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大商场的四楼不知安静了多少分钟。

只有墙上投影的光在闪，地上郑培凯的血在流。

嗒拉庆幸自己没把裤子穿上去，否则好不容易快干的裤子又要湿了。

七个工人拿着沾血的钢管站到孟建扁身后，还有后面那九十几号人，看到血之后，好像才想起自己的真实身份，是孟总的私人打手，不是来维修管道的，一个个目放狠光，争取能用实际行动打动孟总，一会儿项目结算的时候，能给自己多算几份工钱。

打人的打工人也是打工人，心态要摆正。

孟建扁低头看了下鞋，鞋上沾了血，他看向凡土林，凡土林一个哆嗦，往后看，岳选和嗒拉、盛达、Fina依偎在一起，完全没有了升职的念头。

凡土林叹气，作为会计部主管，履职的第一天，他就有了背黑锅的觉悟。虽然这些不是会计部的事。不过也只能他来做了。

凡土林走出去，拿出纸巾，低着头给孟总擦鞋，一边擦，一边使劲盯着发黑发亮的鞋面，试图能从反光中看到背后的人影，怕刚擦完就有人给头上也来一棍，脑袋像西瓜一样碎开。

孟建扁冲黄阳维、玉虚等人抱歉地笑：“聒噪的人没了，大家可以心平气和地聊了。”

黄阳维看着地上还在抽搐的郑培凯，苦笑：“嗯，心平气和……”

所有人都知道孟建扁心平气和的方式是什么。

孟建扁对玉虚说：“现在可以跟我说说，你把伏陀海珍宝藏到哪里去了吧？”

玉虚说：“你跟我说，你把南婉词关在哪里。”

紫阳再次抗议，“骗子！一再询问南婉词的去向，他真的尝试打造深情人设！不公平！他作弊！他不给我们这些普通男人生存的机会！”

林渐叫他闭嘴。紫阳拉林渐作同盟，“组长！为了你以后自己的爱情，你也要三思啊！想想看，要是你身边一直有一个高冷，英俊，深情的友人，这会给你的感情之路造成多少坎坷与不幸！作为普通男人的我们要从根源上杜绝这种状况的发生！”

林渐想了想，觉得紫阳说的很有道理，不过——

“是你普通。我至少小帅。”

紫阳绝望了，后悔没把皂化叫出来，咦？皂化呢？

孟建扁大局在握，也不生气，说：“自身难保，还惦记着女人。放心。我只是派了一群人看住她而已。目前为止，她没受到什么伤害，不过你要是还不说，接下去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现在你总可以说出你为什么要杀南天养那个老家伙了吧？别跟我说是为了女人，像你这样的身手，什么样的女人要不到？你跟南天养什么关系？”

黄阳维说：“南董跟我说过，他早年资助过一个学生，支持他读化学专业，从事伏陀海的研究。南董还曾让他在天养集团里工作，只是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学生离开了天养集团出去了。也许，玉虚——”

正在擦鞋的凡土林身子一震，抬起头，跟孟建扁说：“孟总！南董确实拿玉虚的简历过来，跟我们说一个化学专业的人要当投资顾问，还兼职注册会计师，月薪五万！”

孟建扁恍然大悟：“真是你！我听过那老家伙提起过你。说你天资绝才，可惜天养集团盘子太小，容不下你。如果是你的话，你更应该清楚老家伙保险箱里的东西有多珍贵。伏陀海珍宝的价值甚至在整个天养集团之上，这样吧。我也不骗你。天养集团一半股份给你。我要那个伏陀海珍宝。”

凡土林等人都吃了一惊。

能让孟总轻易给出一半集团股份，这伏陀海珍宝有什么稀奇的地方？

玉虚还没说话，紫阳已经提前预告：“你要是再提南婉词，我就跟你没完！”

孟建扁又加了句：“当然，你要是喜欢南婉词，我也可以把南婉词给你。”

