父亲,我已经答应阿青会娶她,言而无信的事我不会做”他说完告辞一句,下了马车
看着他决绝的背影,老王爷长吁短叹,愈发担心苍灵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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