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血锦」

第四回剑舞轻狂夕阳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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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灵域冥古史》记载:

华夏者,灵域圣地也,据有四海,以方位名,一曰东,二名南,三为西,四谓北。另四海之滨具有人烟,不与中土往来,由是以夷、蛮、戎、狄唤之。

一旦谈及华夏四海,自然免不了念及华夏四海族。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那只是冥古史的记载,而冥古时代距今不知过了多少年,各种景象也都早已物是人非,就连那四海也大变模样了。

据《华夏史》记载:

圣武宗五年,戎狄叛,帝命平原征西,信陵伐北,二族灭。

神光帝卅年,大旱。帝令取四海水淡之以救。及帝崩,旱平,然西北竭。

乾武帝十年,引东南水于旧地,是为黄渤。

由此可以见得,冥古四族如今只剩夷蛮,而冥古四海也只剩下了东南二海。

东海自古而来便是四海中最具有气势的一座海洋,没有之一。

在东海一处人迹罕至的岸边,坐落着一个古村落,那里只有一个姓氏,那便是东海。

据传那处村落是古夷后人的居所,但事实究竟如何,也许只有他们自己知晓。

那古村倒也没甚稀奇之事,只是村民都有些许功夫底子在身,虽然只是些二三流的武功,却也是有些许奇怪的。

在那个村落的正中央,有一座高丈余的巨大石楼。

没有人知道它建于何年何月,只能从那些千疮百孔的石头上得知应该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村落中的人都管这座石楼叫海石楼,只是因为石体和海底的岩石极为相似。

海石楼虽说是楼,倒不如说是殿。因为海石楼内部只有一个大殿,一个足以容下数百人的大殿。

不过海石楼的说法古已有之,村民们早已习惯,倒也没必要去计较更名的事情了。

此刻,海石楼大殿中摆了一张长桌,长桌的左右两边各坐了五位老者,却唯独正上方的位置是空着的。

这十位老者不是别人,乃是如今的十大长老,他们正在等一个人,一个叫东海安平的中年人。

只是,东海安平在一个时辰前便召集了十位长老,说有要事商议。但到得如今却连他的人影都未曾见到,不免让人有些怨怼。

这不,一个瘦削长髯老者骂道:“安平这小子,自从当了族长之后连规矩都忘了么!”

那老者坐于西且居中,乃是族中的三长老,名为东海和颜。

虽说三长老名为和颜,却是族中出了名的暴脾气,和族人的关系也不是很好。但为人倒也不坏,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否则也不会成为这十大长老中的一员。

东海和颜的话音还未落下,便又想起了一道声音:“十分抱歉,各位长老,只因家中有事,故来迟了些许,万望海涵。”

声音的主人自然是东海安平无疑。

十长老见族长到了,尽皆起身请安,才复入座。

“安平啊,我瞧你气血翻涌,面色潮红,定是因你那妻子才有所迟?”大长老东海旭辉十分平淡道。

东海安平方始坐下,便听得大长老如此教训,不由得一阵心虚,连忙稽首道:“大长老教训的是,安平之前的确和佳璐在一起。”

“我们都知道你昨日大婚,和佳璐结为伉俪,这本是值得庆贺的一件美事——为何一个时辰前便召集我等,却让我等在此枯坐足有一个时辰有余?!”东海和颜厉声训斥道。

“是是是,三长老说得对,安平再次向各位长老赔罪了。”

东海安平正要再次稽首告罪,大长老却道:“罢了罢了,你也无需如此——小三子,你能否收一下你的脾气呢?”

东海和颜听得大长老如此言语,便知不能再以此事刁难安平了,于是便道:“好吧,这也无妨,只是安平你召集我们这群老家伙有何要事?”

