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杀了多少人？

这是一个很敏感的话题。

林语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

唐紫尘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从五岁，便开始接触类似的事情了，第一次杀人......是十一岁。”

“那一年，我被正式立为唐门下一任门主，然后便引来了门内某个支系弟子的追杀。”

“我才十一岁啊......”

“杀了三个弟子后，我艰难地逃回了门中。”

“从那之后的十几年里，我手中留下的性命，至少有七千多条......”

“而杀人越多，我便越有种迷茫的感觉......我是人，他们也是人，他们会死，那我呢？”

“我已经是罡劲巅峰的境界，可以说肉身不坏、青春不腐，但身体机能的损伤是没办法逆转的，哪怕是真的突破到了那个传说中‘打破虚空、见神不坏’的境界，我也没办法抗拒时光的侵袭吧。”

“百年之后，我一样会老，一样会死......”

“这让我不知道现在的生活，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唐紫尘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落寞，一丝凄然。

这让她平日偏高冷、出尘的气质中，掺杂了一丝烟火气。

搭配上朴素的道服和清淡的发髻。

又怎是一个“美”字能概括的？

唐紫尘看了一眼林语，眼中突然浮现了一丝光彩。

“在今天之前，我都没办法从这个死胡同里走出来，在很多次的迷茫中，我都产生过隐居深山，孤独老去的念头，只不过世俗的牵扯还太多，我同样没法说服自己放弃这些而已。”

“今天，我见到你以驴毛做钢针，惩罚了那个抢劫的人，以你的实力，就算杀了他，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我本以为你是低调，结果，你竟然直接用太极云手这样高深的功法去和面，为的......仅仅是吃一碗面而已。”

“这让我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再后来，我逐渐觉得，你似乎真的是在‘随心而动’。”

“林语，你说你没办法教导我，但这种心境，就是我一直在追求的事物啊......”

唐紫尘深吸了一口气，恭恭敬敬地拱手弯腰！

“我希望你能帮我解惑，从这一点上，紫尘愿为弟子。”

看着躬身的唐紫尘。

林语眼中浮现了一丝思索神色。

片刻后，他突然苦笑了一下。

唐紫尘的疑惑，又何尝不是他的疑惑？

上一世。

他走到了商道的巅峰，手中资产上千亿，公司员工数万人。

可以说。

只要林语想要的、想做的、想玩的，只要这个世界上有。

那就没有他得不到的。

而事实上呢？

到了那个地步，林语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公司没有他，其实也已经能凭借完善的管理体系，合理地运行下去了。

林语平时的生活，就是在不断重复“寻找新奇-没意思-再寻找-还是没意思”这样的过程。

美女、豪车、名表、极限运动、猎奇甚至某些在法律边缘试探的东西......

林语都体验过。

而当这些东西触手可及的时候。

哪怕再珍贵。

也会很快变得没有意思。

所以到了最后，林语同样产生过隐居深山的想法......

远离世俗，远离一切乱七八糟的，安安静静，平平淡淡地死去。

这是林语最后的想法了。

然后。

老天给了他重新活过一世的机会。

让他扮演武当王也。

回忆起王也的一生和性格，林语很清楚系统的意图。

就是要让他在扮演武当王也的过程中，去体悟他那种淡然、平静、坦诚但同时永远保有追求梦想的心态。

所以。

唐紫尘问林语为什么会有这么高的心境。

林语如果可以坦诚回答，那也只能说。

“因为我在扮演武当王也。”

但显然......

他不可能这么说。

半晌。

林语上前一步，把唐紫尘扶了起来。

“唐姑娘，你说的情况，我大致明白，也很了解......毕竟，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和你的心态是完全一样的。”

林语顿了顿，神色认真，目光澄澈。

“我希望你相信我......到目前为止，我也不知道这种心态该如何解决，但......我确实走在了解决这种情况的路上。”

“如果，我是说如果......”

“未来有一天，我参透了这个问题，那我一定会告诉你。”

“在这之前，请恕我真的没办法教导你。”

林语的话，全是真话。

唐紫尘呆愣愣地看着真诚至极的林语，面色不禁有些黯淡。

但同时，在黯淡中。

在黯淡的神色最深处，也有一丝希冀在孕育。

沉默了片刻。

唐紫尘轻声开口。

“林语，你刚刚说的很模糊，其原因......和之前你不知道自己目前的身份，是同样的原因吗？”

林语微微颔首。

唐紫尘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突然浮现了一丝笑容。

“我相信你！”

“我也相信，在未来，你一定能找到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到了那个时候，我会同样执弟子之礼，认真地向你请教的。”

“好。”

林语没有拒绝。

......

二人之间，虽然是萍水相逢。

但却对彼此都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主要的原因，自然是他们的实力相近、境界相仿。

但更重要的......

或许是因为，林语和唐紫尘都有同样的困惑。

林语因为这个困惑，被上天给予了一次重活的机会。

而唐紫尘也因为这个困惑，与林语在各种巧合下相见。

莫名中。

林语突然觉得。

说不定，唐紫尘就是他解开某些疑惑、扮演好武当王也、找到某些问题真正根源的关键。

不过，事情总要一步一步走。

无论是扮演武当王也的要求，还是林语本身性格的淡然、沉稳。

他都不会做什么贸然的尝试。

“水到渠成......”

林语微微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