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份，虽然寒风还不时光顾，但放眼望去，许多不知名的植物已经悄然吐出了嫩芽，倔强地在这寒风中生长。

天气忽然变了脸，阴沉沉的。

卓毅下意识的拉了拉身上外套的拉链，合上衣服，静静地看着这对争论的兄弟。

不是卓毅故意不理会，如果放在他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早就出言阻止他们，甚至训斥给爹吃冷饭的谢勇。

事实上，经过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历练，卓毅弄清了一件事。

在这个时候，总是喜欢把自己做的不那么漂亮的事选择性失忆，疯狂夸大自己的优点，同时刻意贬低对方。

因而，对谢富和谢勇两弟兄包括他们老婆的话，卓毅只能听一半信一半，牢牢抓住事情的本质即可。

面对谢富的质问，谢勇媳妇的脾气也上来了:“你哪只眼睛看到爹吃冷饭！就听大哥在你们面前嚼舌根，他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难道他要你去死，你也去死。”

“不听大哥的，还听你们两口子在这里红口白牙瞎咋呼！”谢富针锋相对。

“那好，咱们把大哥叫过来，评评这个理！”谢勇也不甘示弱。

眼见着又要来一个，增加调解的难度，卓毅开口:“你们这么说就没意思了。你们大哥奉养老母，又分家单过这么多年，没必要把他再牵扯上来。”

谢勇巴不得大哥别来，当即表示赞同。

而谢富把头一昂，“那你想怎么样！”

卓毅说:“就事论事！先从田地划分开始，咱们一步步来。”

“好！”谢勇赞同。

谢富沉思了一下，点点头。

卓毅这才不卑不亢地说:“既然是从田地划分开始，首先，我问二叔一声。二叔在这之前一直是在外面打工，现在结了婚，是不是打算回来住？”

“不会。”谢富肯定地说。

“将来呢？”

“这说不好，反正近几年不会回来。”

“那好！”卓毅一脸严肃地说，“请允许我在这里说句公道话，二叔既然不在这里住，那么田地肯定是要谢叔管着。他一个种地的，靠的就是田里可怜的收入。我让他先提田地方面的要求，你觉得可以吗？”

看了这么半天，卓毅心里有了基本的主张。这对弟兄争田地，说白了就是争口气。既然只是为了口气，就让实际种地的先说，再向他偏一点点。

谢勇一下子就搞明白了卓毅的想法，心里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卓毅比想象中的厉害许多。

以前真是小看了他，谢勇心想。

谢富稍微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便说:“可以。”

一块地就像辆汽车，长期不使用就荒废了，再死死的攥在手里，毫无用处。他又长期不在家，还要靠老幺打理，卓毅让老幺先提要求就让老幺先提，不合理再说。

谢勇清了清嗓子，说道:“反正是丢了人，那我就说得直白点。二哥你长期在外面，和嫂子极少回来。现在又没有负担，日子好过。”

听到这句话，谢富又有话要说。

卓毅赶紧打断:“您让谢叔把话说完，要争也不在乎这一会儿。”

谢富这才没有开口，气鼓鼓的。

谢勇受到鼓舞:“我和你弟妹都是在屋里待着，天天肩挑背扛，挣两个钱，的确是不容易。所以在这个田的问题上，你是不是能够给我让一点。我给你留块地，等你回来也有地可以种。”

“你这个话说的，”谢富憋得受不了，“我们弟兄不说对半分，也应该六四开吧，还要怎么让。我将来也要回来的，你不能让我没得地方种田吧。”

谢勇正要开口反驳，卓毅却抢先说:“我觉得是这个样子，先不说田的大小，我只想问，你们有没有想过，家里的老父亲你们到底打算怎么养？”

谢富一下子沉默了。

谢勇也有些懵逼，不是说好一步步来，他怎么又扯到父亲头上来。

“你们刚才一直提到自己家里的父亲，我想知道你们到底打算怎么养他？”卓毅继续问道。

兄弟俩集体沉默。

听他们兄弟俩张口养老，闭口养老，卓毅决定来个单刀直入。

直接问他们，你们的爹到底打算怎么养？

当然，这里面还有卓毅更深的用意。

还是谢富的老婆反应快，听出卓毅弦外之音，立刻开口:“我和我男人在外面打工，的确不需要田。但是我们要回来呀，总得有地吧。听你的意思，是打算让我们少拿地呗。”

卓毅淡然说:“老父亲这么大年纪肯定没办法到处跑，到最后还是得靠在家的谢叔照管。他吃的，从哪里来？还不是从地里种出来。我不是在偏袒谁，我只是在说一个简单的道理。”

“这有关系吗？”谢富的老婆反问。

“养老，你们刚才也说了，要吃饭吧。生小病不进医院，也要买药吧。这些都是必要的支出，该怎么办呢？”

卓毅一连串发问，让她安静下来。

谢富情绪一下子又激动起来:“说来说去，你就是向着老幺。小小年纪，心思这么重！一点都不公道！不公道！”

卓毅仍然淡定地说:“我这么说，是有原因的。村里土地是不能荒废，如果荒了的话，那么相关的补助也拿不到。你不信可以问邻居，他们都知道丁聪已经在清查全村的荒地。”

这句话，最是致命。

争来的土地既不能给他短时间带来收入，又不能荒芜。要是把老幺得罪过了头，他不给你种地，补贴肯定一毛钱都拿不到。

最后，谢富只得做出让步:“老幺，你打算怎么分？”

谢富想了想，说道:“我给你四亩地，算是六四开吧。二哥，你长期在外，田又不种，我们种的话，也不会荒废。”

“那么我们回来以后呢？”谢富的媳妇追问。

“等你们回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那个时候，你们还能种多大一片地？”谢勇媳妇叫了起来。

谢富媳妇反驳:“这就是我家的事，你管不着！”

卓毅有些晕了，看这个势头，好像又要吵起来了。

他当即开口阻止:“如果你们对六四分没有异议，那就按这个原则划分田地。”

这时，谢富把手一指:“我要这片地。”

顺着谢富指的方向，卓毅看了过去，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了几下，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