这不仅是三长老心中的疑窦,更是在坐其余九位长老想知道的。

毕竟自古而来,族老会召开次数是极少极少的,但每一次召开似乎都关乎武林兴衰,因此不得不让人重视。

为了解答各位长老心中的疑窦,东海安平再次起身,整了整衣服道:“不知因何事,一个月前,催命判官陈子言携织血锦前往天断山,却在天断山被玉皇寨人所劫。后三日,玉皇寨被烧为白地,织血锦亦下落不明…”

东海安平说罢,便再次入座,看着众位长老一言不发,似乎是在等待什么。

各长老听罢,起初不以为然,但后来俱是大惊失色,只因东海安平的口中提到了织血锦。

换作是别人,自然不明织血锦其中的些许隐秘,但他们的先辈是四海族里的夷族,怎么会不知晓呢!

人们都说织血锦乃是冥古明王朝末代锦衣卫都统织血造就的,里面藏着长生不老的秘密,这的确不错。可又有谁知道,织血锦从来就未曾完工,不曾织就呢?

大长老沉思片刻,道:“不若归还那些东西,以免为我族招来灭族之灾,汝等如何说?”

“我族隐于此地,有何畏惧?”九长老东海振轩义正言辞道,显然不赞同大长老的提议。

“小九说得没错,甚至我等还可去天断山将那锦夺来!”六长老东海明治突然道。

“不可,小六,你可知那天断山是何等去处,敢在这里大放厥词!”东海旭辉如此教训道。

“不就是有'不尊天,不礼地,必敬天断'的传闻么,有何惧焉?!”五长老东海言默正色道。

“小五,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东海和颜说道,“大长老说得,我们就应该原物奉还。当年之事,先祖所做之事的确过了。同为四海族本应团结,却是自家人打自家人。若非如此,我族何苦躲在这祖地都不敢出去?!”

东海和颜此言一出,众长老和族长皆陷入了沉默之中。是的,他们是夷族后人,而且根本不敢离开此地。

先祖的余荫早已不能护佑他们,往日的功绩也早同消逝的冥古一般湮灭于历史,祖先所做下的罪责却需要他们后人背负,这就是如今夷族后裔的悲哀。

“长老们怎么说?是去抢夺还是归还?”许久过后,东海安平开口打破了沉默。

但长老们依旧处于沉默中,大概或许是东海和颜的话触动了他们心底那个最软弱的地方,就像是被人抓住了软肋一般。

“咳咳,长老们,听我说一句,好么?”东海安平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心中暗道:“难道这便是夷族后裔么?有这样的长老,民族不没落都有问题。”

话音未落,整整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东海安平,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东海安平看着这架势,瞬间就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原本就颇为寒冷的冬季让他愈发感到寒冷。

不过,该说的还是要说,虽然他感觉自己冷得直发哆嗦,还是要说的。

如果他不说话,就只能沉默,因为没有人会说话了。而他不喜欢沉默,沉默那种独有的压抑氛围会让人喘不过气来的。

“各位长老,我知道也许凭我个人在你们面前说不上什么话,但我是族长,这是铁一般的事实,所以斗胆请你们忘记之前的不愉快。

“去归还也好,去抢夺也罢,只需要一个答案而已,这很困难么?哪怕这里面牵扯的东西很多,我想总有法子可以解决的!

“但若是像现今这般各自沉默,此事是永远得不到解决的。”

“安平说得没错,凭他个人,的确在我等面前排不上号,但他现在是族长,自然有话语权。”大长老首先发言,打破了长老们的沉默。

紧接着,各长老各抒己见,气氛顿时活跃起来,但不外乎是两种意见,问题始终不能得到解决。

争论了大半天后,东海安平突然叫停,说道:“那我等便用投票的法子吧,那也是没法子的法子了。”

东海安平此言一出,长老们各是欢愉,但到得最后结果一出来,又差点争个不休,幸好东海安平自己也投了一票,此事方算完结。

投票一说虽然算是十分公正的做法,但难免会开罪一方。也是此事,后来六长老等人远走他乡,却是后话了。

虽说投票的结果后来使他们夷族后人分作两支,但不得不说,当今的族长东海安平的确有先见之名。

天断山,无双镇。

此时距风宇莫平灭玉皇寨已经过了数月有余,这原本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但风宇莫却始终提不起兴致。

