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秦夫人托秦玄皇带话，让我单独去见她。秦玄皇担心我受委屈，在洞口安慰我道：“如果母亲对你说了过分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母亲心中苦闷，我不忍违逆她，也请你看在她受伤的份上，多多包涵。”

看着他的样子，像是夹在媳妇和母亲之间的受气包，秦夫人多日来对我视而不见，秦玄皇亦无心顾及我的情绪。或许他根本没有指望，我和她母亲之间能消除隔阂，只要相安无事，便是大幸。

我用泥土罐子插了一束栀子花，放在石床旁的桌案上。秦夫人背对着我，在床头正襟危坐，衣裳、头发收拾得一丝不苟，看起来依然风姿绰约。

“秦夫人，听说您睡眠不佳，这些栀子花，香气怡人，有益睡眠……”

我的话未说完，秦夫人柔声说道：“雪魄冰花凉气清，曲栏深处艳精神。一钩新月风牵影，暗送娇香入画庭。泥土中的栀子花方有生机，你折来的花无根无依，香气能留存多久呢！就像一段没有根基的情感，过不了多久就会枯萎、凋谢，化成泥土，杳无踪迹，还不如从来没有过这段感情，免得徒生伤感。”

我一时语塞，这真是脸贴冷屁股，献殷勤献错了地方，被冷嘲热讽一番。当然，我也不是那种吃哑巴亏的人，我的斗志已被激活，火力全开。

“秦夫人所言差矣！我们的祖先曾说过，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人间万事蹉跎，莫若得遇一人，彼此真心以待，看尽尘世间朝升暮落。纵一时欢喜，亦不负深情；若缘薄情逝，亦此生无憾。若无真心，永生又如何？”

秦夫人似是听出了我话中的深意，顿时卸下了伪装，“真枪实弹”与我干起来。

“你就是用这般巧舌如簧骗了玄皇？凭你的身份，根本不配与我说话，我本不必大费口舌劝你知难而退，寻个缘由便可置你于死地。但我不忍见我儿伤心，只要你答应离开，我可以应允你的合理要求。”秦夫人趾高气扬地说，甚至没有转身看我一眼。

没想到，我也有被豪门婆婆威逼“拿钱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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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的一天，我是不是该狮子大开口，要个黄金万两啥的。我寻思着，什么要求算是合理的呢？让她说服周御放秦彦一马，这个应该不可能，恐怕她是最想秦彦死的那个人吧！让她派人杀了傅云来，这个恩将仇报的家伙，算了，我是救死扶伤的护士，杀人违背了我的本性！

思来想去，似乎只有一个要求是合理的，就是要求她放了影人，让他和我一起离开隐仙谷。

这是一笔看起来很不错的交易，但如果是云攸，她会如何选择？我想起了云攸的日记，她不畏强权，为爱奋不顾身，即使面对死亡也要坚守与秦玄皇的感情。我一走了之，必将埋葬了这段感情，想想确实不太地道。可是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

我爽快答应了她，也提出了我的要求，她先是很诧异，尔后就一副欣喜的表情。她拉着我的手，像送女儿出嫁一般含笑默默，把我送到洞口，然后在秦玄皇面前上演了一出“婆媳和睦友爱”的大戏，他多日来愁云密布的脸上，终于露出明媚的笑意，宛如初晨的阳光一般温柔，在我看来却是无比心酸。

按照我和秦玄皇的计划，秦伊人假意绝食，在婢女和侍卫面前晕倒。当日亥时，周乾元匆匆赶来，我把秦伊人安置在红枫洞旁的侧洞。此洞曾是储物之用，药罐、柴火、锄具等杂物散乱零落，辘轳灯里竹片燃烧发出昏暗的光。

秦伊人蜷缩在潮湿的墙角，身下只有薄薄一层蒲草。周乾元仿若一阵风从我身旁掠过，裹挟着一丝凉意。他解下披风，将秦伊人瘦小的身体紧紧裹住，轻轻在她耳边唤一声：“伊人，你还好吗？”

周乾元一句轻柔的问候，似是一缕暖风拂过冬日冰封的池水，似是一壶甘霖浇灌干涸的土地，秦伊人眸中漾起晶莹的泪水，一头栽进周乾元怀中，呜呜大哭起来。周乾元伸手抚摸她的鬓角，喃喃道：“你怎么了？”

秦伊人哭得更伤心，几乎说不出话来。周乾元急红了眼，转头质问我：“伊人为何住在这里？这是人住的地方吗？”

“伊人本来和秦夫人住在红枫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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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半夜总是做噩梦，然后就不停地哭，她担心惊扰到秦夫人，就来这里住了。”我不紧不慢地解释。

“她整日不吃不喝不睡，伤心伤身，你们为何不劝导安慰，任凭她这般折磨自己？”周乾元依然不依不饶，似是非要逼得我认错。

秦玄皇见周乾元对我步步紧逼，终于按捺不住走上前，蹲在秦伊人身边，抚摸着她的头说：“到哥哥这里来。”

秦伊人乖乖钻进秦玄皇的怀里，哭声也随之消失。周乾元有些尴尬，刚才抱住秦伊人的双手悬在半空，半晌才起身，拉着我一起出了洞。

红枫树下，月色漫照，泛出点点朦胧的光晕。周乾元望着树丛中纷飞的萤火虫，苦笑一声说：“小时候，伊人喜欢萤火虫，我就捉了很多，装在布袋里送给她，她很开心，可第二天萤火虫都死了，她又伤心了很长一段时间。如果一时的快乐会给她带来太多的悲伤，我宁愿从来没有给她带来过快乐。”

“所以，你喜欢她，但从不表现出来。”我好奇地问，“你知道她有多爱你吗？”

“我知道，但又能怎么样？”周乾元无可奈何地说，我能感受到他的压抑，那种让人窒息的绝望。

“你知道吗？伊人心死了，是因为你亲手埋葬了她的爱，眼看着你父亲伤害她的父亲，你却无动于衷，你埋葬了你的正义和善良，埋葬了她对你的仰慕和敬服。她已经失去了爱情，你再扼杀了她的亲情，那就太残忍了。”我饱含深情，用抑扬顿挫的声音直击他的心底。

“父命不可违，我亦无可奈何，还请见谅。”周乾元怏怏地坐在石凳上，把头埋进双臂之间。

“我有法子，既可以让你不违父命，亦可救秦彦的命，你可应允？”我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我的话极尽真诚，从他舒展的眉头可以看出，他被我说服了。

“我可以应允，但不可危及我父亲的性命。”周乾元目光如炬，转而又黯淡下来，复杂的心情充斥着他的心房，失望、愤怒、迷茫交织着麻痹他的神经，像深陷沼泽而无比绝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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