“呸！你谁啊？凭什么给来给去的！”紫阳义愤填膺。一个正直的男人不忍看到一个女人当作交易的筹码换来换去。

“我跟她没关系。只不过传她一招拳法而已。而且——”玉虚说，眼神移开，看向远处。

“而且什么？”孟建扁问。

“而且她不过是个普通女人，配不上我的。”玉虚对着虚空说话，脸色是那么淡然，好像在说早饭是鸡蛋蘸盐配凉开水一样。

孟建扁愣了下，总觉得玉虚的话有些奇怪，却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秦借晚莫名地愤怒了，认为玉虚话里有话，影射她只不过是普通女人，配不上组长，秦借晚挽起袖子，就要用引力魔掌跟玉虚鏖战一场，继上次颜值评定活动后，誓要跟玉虚分出个上下高低来，看看谁才是那个普通女人！

紫阳比秦借晚更生气。“呸！你也配说这种话！明明该我说才是！”

林渐看这局势快要压不住了。不管是紫阳，还是秦借晚，或是忍了很久的玉虚，前面这一百号人包括孟建扁在内，恐怕不会比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郑培凯好哪里去。

脚步声响起，一个女人从远处黑暗中走出。

所有人都看向她。

“二小姐！”

“婉词！”

凡土林和孟建扁同时惊叫。

南婉词脸色苍白，透明，肚子微微隆起，躯壳轻飘飘地走在地上，好像夏日黄昏树下的空蝉壳，里面似乎还留有蝉的余响，新蝉却早已抛弃旧壳飞走。

她盯着玉虚走过来，好像圆周上任意一点紧盯着圆心，不远不近，生怕画不成圆。

玉虚却没看她，双眼远望，好像囚徒隔着栅栏远望白鸽飞。明明是在商场里，看不见海，望不见山，玉虚的眼神却还是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要虚无。

林渐等人意识到什么，静静的没有说话。

孟建扁倒是热情地向前，跟南婉词说些正在替你爷爷抓凶手之类的义正辞严的话。

凡土林机警地补充：郑总，呃——郑总是内应，我们已经狠狠地教训了他一顿，没死，还活着呢。二小姐，你也要出出气吗？

孟建扁早已将南婉词视作手到擒来的人质，不放在眼里。只是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要先稳住南婉词，不能让她和玉虚联手。

两个人再能打，也不是他这边的对手，只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打伤了人，费用很难算的，白白增加成本。

孟建扁满意地看了凡土林一眼，这一点凡土林做的特别好，能领会自己的意思，意识到成本控制的问题。

凡土林被孟建扁一瞥，轻飘飘地都快上天了。

自己果然天生就是该升职的人，不管在什么领导手下，都能绽放出自己的光芒。

凡土林从之前擦鞋子的死亡预感中逃出，第一次觉得自己活了过来，算是孟建扁的人了。跟嗒拉、岳选那群只知道发抖害怕的新人不一样。

既然是孟总的人，就要替孟总分忧解难，说一些孟总不好直接说的话。

他对南婉词说：“二小姐，要不你先去店里坐一会儿？我们这里马上就好。”

南婉词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多看凡土林一眼。

她只是仰头盯着站在电瓶车头上的玉虚发呆，好像一只志向远大的飞蛾，别的飞蛾扑火，它不要，非要扑月亮，月亮就是夜空最大最旺的火。

孟建扁回头看了七个工人一眼，如果有必要，他不介意下狠手让南婉词跟她爷爷一起躺在医院里。

凡土林慌了，做出最后的努力：“二小姐？”

南婉词这时仿佛才清醒过来，说：“爷爷死了。”

孟建扁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南婉词说的是南董。

玉虚的眉毛皱了一下。

紫阳也皱了起来。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大肚子的女人来投奔玉虚，不太妙啊。

秦借晚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盯着南婉词的肚子，又看看林渐，若有所思。

林渐却是感慨。四仙尊中就属玉虚最勤快，看看人家，又买早饭又做菜，还顺便把娃生了，这效率——

南婉词扫视了一圈，包括地上的郑培凯，说：“爷爷临死前说了，凶手就是——”

孟建扁却没在看南婉词，只是扭头看那七个工人：随时准备动手。

对面的黄阳维捕捉到了孟建扁眼中的凶意，想要提醒南婉词，却已经来不及了。

“凶手就是你！玉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