首先便是春华,好不容易忍着哀痛将其葬下。

然而不足一月,莘姨却旧伤复发而不得不与风叔一道远走北荒。

莘姨有伤一事风宇莫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在某次风叔与莘姨的夜话中听得似乎是什么掌气入体,还有什么三派联手等字眼,余者他就不知晓了。

曾经有一次询问过莘姨的伤势来由,为何会如此辗转反复。

莘姨却只是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道:“你还太小,有些事情并不是现在的你能触及的。等你大些,这一切的一切,自有人与你陈说。切不可急躁,这是你应该而且必须要铭记的。”

自那以后,风宇莫便再也没有过问此事。

寻常时候,莘姨的旧伤虽偶有发作,却也并不妨事,大多时候只需一两次药浴即可得以痊愈。

但是这药浴也只能治标而不治本,而且貌似每一次药浴所需药材都较前一次有所增加。

虽然看起来药浴过后的莘姨有所痊愈,但任何一个医术精湛的医者都能看出来,这实际上是留下了更大的隐患。

即使药浴能暂时医治,由于并不能根治,所以久而久之,最后终究会使得药浴也无效果。

数月之前,莘姨的旧伤再次发作,此次发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厉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瘆人。

如果风宇莫没记错的话,那一天正值午时,乃是一天之中的至阳之时。

因为无双镇没有午时进餐的习惯,所以莘姨也并没有生火造饭,但自巳时而至申时,已隔了足有三个时辰,焉有不饿之理?

故此,每到午时时分,莘姨总会做一些点心以备充饥之用。

还真别说,莘姨所做的点心那可是无双镇一绝,味美那是不消说的,关键还管饱。

仿佛食用一块,整日都不食用正餐也不会觉腹中饥饿。

那时莘姨刚把点心做好,正要端出来分与众人食用。

待已走出屋门,突觉心口剧痛不能当,便知旧伤又复。

莘姨的脸色顿时苍白,心口的剧痛竟令她的五官都有些扭曲了,于是她忍不住用手抚着心口,手里端着的点心也因此掉落在地,摔个粉碎。

头顶的青丝瞬间被汗水打湿,结成一绺一绺的,很是粘人;后背亦被瞬间打湿,衣服也因此紧紧贴在她的身躯上,竟令她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她朱唇轻启,不过好像连自己都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了。

不多时,莘姨却是倚着房门昏迷了。

正在里屋刚熄了灶火的风叔听到莘姨的叫喊声赶忙抢出,便见莘姨一改往日容颜瘫倒在门边,暗道不妙,当即招呼风宇莫去准备药浴,自己则留在这里给莘姨输送真气以吊住莘姨性命。

风宇莫虽说涉猎医术还未有一年,医术也没有医馆里的普通医师的程度,但莘姨药浴所需药材他却是记熟于心的。

当即风宇莫便往药园走去。风宇莫刚进药园不久,莘姨便在风叔帮助下悠悠醒转。

“风,你说,此次我还有脱险可能么?”莘姨惨白的脸上毫无血色。

“莫要担心此事,有我在,你只需放松身心,莫要在意此事。”风叔的话中有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么?十年?二十年?还是多少年,我连自己都记不清了。”莘姨脸上泛起一丝苦笑,“这数十年来所经受的磨难与痛苦,是否值得?当年所做之事是否正确?我已经无从判别了……”

“莘,休要再讲了,你安静些,我好医治于你。”风叔的喉头似乎有些哽咽,至于原因他似乎说不上来。

“风,切莫损耗再真气于我一废人身上,我未能走下的路,你帮我走完,可好?”莘姨勉强挤出一抹笑靥,“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又岂能不知?”

“莘,切莫再言语,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话说到最后,风叔的眼似乎被一层雾气挡住了,朦朦胧胧的,很不真切。

“风,你流泪了…”莘姨笑道,像一个顽皮的孩子。

风叔赶忙擦干了泪水,道:“休得胡言,我怎会落泪,我堂堂百药门药主,竟会因你这妖女落泪?笑话!”

