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

两边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聚成一团，窃窃私语。

说是窃窃私语，可商场这么空旷，距离又这么近，跟公开讨论没什么区别。

盛达：“她到底跟二小姐什么关系？”

嗒拉：“不，更重要的是，她跟南董什么关系？”

Fina：“不！为什么怀孕了还站那么高！万一摔到了，对孩子不好！”

岳选：“所以她既然怀孕了，到底跟二小姐什么关系啊！！！”

林渐拉紫阳和秦借晚开了个紧急会议，三人神色都是同样的凝重。

林渐：“一会儿你用龙虎观月，你用引力魔掌，能挡多久就多久，千万别闹出人命。孽畜要发飙了。”

玉虚脸上没有发飙的样子，甚至还微笑起来，他举起手，长吟道：“我有一拳，置君坟树前。”

玉虚握拳，对着凡土林，轻飘飘打出。

紫阳和秦借晚都站着不动，林渐张大了嘴。

凡土林下意识地闭眼，闭眼过后，只见玉虚一拳已出，离自己还有好几米距离，就慢悠悠收拳回去。

好像打了，又好像没打。

凡土林很生气。自己说了这么多，就是要激玉虚出手，结果就是这样敷衍自己？

“你——”

凡土林刚说出一字，嘭嘭嘭一串闷响，地晃起来，凡土林瘫坐在地，盛达四人也差点摔倒，一蓬烟升起，隔在玉虚和凡土林中间，经久不散。

凡土林连连咳嗽，岳选扶他起来，盛达挥起铁链，驱散烟雾，嗒拉叫盛达慢点赶，他想趁烟脱下裤子晾晾干。

烟散了，地上显出一个拳坑，好像浇水泥的时候，有人把拳头塞进去一样，凹痕指指分明。

凡土林五人盯着地上的拳坑看了很久，然后凡土林额头上的汗水唰唰地流。

他从小陈还有其他同事那里听到很多有关玉虚的传闻，有跟二小姐的故事，有跟南董的故事，有化学专业应聘投资顾问的故事，可就是漏了一点，忘了他教二小姐练拳的故事。

二小姐是怎样的神仙人物？

前几天南董走夜路遭人抢劫，十几个劫匪拿刀拿棍的，刚好小陈开面包车去进土鸡蛋，不在身边，全靠二小姐一人一拳，打跑劫匪。

二小姐已经如此厉害，那她的师傅不是更厉害？

“让他打一拳。”

凡土林回忆起孟总给他口头交待任务时的闪烁眼神，当时他理解错了，还以为孟总在憋尿，现在想来，其实只是因为任务有风险，会死人的啊。

岳选扶起凡土林后，正要松手。

凡土林却一把抓住岳选的手不放。

“主管，我想升职，但我不是那种人！”岳选坚定地说。

凡土林摇头，“不。你就是那种人。你刚才怎么说的？”

“怎么说？”

“你说你想升职很久了，你来打她，然后她再打你！是不是？去！我给你升职！”

岳选看了一眼地上的拳坑，瞎子都能看出挨玉虚一拳会死，他是想升职，但不想牺牲。

岳选摇头，再抬头时，眼里已全无名疆利锁之迷，澄然清平，笑看风云：“主管，我想通了。人生在世，弹指百年，比起升职，我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凡土林额头的汗水几乎要和眼泪一起掉下：“喂！一秒都不到啊！突然想通也不是这么个通法啊！”

岳选只是微笑不语，举针仿佛菩萨手持净瓶立于圆满大如意树下，一呼一吸间，异香漫天，佛音环身，天女隐现，罗汉来贺。

凡土林见岳选突然悟道而去，只留肉身在此微笑，只能看向Fina。

Fina正挥手驱烟，嫌头发脏了，回家还要洗头，对上凡土林的眼神，想偏移过去，已经迟了。

凡土林问她：“你男朋友呢？怎么还没来？”

Fina：“他不来了。”

凡土林：“为什么？”

Fina：“我出门的时候穿了窄裙，他很生气。不接我电话，来不了。”

凡土林看向嗒拉，“你刚才说她害你裤子没干，你要打她一顿，是不是？”

嗒拉坦然应道：“是。”

凡土林：“那你还不打她？”

嗒拉摇头：“不用了。”

“为什么？”

“因为我裤子干了。”

嗒拉立于凡土林身前，屈臂舒掌，微捻拇指食指，其他手指莲花状散开。

凡土林指着嗒拉的裤子，说：“没干。”

嗒拉洒然脱裤，挂于臂上，立于岳选右侧，单脚立起，宛若仙鹤：“我说干了就干了。”

凡土林无奈，最后看向盛达，盛达手中铁链兀自旋转，驱散余烟，见凡土林转身看来，手一松，铁链锁头甩出，正中自己下巴，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该死！

甩铁链的动作如此娴熟，击中下巴再晕倒又是一气呵成，无懈可击，想拆穿他装晕的把戏都不忍出口。

另一边的玉虚终于等得不耐烦了。

“谁出来挨我一拳？”

看她那语气，这回是颠倒过来，一定要有个人出来挨她一拳。

凡土林叹气，走到嗒拉身边，不小心脚下一个踉跄，肩头一沉，撞到嗒拉身上，嗒拉单脚站立不稳，撞到岳选身上。

岳选针筒一歪，正好扎到自己手上，哎呦一声惨叫，跳了出来。

岳选大怒，人生只有一次的开悟机会，就被破坏了。

谁！

他回头，看凡土林、嗒拉、Fina、还有晕过去马上就醒过来的盛达，四人并肩站在一起，看着自己不住点头微笑，做欢送永别状。

岳选突然身后发凉，他转头，眼前一黑，只见一个纤细秀丽的拳头自黑暗中破出，好像瓢虫钻出朝阳下的露水。

岳选脸上一凉，又见光明。

他抬眼看，玉虚还站在电瓶车头，动都没动。好像刚才那一拳只不过是早起瓢虫的幻想。

他身上也没有任何不适，往地上看，除了那个拳坑外，也没看见自己的身体，确定没有被打得魂魄离体。

不痛、不痒，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不适，除了那一点劫后余生的喜悦。

岳选开心地转身，不顾针筒还扎在自己手上，兴奋地挥舞双臂，“升职！给我升职！”

凡土林四人像看到鬼一样，看着岳选。

岳选不明所以，拍了拍自己，骨头在，肉在，五脏六腑也在，哪里有问题？

岳选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看自己。

自己脸上干干净净，没有拳印，只有眉心处一道红线直直垂下，将脸整齐地分成两半。红线不像月老牵的线，倒像是电老拿高压线牵的，中途分叉出去，歪歪扭扭，不知生出多少枝桠，闪电一般在脸上散开。

“啊！我分两半啦！”

岳选倒地。

凡土林四人犹豫着不敢靠近，好像怕自己也分成两半。

林渐又开始批评紫阳和秦借晚。

“刚才玉虚出拳，你们两个为什么不出手？现在人都分成两半了，怎么还不出手？”

紫阳：“玉虚有分寸。只伤其形，未摧其里。一点事都没有。”

秦借晚：“而且正主还没出来。”

“正主？”

秦借晚和紫阳看向商场远端的黑暗。

然后响起了一片脚步声。

一个人远远说道：“玉虚。你终于出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