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夜幕低沉，寒风呼啸，帅帐之内，一灯如豆。

马元鹏盘腿坐于帐中，与杨睿对饮，默默地听着杨睿讲述着自己的老上级、衡将军杨继善入狱的前因后果，一言不发。

酒，是苦酒，一碗接着一碗。

马元鹏每喝一碗，杨睿都陪着他也干一碗。

杨睿的遭遇讲完了，坛子里的酒也喝完了。

马元鹏始终面无表情地静静的听着，没有惊讶、没有悲伤，也没有愤怒。但是杨睿可以看出来，马元鹏听得非常认真。

马元鹏把坛子提起来，摇晃了几下，里面已经空了。

杨睿泪流满面，道：“马叔叔，酒没了。”

这么多天来，杨睿始终极力地表现出来一种沉稳的姿态，其实他的内心是异常的焦虑。他朝思暮想着就是尽快见到马元鹏，尝试着看看马元鹏能否为父亲杨继善洗脱冤屈，现在他终于见到了：

——马元鹏自己却已经朝不保夕；

——虞国的军队随时随地会席卷而来。

杨睿的内心充满着失望、失落、惆怅、焦虑、迷惘，在不知不觉间，他哭了。

——杨睿不是因为看不到马元鹏能为自己的父亲杨继善翻案的希望而哭。其实，此时此刻，他的内心更担心的反而是眼前的这位马叔叔。

——异族的军队兵临城下，自己的部队却支离破碎。

要不是杨睿白天一时气血上冲，斩了沙玛，把这些摘星关的残兵败将给镇住了，还不知道他们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威武将军马元鹏也算是杞国的一代名将，此时此刻居然面对着内忧外患，显得如此渺小不堪。

杨睿的内心深深地知道：这，不是马元鹏的无能，而是时局造成的。相反，马元鹏静静的听着他从头到尾的讲述，他的那份镇定如山的气概令杨睿折服。

马元鹏从坛子里倒出了最后的几滴酒，一饮而尽，他高高抬起了手里的酒坛子，使劲掷于地上，“哐啷”一声巨响。

随即，马元鹏以手击案，唱道：“万里——山河——过往浮尘，千堆白骨，看斜阳，血染黄沙——斑鸠咕咕——”

歌声沙哑苍劲，在摘星关遥远的夜空，随风飘荡。

这一夜，杨睿就在帅帐中与马元鹏趴在矮案上睡了。

睡的正憨，隐隐约约有城外无数的马蹄声传来，伴随着嘈杂的冲杀喊叫。

马元鹏与杨睿惊案而起，执剑冲了出去

帅帐之外，士卒纷纷拿着手里的兵器，杂乱地朝摘星关前门奔去，都边跑边叫道：“快！虞国人来了！”“大家去前门，千万别让他们把城门给撞塌了。”

杨睿随着马元鹏等火速朝前门去，爬上城楼，见土城楼上早有士卒在惊慌失措地张望着城外。

游云、杜寅、空心儿、马相搏等也都已经到了。

士卒见到马元鹏，急喊：“马将军，虞国人又来了！”

杨睿探头朝城外的下面看去，只见大概有数百虞国人的骑兵已经到了土城的楼下，伫马而立，均手提明晃晃的弯刀，不住地叫嚣着。

为首的是一员身披战袍的人，月色朦胧，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见其身形并不伟岸，倒还显得有一些瘦弱。

马元鹏对杨睿道：“他们每天夜间都来袭扰。”

杨睿道：“马叔叔，这城外为首的敌方大将是何人？他们区区二三百人，我们何不打开城门，趁势掩杀过去，将他们一举给灭了？”

马元鹏道：“万万不可，先前咱们就吃过这样的亏，他们明地里就这区区几百人。其实黑暗之中，有大批埋伏的箭手，在等着我们出城。”

这时，城外的敌人阵营之中，不断传来狂傲的嚎叫声。

杨睿气不打一处来，请示马元鹏道：“马叔叔，我和云儿从后面快马出城，截住他们。”

马元鹏还未来得及阻止，杨睿和游云已经转身去了。

马相搏叫道：“公子，等等我！”

……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夜空中弥漫开来阵阵雾气，将摘星关方圆数十里全部笼罩了起来。

雾气越来越大，虞国前来挑衅的二三百骑纷纷撤去。

不一会功夫，整个大地一派迷蒙，哪怕近在咫尺，也分不清东南西北，摘星关城外只听得到处是杂乱的马蹄声和嘶鸣。

杨睿与游云、马相搏三人的马与敌军的马匹相混在一起，完全到了敌我莫辨的地步了，只顾着跟随大部队朝前去。

几声砰砰巨响，似乎是对方有数骑连人带马摔入了一侧的深壑里，这时，传来一声喊：“公主殿下有令，大家都别慌，原地立马待命，等大雾散开了再行计较。”

杨睿闻言一惊，心道：“怎么又冒出来一个公主殿下？这大雾一旦散开，我们三个人岂不是直接就暴露在了敌人的重重包围之中？到时别说擒住对方的主将，就是脱身都难。”浓雾之中，哪里还能找到敌军主将身在何处？

就在这时，忽然杨睿骑的那匹枣红骏马发出了一声欢快的嘶鸣，撒开蹄子朝前奔去。

杨睿大急，使劲想勒住缰绳，可是马儿却像发了疯似的往前冲。情急之下，杨睿只得悄然拔出碧凌剑在手，准备时刻应对危险之局。

迷雾之中，杨睿分辨不出来方向，只感到转眼功夫，身下的马儿已将他载了一段路。便自己停了下来，鼻子里发出“唿唿”的声响，似乎在与另一匹马交颈厮磨了起来。

杨睿顿时生疑，心道：“这马到底怎么回事？早不发情晚不发情，怎么偏偏这个要命的时候发起情来呢？”他使劲勒缰绳，可是身下的马就是不走。

就在杨睿无计可施的时候，忽然，杨睿身边有一个声音失声道：“阿紫？是阿紫回来了？”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杨睿知道此人是敌非友，想必是敌军中的女将——虞国是游牧异族，军中有女将也是常事，当下不假思索地寻声刺出了一剑。

“叮”地一声响，杨睿刺出去的一剑被对方挡了开去，听对方一声娇叱道：“你是什么人？敢行刺我？”

杨睿感觉面门生寒，对方开始向他出招了。杨睿在白虎山跟随盲书生习得“龙钟神罩”的基础功法，虽然修为尚浅，可用于应付一般的袭击还是绰绰有余的。

——盲书生双目不能视物，凭“龙钟神罩”随意一式就破了花婆婆凌厉的招数，由此可见此功位居“白虎四神术”之列当属实至名归。

杨睿未等对方的剑锋抵达肌肤，体内的罡气已经到达了碧凌剑的剑身，立即将对方的长剑黏住。

杨睿奋力一甩，硬生生将对方的手中长剑给扯飞了出去。与此同时，杨睿突然感到一团柔若无骨的身躯朝自己身上倒了过来。

“哎呀”一声，对方惊慌失措间还没有来得及反抗，已被杨睿出指如飞，连续封住了身上的“气府”“骨空”几处要穴，顿时瘫软如一团棉花一般倒在了杨睿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