“……”莘姨见风叔如此这般,心底不由得一阵好笑,心道:又好似回到初见面之时。

“对了,百药门,我怎么没想到呢?”风叔想到一件事,或许可行,于是破涕为笑,“虽说我乃百药门门主,精通当世医术,但百药门自冥古传承至今,医药典籍自当浩如烟海。

“而这无双掌虽说是当世掌法,但观你发作之时的模样,似乎是与冥古中期的一种掌法之创类似,或许百药门有消你灾厄之法!”

“百药门?可是你……”

莘姨一听有生路可走,便来了精神,没有谁是真正能放下的,莘姨也不例外,但她一听是百药门,兴致竟尔全无,心道:若是如此,还不若不救。

莘姨知道,虽然百药门和九毒门对外界还承认药主以及门主还是他二人,但实际上他二人早已被驱逐离开了门派,不然又怎会到得此地?

若是风如今带着她前往百药门,其中的凶险乃是可想而知的,但若无此行,只怕她亦是凶多吉少。

莘姨知晓自己并不能拦住风,便道:“万事需谨慎应对,切莫粗心,使卿亦赔上性命。若是如此,冥中不好相见。”

“说什么风话呢!”风叔刮了刮莘姨的鼻子,如此调笑道。

话罢,风叔留了一张字条,便带着莘姨远行了,他们要去的,乃是位于华夏北方的一个古老小国,名曰鬼方。

由于莘姨药浴需要的药材实在过多,而且又不是栽种在同一个地方,常常两味药材中间相隔能有半里地,所以摘取有些许耗时。

待得将所需药材尽数采摘,并准备好药浴,已是三个时辰之后了。

风宇莫准备好药浴后,找遍了整间屋子也未曾见到风叔和莘姨二人,只是最后冒险进入莘姨的房中才见到一张字条。

看罢字条后,风宇莫才稍显放心,不过如那时已是申时,再要造饭也来不及了,只好去那酒楼饱餐一顿了。

时间一晃而逝,风叔和莘姨离开无双镇已有三月有余,好在平日里风宇莫偷学了莘姨的厨艺,也不至于饿着。

再不济也可以去酒楼或者邻居家里吃一顿,付不付钱倒也无所谓,也没谁去追究这个。

这一日与往常一样,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风宇莫还是终日里靠在门槛边上望天发呆,但若认真起来,不一样的地方还真有一些。

突然,风宇莫的视线被一个人挡住了,这才回过神来,定睛细看,原来是个年老番僧,看穿着打扮,也不像是华夏人。

风宇莫平日里很喜欢看一些乱七八糟的书,而且记性还很好,略微一细想,便知这老番僧乃是天竺人。

只是,这老番僧不在天竺好生待着,来华夏做什么?!

事实上,不风宇莫一人对和尚有意见,整个华夏都对和尚有意见,只因冥古末期的一场佛道变乱。

当年那场佛道变乱使得华夏元气大伤,甚至于差点亡国,若不是华夏底蕴深厚,说不定真会造成灵域再无华夏的结果。

由于佛道变乱终究未曾覆灭泱泱华夏,但为了避免前车之鉴,继任的拜月君不顾大臣谏言而血腥地发起了弑佛灭道运动,因此导致佛陀绝迹,道门难兴。

每一个华夏子民,都不会忘记那段历史,风宇莫当然也不例外。

因为他……也是华夏人!

