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

姜管家收到自家少爷傻笑的照片时，正在祠堂陪着老夫人上香。

他一笑，老夫人便看过来。

人前不苟言笑的老夫人，面对姜管家却是温和：“谈恋爱了？”

姜管家老脸一红，“哎呀老夫人您说什么呢！”

他扶着老夫人起来，将手机拿过去，“您看少爷笑得多开心啊。”

姜老夫人瞥了眼，问：“他这是在对谁笑成这样？”

“还能是谁，少夫人呗。”姜管家说，“小也偷拍的少爷透过监控看少夫人时的样子，呵呵，平时少爷一副冷漠姿态，对少夫人是真的很好很温柔，跟老太爷那会儿一样……”

他骤然住口，觑着老夫人的神色。

后者神色淡漠，眼睛却落在了面前姜老太爷的牌位上，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

自打姜老太爷过世，姜池他父亲跟老夫人闹翻离家出走后，整个姜家，就全靠她一个女人撑到现在。

岁月和生活把当初一个文文静静的大家闺秀，变成了杀伐果断的商场女罗刹。

这些年，就连姜管家也不敢轻易触怒她。

可就是这么一个死了丈夫，与儿子反目，到了晚年，却败给了自己一开始都没放在眼里的亲孙子手里。

姜老夫人见不得姜家一个两个男人都为了女人不顾一切，但姜管家心里一直有句话憋着没说，也不敢说。

当年的姜老太爷年轻时候，不也是为了一见钟情的老夫人，跟家里闹得天翻地覆么？

姜家男人祖孙三代全是一个德性。

姜管家兀自思量着，生怕老夫人生气，就想转移话题：“前几天穆研送了一份普洱，过会儿拿过来给您尝尝？”

老夫人不置可否，答非所问道：“我记得上次你说宋栩栩跟你说老头子想吃肉？”

这还是之前宋栩栩来祠堂说的话，姜管家当成玩笑说给老夫人听过，没想到这会儿被她提及，姜管家愣了下：“啊，是的。”

老夫人沉吟片刻，说：“你把她叫来。”

姜管家有些迟疑，现在少爷不在家，老夫人又一贯不待见宋栩栩，现在还要把人叫来祠堂，不会是因为这么一句话，要给宋栩栩穿小鞋吧？

姜老夫人还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当下便没好气道：“怎么，在你们眼里，我是吃人的老妖婆？”

姜管家讪笑：“我这就去请少夫人过来。”

老夫人挥了挥手。

……

姜管家来的时候，宋栩栩将将把从衣帽间‘顺来’的姜池的私人物品塞进行李箱，姜管家突然出现在身后，把她吓了一跳。

她一手扶着行李箱，做贼心虚便显得手足无措，又故作平静：“您有什么事？”

姜管家瞅了瞅她按压着行李箱的姿态，不明白她这么警惕干什么，难道这箱子里有什么秘密不成？

宋栩栩默默用身体挡住箱子，冲姜管家腼腆的笑了笑。

姜管家：“老夫人让我来请您去一趟祠堂。”

“祠堂？”宋栩栩心想，长辈请小辈去祠堂能干什么？训诫？传承？

姜管家以为她紧张，便说：“您别担心，老夫人很和善的，不会为难您，兴许是有事要叮嘱。”

宋栩栩：“好的。”

姜老夫人和善吗？

是挺‘核善’的。

寥寥几次见面，她都能明显的感觉到对方对她的不喜欢。

她当着姜管家的面将行李箱锁上，回头却见姜管家一脸古怪，解释道：“上锁是我的习惯，没有怕您偷看的意思。”

姜管家：“呵呵。”

就您刚才那副防备的态度，很难不让人多想啊。

……

跟着姜管家来到祠堂，宋栩栩站定在门口。

今天天气不太好，天空灰蒙蒙的，祠堂上空更是怨气凝聚。

打开的祠堂门后，能看到正在给牌位上香的老夫人。

老夫人穿着藏青色的旗袍，外罩一件小开衫，半白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挽起来，一举一动，还能看出年轻时候的风情。

如今这个年岁，这样的气质，不难看出她当年也该是艳冠一方的佳人。

然而这样一副丹青般的画卷里，传来一道道阴惨惨的声音：

“我要吃肉……”

“我要吃肉啊……给我吃肉……”

姜老太爷飘在房梁上，隔着老远一脸哀怨的盯着老夫人，那怨念已经化为实质，难怪祠堂上空怨气凝聚了。

见到宋栩栩，姜老太爷激动地喊：“孙子，孙子儿哎！”

宋栩栩：“……”我可真是谢谢您。

似乎是听见了脚步声，老夫人把香插入香炉，转过身来看了宋栩栩一眼，随即在蒲团上跪下，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姜管家无声地对宋栩栩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后者进入祠堂，径自拿来几炷香点燃，给几位祖宗上香。

姜老太爷继续在房梁上嘤嘤嘤。

上完香的宋栩栩看向老夫人，后者闭着双眼，嘴唇翕动。

也不理她。

宋栩栩挑眉看向姜管家，后者冲她使眼色，示意她耐心等待。

这一等，就等了足足五分钟之久。

但老夫人依旧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也没有要理会她的意思。

她理不理自己是其次，但半空里的老太爷实在是太聒噪。

“老婆子不给我吃肉，她虐待亡夫，她不是人，她好狠的心呐，她怎么这么狠的心呐！”

说着说着说到了宋栩栩头上：“小孙媳妇儿，你跟我家老婆子好好说道说道，让她别念了，我又听不见。”

又说：“快让她起来，她膝盖不好，跪这么久怎么行，回头又喊疼，可没人给她半夜起来按摩啦。”

宋栩栩看向老夫人，后者低眉垂目，很是安静。

老太爷嘀咕了一阵，见宋栩栩没反应，便开始飘来飘去，使劲往她面前凑，伴随着阴风阵阵：“你说话呀，你说话呀，我知道你看得见我听得见我说话，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个小丫头才多大年纪，老头子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饭还多，你那点演技，我一眼就给你瞧明白喽。”

“你快让她起来，她这个人啊娇气，回头我怕她膝盖疼的时候躲在被窝里偷偷哭……”

宋栩栩动了几分恻隐之心，对老夫人说：“跪久了膝盖受不了，您要不要歇一会儿？”

老夫人缓缓睁开眼，瞅了她一眼。

宋栩栩做足了小辈谦卑的姿态，“我扶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