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丽丝一伙人在离开依伦谢尔的宅邸后就朝那关押哈芬特的塔楼走去，塔楼里的柱子都如小形杉树一样粗细，辽远的天花板望不到顶，从中射下的束束红光就像锋利的箭矢一般，她不时地瞥着左右的黑暗，觉得曾经有个什么人来过这里，或许是两个人也说不定。

“真的没有其他人来过吗？”她问这旧楼的看守，同时也是唯一的看守。

看守似乎被这问题难住了，他张开手掌，随时准备摇摇手表示没有人进来过，却一不小心做了个非常为难的手势，显得多少都有点不尊敬了：“没有……没有，送饭也是我一个人送的，在你们离开后，他就好像不太喜欢吃东西了，我每次把一整碗饭放进升降木桶送上去，可每次放下来的时候都是满的，有人说他是想不开上吊了，只有我觉得他是活活饿死的。”

看守顿了一下，忽然想起来什么，说：“不对……不对，有一个人来过，是倍恩老爷，不过他是一个人进来的，我并没有看到其他人，一个人来是上不去钟楼的，因为想要上去看囚犯的话，就必须留一个人在下面为他拉绳子，当时我没有帮他拉绳子，他在里面待了大约一刻钟，像个鬼魂似的，我也不清楚他要干什么，出来的时候满脸沮丧。”

“你没问过他吗？”

“啊！他是大名鼎鼎的倍恩老爷，我只是个毫不起眼的看守，哪敢问他什么话呀。”

克丽丝仿佛看到这位看守当时非常为难的样子，就说：“那么倍恩没有离开依伦谢尔的宅邸吗？”

“说来也奇怪，唯独他没有离开，我本来以为在开完那次会议后倍恩是最早离开的，因为他的身体不好，经常咳嗽地连站都站不稳，他应该回家去疗养，你看，他最要好的朋友约克是第二个离开的。”

“尸体还在上面吗？”

“依伦谢尔只给我这点钱，谁会碰那见鬼的尸体！就让他在上面腐烂吧。”

“你可以把我们送到上面去吗？”

“你们有这么多人，为什么不自己动手呢？一次能坐两个人，请跟我来吧。”

看守将他们带到最里面，那只用于运送货物或者人的升降木桶系在一组生锈的齿轮下面，偶尔会有风从走廊里吹过，那木桶就摇晃地像是蒲公英的脑袋，好不容易稳住了，上面又爬过一只耗子还是别的什么昆虫，木桶又突然剧烈地摇晃着。

克丽丝的思想悬浮在一片毫无隐蔽的空间里，在那空间里她假象出当时倍恩坐在这木桶上的样子，这样子摇晃对于老人来说肯定不适合，但是他一定急着想和上面的人见面。

“一定有人把他送到上面去了。”她自言自语道。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指倍恩老爷吗？”

克丽丝点点头。

看守有点不太高兴了，就像被什么东西累得三番五次停下来喘气似的，大声说道：“你是在怀疑我的话吗？我再跟你们说一次，我可没有帮他拉过什么绳索，即便真的上去过也是他自己想办法的，我又不能不让他进来。”

“我不是在指责你，先生，我指的是另外一个人。”

“你干脆叫依伦谢尔把我解雇了吧！我说我只看到他一个人，哪里来的另一个？”

“来，奥托，”她转过身去对乡绅说，“其他人都留下来，你把我和丽莎一起送上去，我要看个究竟。”

“很乐意为你效劳，”乡绅献出难得一见的殷勤，三分钟后，他气喘吁吁地说，“真是见鬼！我觉得拉两头牛上去都没这费劲！”

“那是因为你没有锻炼过！”看守在乡绅面前展示起手上的肌肉，可是乡绅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上面了。

在楼顶，一副古铜色的躯体果然躺在木板上，哈芬特的姿势即悲惨又滑稽，他手臂敞开，双脚合拢，大腿苍白，呈现一个完整的十字形，惊骇和愤怒的表情如烙印在脸上，身体自胸骨以上的部位要比下面白得多，嘴巴也不可思议地大张着，头皮处已经开始变臭并且成块状腐烂，这说明哈芬特已经死了好多天了。

“这根本就不像是自杀，”丽莎替克丽丝说，“连我这个门外汉都看出来了，可是为什么依伦谢尔看不出来呢？”

“他一定也看出来了，可他不敢相信是倍恩那老头干的，那老头一天到晚咳嗽，更无法做到将哈芬特活活掐死，而且倍恩算是依伦谢尔派里的干部，按理说他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我觉得有个力气比较大的人来过这里，但是看守说只看到倍恩一个人，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是他们？”

克丽丝弯下腰去检验尸体，面对这具发臭的尸体，她完全没有感到任何的不舒服，相反，就像一个孩子在草地里玩耍的时候拾到奇特的石头，她朝恶梦之女笑了笑，说：“你说对了，是他们，你曾经的朋友，我记得你在鹰湖警告过我，可惜当时我没有听进去，你说在你的暗杀骑士团里有个会变脸的同伴，还有一个叫做瓦曼兹的隐形人，有这么个人物吧，丽莎？”

“是瓦兹曼，”丽莎回答道，“你的记性真好，瓦兹曼和伪装者斯纳格经常混在一起，算是一对好搭档了，只要是哪里出现依伦谢尔派的尸体，那里准会留下它们的脚印，特别是瓦兹曼，普通人无法看到他的行踪。”

“他们一定逼问过哈芬特，长耳朵还以为会有朋友救他出去呢。”

“暗杀骑士团从来不需要朋友。”

“谁叫他把帝国大使的事都告诉我们呢？你的那两个同伴下手可真狠，整条胳膊都被拧断了，想象一下哈芬特在最后那几秒钟的时候看到了什么，他以为朋友来了是为了帮助他，然而他像是看到四条臂膀、身上长满针刺的怪物。”

“为什么你怀疑是那两个人干的？”

“看守说只有倍恩一个人进来，那么他是怎么上去的呢？他没有上来，他只是把隐形人送上来，是隐形人干掉了哈芬特，而且刺杀领主的消息也是隐形人带出去的，所以追兵会在第一时间赶上我们的马车，就整个过程而言，应该是伪装者斯纳格的主意，他显然是最早混到里面来的，现在还不肯离开也正说明他想听到我们的死亡。”

“可是你没有证据，依伦谢尔派不会让你搜查倍恩的房间。”

“他能命令依伦谢尔派里的任何一个人，可是我并不属于依伦谢尔派。”

“你要去那老头的房间？可是就算你找到了证据，我们接下去又能做什么？”

“既然你的那两个同伴对于情报网了如指掌，我会想办法让他帮我找回皮特。”

“你该不会真的以为他还活着吧？”

“皮特必须活着！”就像刚才她对依伦谢尔说话那样，当谈起同伴的时候，克丽丝就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好吧，”丽莎说，“坦白说，你吓到我了，可是我得告诉你，暗杀骑士团里除了伪装者斯纳格和隐形人瓦兹曼，还有另外一对搭档，如果你的朋友落入那两个人的手里……”

“会怎么样！”

“并不会怎么样，只不过你再也别想找到他了，因为他会被卖到很远的地方去。”

“那两个人是谁？”

“牢笼德卡拉和我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