“不知此地,可是风施主的住所?”那老番僧一副慈眉善目之相,倒也颇为讨喜。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风宇莫依然不是很待见他,是因为佛道变乱么?好像不是。

毕竟佛道变乱距今已过去了不知多少年,华夏人虽仇恨佛道,但也逐渐在岁月的侵蚀下淡了许多。

至于这究竟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但可以明确的是,他并不待见眼前的僧人。

“既然如此,那便算了。老衲听说最近织血锦又重出江湖了,又听闻一个孩童平灭了号称华夏第一寨的玉皇,可有此事?”那老僧微微一笑,倒也不客气,直接便坐在了风宇莫身旁。

那老者所言之语让风宇莫不由得一阵心惊,他果然是年轻了。原本以为此事他已做得十分干净,却未曾想,倒是仍留下了些许蛛丝马迹,以致让人找上门来。

“不知禅师为何有如此言论?又是从何处来?又为何来此地?”风宇莫却避开和尚之问而不答,又连发三问。

“施主这是何处说理?老衲虽是天竺人,但祖籍乃是华夏川西,如今这天断山却是个风云际会之所在,施主莫非不知?为何对老衲有如此戒心?”老番僧如此续道。

风宇莫听其口音,却有些川味,但亦不可松懈,毕竟织血锦一事事关重大,不容有半分闪失。

“既然如此,那就对不住了,恕我无可奉告。”

话罢,风宇莫转身欲走,但随即却不敢动身了,你道这是为何?

原来那老僧坐在风宇莫身旁,便探指成爪,只消风宇莫有半分意动,便扣住其脉门。

风宇莫原本对着僧人就抱有高度戒心,但终究是年少,再加上当时平灭玉皇寨的那股深厚内力也早已散尽,终是动作慢了一些——被那老和尚扣住了左手脉门。

“施主还是与我说了吧,反正于你我来说,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既保得了性命我又得了想要的,可谓是两全奇美,如何?”那老和尚如此笑道。

“呸,你这贼秃,我便知道你不怀好意,没想到竟欺负于我这七岁童子?莫要让江湖之人耻笑!”风宇莫当即破口大骂。

那老和尚听这一骂,饶是他涵养极好,脸上亦是阴晴不定。

只听得他连连冷笑三声,似乎每笑一声,手上便用力一分。

风宇莫只觉痛苦难当。好似半边身子处于寒冰中,另外半边则置于烈火里,一时间竟分不清现实与虚幻,辨不得东西和南北。

有分教:

智斗秃驴守真秘,

中山嘴脸藏玄机。

风宇莫被扣住脉门,自然是动不了,但别忘了,风宇莫可是那个能让无双镇全镇上下都头疼不已的孩子鬼点子自然是层出不穷的,只不过现在他还未曾想到罢了。

“我看此间屋所不错,不若暂在此处歇息?”那老僧如此暗道。

只见老僧起身,单手推门,似乎是要进去,但他却不知此门乃是机关门,里面暗藏机括。

那老番僧这样一推,便是牵动了里面的机括,登时从门上射出了几只箭羽,逼得老番僧连翻几个空心筋斗,但终归还是受了些许擦伤。

那老番僧识得厉害,慌似的逃了,都不带回头的那种,看也不看一眼之前被擒住的童子。

风宇莫轻舒一口气,暗道:幸好在风叔离去当晚便将大门偷偷给换成了机关门,门内也都做了一番布置,否则今日,他命休矣!

事实上,自风叔走后,无双镇全镇上下,没有一家不是如此,就连寻常总在镇口睡着的澹台爷爷也都不知踪影。否则,就这点微末武功,能挡得过澹台爷爷?

“果然不出风叔和莘姨所料,江湖人开始沉不住气了,不过,为何是天竺人先到?算了,管不了那么多了,进房睡觉去。”

