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半了。

庄静静从章鱼房走出来，脑袋昏沉沉的，好像从五百年前的坟墓里爬出来。

她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一眼章鱼房，隔着门似乎还能听到里面水泵达达的响声，还有那海浪的声音。

她不知道章鱼串烧是不是活了五百年那么久，但她明确地知道自己短时间内是不想再进这个房间一步了。

陪一个脑筋不好的老人在一个密室里聊章鱼的事，实在是这世上最残忍也是最无聊的活动了。

她有点理解为什么哥哥和嫂子跟庄可雄那么疏远。

一旦亲近起来，这代价可不是一般的大。

庄静静到了一楼，老徐走过来，请她帮个忙，那个连吃一百包鸡爪的幸运用户到了，帮忙接待一下。

“我哥呢？”庄静静问。

“在休息室里玩电脑。说了不准任何人打扰。”老徐说。

“我嫂子呢？”

“在楼顶上跟水管工一起修水管。说了不准任何人打扰。”

庄静静叹了口气，来庄家当个便宜女儿，享受还没享受到，倒比以前在便利店的时候还忙。

“好吧。我去接待好了。”

老徐如释重负，看到身边站着的图林，又马上皱起眉头:“皂化呢？”

图林还在笔记本上涂涂画画，明明老徐没有吩咐什么事情，他却好像正在记录重要的会议发言一样，老徐问他，他都没反应过来。

老徐又问了一句，图林才从笔记中抬头:“哦。他去上厕所了。”

……

皂化确实在厕所里。但他没在上厕所。

他在看一个人洗厕所。

厕所里的水龙头可能坏了，一会儿有水，一会儿没水，水龙头哐哐地呜咽, 就是没几滴水, 那人拿着拖把，等得心焦, 却也没其他办法，只能耐心站着。

皂化对他说:“玉虚混进了后厨，秦借晚攀上了老板娘，宴会很快就要开始。留给我俩的时间不多了。合作吧。结合我俩的资源, 一定能抢先接触到章鱼串烧, 拿下第五恨——”

水龙头有水了。

紫阳赶紧捅拖把，蘸了水用力拖。

皂化继续劝紫阳:“如今局势，合则两利，分则两害, 如果有你的龙虎观月法相助, 加上我在监控室的配合，什么重重防护，章鱼密室, 不值一提。而且那么严密的防护，反而会造成一种心理上的懈怠，等我们绑走章鱼，他们发现章鱼不见了，都要好一阵子。就算事后追上来，到时候，嘿嘿，章鱼已经跟组长的金鱼生米组成熟——”

“一个正直的男人绝不会用这么龌龊的手段来达成目标。”紫阳立直了拖把, 严肃地拒绝了皂化的提议。

皂化看看紫阳, 再看看厕所，问他:“真不跟我合作？”

紫阳:“你第四恨的时候有跟我合作吗？”

皂化:“有本事你别过来求我合作！”

紫阳:“我不会求你的。”

皂化:“也别找其他人合作。”

紫阳:“不会。一个正直的男人除了依靠老婆以外, 绝不借用任何外力！”

皂化:“那你继续拖吧。”

皂化往外走, 到了门口，停下来, 回身, 问紫阳:“我理解你是为了能留在庄家才这么做, 可是——你就不能找些其他活干吗？”

紫阳仰头看天, 水龙头的水又断了，断续咳着, 发出空空的响声，似是紫阳的心声呜咽。

紫阳怒视皂化, 重重一顿拖把，差点把地板捅出一个洞:“你以为我不想找其他活干吗？你以为我不想修水管吗？你以为我不想和漂亮的老板娘一起在楼顶看看云，聊聊天，洗洗手吗？做不到啊！求了很多人，大家一致认为我最适合扫厕所啊！”

皂化竟有那么一点点同情紫阳，想起之前老徐批评他的态度不端正，动不动就打哈欠，上班不专心，以后什么也当不了, 只能当个废材，他就不由自主地感慨:如今的职场环境太卷了！态度要好, 还不能丑。难啊。

既然紫阳不跟他合作，那皂化只好去后厨找玉虚。

可能是生日宴会就要开始的缘故，后厨锅碗瓢盆乱响, 还有人趴在地上不知找什么东西。

皂化远远地就看到玉虚，过来跟他商量合作的事。

“如今局势，合则两利, 分则两害，如果有你的大罗天剑相助，再顺便帮我煎一个鸡蛋……”

