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田雅思看了很久，好怕她的脸会像梦里一样，变成脸上全是长发的女人，跟我一起拉锯。

“第十人？郑六如跟你说的？”我问。

“郑六如是谁？”田雅思问。

我以为她在开玩笑，又不是刚上船的第一天。不算没出事的前三天，只从暴风雨开始算，船已经在海上停了三天了。

船上就只有九个人。田雅思还没认全？

还是说——

我的心底冒起一股寒气：郑六如本来就不是这船上的人？

不可能！

这个念头太过荒唐，以致于我差点笑出声。

至少暴风雨来的第一天，除了文子砚，何伯言，大家都来餐厅吃早饭了。郑六如还问大家有没有听到怪声，大家也都回答了。

我努力跟田雅思描述郑六如：“就是——那个——那个——”

我却说不出郑六如的具体职位。

这船上除了船长、裴总、原山以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岗位，我是厨师，何伯言是摄影师，文子砚是潜水员，黄阳维是医生，田雅思是海洋考古学家，负责研究捞上来的鱼，只有郑六如，他到底是做什么的啊！

“就是那个睫毛梳得挺整齐的男人，嗯，前天早饭的时候，问大家有没有听到怪声的那个。”

“哦，是他啊。原来他就叫郑六如。”田雅思说。

我这才松了口气，差点以为自己见鬼，还好不是。

“他是不是经常冲着大海，张开双臂喊：我自由啦。还分开腿在甲板上蹲马步？”

“是的。”

“不是他跟我说的。”

“那你怎么想到第十人的？”

“船长问我的。”

田雅思说前天她去冷库检查设备，确保捞到有价值的样本时，保存条件不会出问题。检查完后，出来一手的油污，就在冷库边上的水槽里洗手。

洗着洗着，觉得哪里不对劲，扭头一看，一个人站在自己身后，一声不响，不知站了有多久。

当时差点把她吓死了，要不是看见是船长，她爆脾气上来，手里就想拿点东西砸人。

船长问她有没有看见什么东西。

她说没有。

船长又问她有没有看什么人。

她说就你了。

她看船长的表情很奇怪，好像到处找老婆，找了一圈，发现自己根本没老婆，连女朋友都没有似的。

船长跟她说要是捞上什么伏陀海异种，到时候还要请她好好研究一下。然后就走了。

田雅思愤愤不平，说：“要么别说，说了就要算话。说好了请我上船做研究的，现在却什么都不给我看，当我是什么？”

我却在想一个问题。

前天船长不止到厨房来找东西，还去了冷库，难道那东西还会像人一样跑？

田雅思气得脸红扑扑的，不知不觉间，我俩因为讨论第十人的问题已经坐在一起很久了。

我看着她的红脸颊，只想再多看一会儿，突然有了一个好主意。

“你没发现一个问题吗？”我问。

“什么问题？”

“船长是先问你有没有看见什么东西，再问你有没有看见什么人的。”

“嗯。所以？”

“说不定船长找的人就是伏陀海异种呢？”

我刚说完，田雅思的眼睛就瞪大了，抓住我的手，“像人的伏陀海异种？能伪装成人的异种？离了海水还能自由移动的异种？”

“可能。我只说可能。”我没想到田雅思的手劲这么大，可能长期解剖标本的缘故，她的指甲掐在我的手指缝里，好像随时都能把我的手筋挑出来。

田雅思的手慢慢松开，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冲我甜甜地笑：“让我们一起去抓第十人吧。”

……

晚上，我和田雅思到了负二层。

我拿着手机，打开闪光灯，照着前面的路。

田雅思戴着耳机，拿着皮搋子，好像在拿一把剑。

我问她，“你就这么确定船长他们没找到异种？说不定就关在船长办公室里呢？”

田雅思摇头：“不可能。就算关起来，之后呢？他们知道怎么处理研究异种吗？还不是要请我过去？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他们不想我们知道异种的事，可他们一定还没有抓到异种。”

“要不要多叫几个人过来？”我转了一下手机，闪光灯的光只够照亮身前一米的地方，深处尽是模糊的影在晃动。

“不用了。深海异种，再厉害，一旦脱离了熟悉的环境，也不可能有超越生物学范畴的力量和移动能力，你当是拍电影呢？”

船又摆动起来。田雅思晃了一下，拉住我的手恢复平衡，继续往前走。

不用说，外面又起浪了。

伏陀海的怪天气，一到晚上就起大风浪，好像定点上班似的。

我俩默默前行，耳边的噪音和不断摇动的船体已经足够我俩应付的了。

那熟悉的哩应哩应的怪声再度响起。

我推推田雅思，小声说：“这就是郑六如说的怪声。”

田雅思摘下一只耳机听了一会儿，说：“船体部件共振的声音吧。”

她继续往前走，设备间的通道很窄，只够一个人前行，我在后面举高手机，替田雅思照亮。

她跟我以前遇到过的女人不太一样。除了聪明，漂亮外，她还很大胆。

可能是学者的缘故，碰上任何未知现象，都会尝试用已知的理论框架去解释。解释不了，也能坦然接受，然后构造新的理论去剖析。

她说异种脱离了深海环境，不可能拥有超越生物学范畴的力量和移动能力。

作为一个厨师，我倒不是想反驳一个海洋考古学家的专业。

只是——

都说了是“异种”，异于寻常，才能叫异种的吧？

我想起养在厨房柜子里的章鱼串烧。

万一第十人或者异种拥有某种特殊能力呢？特殊到船长他们都要遮遮掩掩？

我的心思乱了起来，手机也没拿稳，灯光胡乱地晃动，完全没照到道上。

田雅思停下来，我差点撞到她背上。

田雅思看看我，指指我的手机，示意让我举高一点。

我举高了手机，田雅思继续往前走。

咣的一声。

这声音不大，马上就淹没在设备间持续的轰鸣声中，我却惊出一身的冷汗。

那声音离我极近，好像藏在一堆管线中的野猫，弓着身子，随时要出爪挠我脚踝一下似的。

“哦，对不起。”

这回轮到田雅思转身跟我道歉，她指了指皮搋子，表示是不小心碰到边上的机器。

我松了口气，跟田雅思继续向前。

走了不知有多远，又是咣的一声，这回声音比之前响了不少。

有了准备，我没被吓到，只是等着田雅思的再次道歉。

没想到田雅思胆大心思的样子，做起事来，还是毛毛躁躁的。

田雅思慢慢转身，拿着皮搋子，摇头：“不是我。”

我正想笑：不是你是谁？

边上一个黑影闪过，像是一个朦胧的影子，长发披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