只见风宇莫的手极为迅速地在门上敲打了几下,那门便自己开了,进去之后风宇莫倒也没闲着,却是把这门又捣鼓了一番,这才按着一定的步子走进自己的房间。

这一觉直睡到日月明星稀之时,只觉腹中饥渴,欲要拿起放于床沿的点心,却发现摸了个空,这使得他顿时警觉,莫不成……

正当欲要抽出压在床底的长剑时,风宇莫只觉自己脑后一凉,紧接着便是眼前一黑,之后就昏了过去。

确认风宇莫已经昏迷,一个人影从屋顶跳了下来,抓了风宇莫便将其塞进了一个布袋中,背起布袋,运起轻身功夫,使劲一跳,便跳上了屋顶。

那人拎着风宇莫便往山中赶去。

原本计划可谓是天衣无缝若非眼前老者所阻,只怕风宇莫真的要被别人擒走。

那人见来人乃是一个持拐杖的老者,便觉有些好笑话虽如此说,但他却知切不可轻敌,否则,必会付出血一样的代价。

那人如临大敌,神色十分凝重,老者又何尝不是,但却似乎与那人有些许不同——他只当心是否会伤了对方布袋里的小娃娃。

两人并未言语,也并未动手,他们皆在观察,都想于一招之内制敌。

夜里突然刮起一阵清风,树影摇曳,发出阵阵声响显得四周颇为寂静……

当他们的发丝飞舞时,当他们的衣袖飘起时,他们,动了。

那人一手拎着布袋,一手拔出长剑,使一招朝天阙向老者横面削来,那老者也不是吃素的,只是使了个铁板便轻松避过,那老者还未等身子直立,手中的拐杖便已到了。

那人只觉一股劲风铺面,欲要使剑格挡,但此时由于他之前那一招使得力还未卸,长剑仍在外门,已经是回护不及,只得闪身腾挪。

不得不说,那人的身法还是颇有些许独到之处的,老者习武大半辈子,什么武功没见过,却唯独没见过此身法。

虽然说那人身法独到,剑术也颇为精湛,却始终近不得老者的身,又因拎着一个布袋,几个回合下来,倒是差点被老者一拐杖枭首。

又战了数个回合后,那人瞧见破绽,剑锋一闪,老者落下几绺白发,吓得他一阵心惊。

再看时,此地哪里还有那人的踪影,只留下了那个布袋。

老者拖着伤体缓步向布袋走去,不得不说,那年轻人实在是颇为厉害,虽然最终遁走,但亦不可否认的是—那年轻人是个习武的好苗子

打开布袋,映入眼帘的正是风宇莫。

老者将风宇莫抱起,展开轻功,很快便消失在了此地。

等到风宇莫再次醒转,已是第二日清晨。

清晨时分,山林颇有些许凉意,风宇莫见此景况,不由一阵心惊,他不是应该在家里睡着的么,怎么会到得此地?

记忆中好像昨夜被什东西给敲了一棍,然后就什么也记不起来,之后便到了这里。

念及此处,风宇莫暗道一声不妙,原来织血锦还在家中,这等物事怎能随意放在家中呢?又不是银两金块什么的。

“小风,朝食了。”

正当风宇莫懊悔时,一道声音从脑后传来,风宇莫循声望去,只见秋实正像他招手,在她旁边的是陈子言。

话说自那日葬了春华,秋实便在春华墓旁起了一间屋子,说是要陪着姐姐,怕她孤单。风叔和莘姨也未曾阻拦。

同日,陈子言自风宇莫口中得知自己师侄女葬于何地,他深知如此行为实在不妥,便又将其重新安葬在春华墓旁,以象征她二人姐妹情谊永不断。

也因此,陈子言和秋实住在了对门。

风宇莫见状,当即与陈子言及秋实共叙别来之情。

如此一番寒暄过后,风宇莫便问:“为何我又到得了此处?还请请子言叔与秋实姊姊以实告知。”

“这……”两人这可都犯了难,一事竟不知如何搪塞。

“难道有何难言之隐么?”风宇莫问道。

虽然风宇莫如今年纪尚幼,但好像自从接触到织血锦以来,他的心智也渐渐成熟不少,行事似乎也一改往常,像极了大人一般。只是他自己还未曾知晓罢了。

“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对吧,秋实?”