皂化说得唾沫横飞，玉虚干脆利落地用眼神表达了他的意见:滚。

皂化不甘心，合作不了，至少也要给我煎个蛋吧。难道以我皂化仙尊的份量，你就不怕我投向其他仙尊联合起来？

皂化拿出手机，当面威胁玉虚，如果不给他煎蛋，他就跟永劫、紫阳，组成反玉虚联盟……

玉虚拿出手机，说帮皂化联系，赶紧叫永劫、紫阳他们过来把你领走。

皂化马上心虚了，玉虚的手机响了, 脸色大变。

皂化瞄了一眼，也跟着脸色大变。

远处有人叫玉虚, 说客人到了，赶紧到一楼大厅煎蛋。

玉虚拿了锅和铲子走了。

皂化还呆在原地，刚才他分明看到玉虚的手机上弹出一条消息。

“我很欣赏你，让我当你的狗吧。求你了。”

下贱！紫阳太下贱了！

口口声声说一个正直的男人除了依靠老婆以外，绝不借用任何外力。私底下给玉虚发消息宁可当狗求合作！毫无底线！

皂化跑去厕所找紫阳算账，厕所里除了一个直立在原地的拖把外，没有人。

皂化挨个敲开厕所的门，最后一扇门锁着。

紫阳一定是在里面干些见不得人的事！

皂化爬上去，往下看。

一个身材壮硕的男人对着墙鼓捣着什么，衣服都湿透了。

皂化看着他，男人也抬头看皂化，墙上的水管水力突然增强，滋了那男人一脸，男人拼命用手去压，水从指缝里滋出来。

皂化问他:“你在干什么？”

男人怒吼:“你没看到吗？修水管啊！”

皂化又问:“你有看到一个丑男吗？”

男人:“不知道啊！”

男人的肌肉在跟水的搏斗中毫无用处，他怒吼着，泪水和水花混在一起，“到底哪里漏水啊！”

皂化走出厕所，一路上见着人就问，有没有看到一个丑男。

得益于紫阳的俊俏面容，皂化轻松地一路问过来，到了一楼大厅。

紫阳正在大厅的长桌边摆花，一盆盆小花装饰着长桌边缘，秦借晚坐在桌边，玉虚拿着锅和铲子，等着给马上要来的客人煎蛋。

所有人都忙碌着，安放各种投影设备，拉起长桌对面的白屏，准备章鱼串烧的生日蛋糕。

皂化走到紫阳跟前，只说了两个字:“下贱！”

紫阳抬起头，看着皂化，有些迷茫。说谁呢？

皂化还准备说点什么，紫阳直起腰，视线越过皂化肩头，瞪大了眼睛，好像出轨到一半看到老婆带着大小舅子一家过来。

皂化扭头看去，也跟着紫阳一起出轨被抓，瞪大了眼睛。

秦借晚本是好好坐着，突然站了起来，掀翻了餐盘。

玉虚本来在煎蛋，翻个面，嗖，啪，煎蛋往上飞，粘到天花板上掉不下来。

其他人还在忙，调试投影，安装章鱼串烧的海鲜蛋糕，蜡烛一根根插上去，只有四仙尊呆立在原地，看向门口。

庄静静领着一个小帅的年轻人走进来，一边介绍:“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林先生要先吃份十块钱的高档盒饭垫垫肚子吗？”

林渐微笑入座，还用眼神跟四仙尊依次打了招呼。

庄静静向大家介绍:“这是攒齐一百包鸡爪的幸运用户，林渐。大家欢迎。”

所有人鼓掌，然后继续干活。

紫阳看着林渐，眼泪掉下来，低声地哭诉:“那一百包鸡爪是我啃的啊！”

自己拉过的肚子，卸过的货，拖过的厕所，摆过的花……

全都白费了。

皂化一时无语，本来兴师问罪的怒火尽数转成浓浓的同情。

他拍拍紫阳的肩，安慰紫阳，组长嘛，就当报恩好了。话说回来，那一百包中至少有几十包是我啃的。

紫阳和皂化的脸渐渐叠在一起，一起看向林渐，不约而同地说:“下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