当下两人便将昨夜发生的事情一一告知于风宇莫,风宇莫听罢便走了,连秋实准备朝食也未曾动一下。

他实在有紧急要事要办,若是不去的话,只怕要出大问题。

虽说他并不通晓轻功,但好在他寻常时候总是锻炼,走得倒也不慢,但由于山路实在崎岖,还是走了足有四个半时辰有余。

也是幸亏他知晓山里的东西能否食用,不然的话,只怕得饿着肚子进入无双镇了。

而现在么,无双镇估摸着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那些江湖人士基本上都已经到了无双镇。

此时的无双镇当真是群英荟萃之所在。

风宇莫现在只要一想起那些武林人脑中就忍不住浮起昨日那张老秃驴的脸,想想那家伙就来气,手腕到现在都还有些淤青呢!

等等,手腕?

风宇莫放缓了脚步,扯开左手袖子,发现那里隐隐有一团乌气,似乎还在不停地扩散,只是扩散地十分缓慢,唯有细看才能有所察觉。

见此景象,风宇莫直呼不妙,当即便觅地疗伤去了。

此时的无双镇哪里还有往日的景象,街道上走着的不是那些居民,而是一群要么腰悬宝剑,要么手提长枪的江湖人士。

整个镇子里杀气弥漫,那些江湖人士不停地走动,时而翻翻这里,时而掀掀那里,时而走进居所到处乱翻东西……

他们似乎是在找一件很要紧的物什这一点从他们那张焦急的神色中可以看出来。

虽然他们到处乱翻,但却并没有损坏一物,也没有拿走一物,更没有伤害一人……

这点,倒将他们与强盗区分开来了。

可实际上真实如此吗?若不是那些自冥古流传下来的可怕传说守护着这里,只怕这里早就已经被烧成一片白地了。

无双镇的居民任由他们在家里乱翻也是实属无奈,若不是碍于祖训,就凭这些江湖人,来多少,死多少。

虽然说祖训让他们的尊严遭受践踏,但同时这祖训也是在保护着他们。

他们是天断山的唯一势力,在武林中的地位一向超然,享受这平淡朴素的生活,这里与外界,简直就像是一个没有被世俗所侵染的领土。

这一方土地可以不归任何一方管辖,他们这里的居民淳朴异常,从不计较拖欠一类的事,就算是不还也无妨。

这点从这几个月以来风宇莫在酒楼里混吃混喝可以看出,酒楼老板从未叫他还款,甚至于每次他来时都是一副十分欢迎的样子。

但如果说他们将这群江湖人尽数杀死,那么,这种武林公认的超然地位将不复存在,他们,将会迎来整个华夏各大门派的围攻,甚至于成为整个灵域的公敌。

所以说,他们只能隐忍,他们不能给自己的后人惹来滔天的祸端,更不愿成为整个无双镇的罪人。

只不过,命运的齿轮早已悄悄转动,再美好的事物也终有破灭的一天。这个世界就是这般残酷,但也因此而衬出公平。

万物抱阴而负阳,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永存,有的只是永无止境的轮回转动。前人们口中所说的“有生必有死,有死必有生”大概或许说得就是这个道理吧?

虽然说要忍,但一个忍字,说来简单,做起来却是十分艰难——世上的万千道理也都是这般:说起来比谁都容易,可做起来,却要难上万千倍。

这不,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少年站了出来,他拦住了身前的一个江湖人。

他,姓魏,名严,字苛。

“你们便如此轻视我等?”魏严从牙缝里将这些字一个个挤出。

不可否认,魏严将会是一个罪人,但同时他也是个英雄。

这某些事情上来看,罪人与英雄实际上是毫无分别的,只是会因为人们看待事物的角度不同而发生变化。

对方同样是一个三四十岁上下的男子,同样是血气方刚,眉宇间似乎隐着一丝上位者的霸气。

只见他眉头一挑,道:“你,确定要如此?就不怕为此镇招来祸端?”

魏严充耳不闻,义正言辞道:“众所周知,人字乃是由一撇一捺构成,那你是否知道那一撇一捺因何而沟通在一起?!”

那人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话未毕,只见那人抽出手中长剑,长剑抖动间好似长蛇一般向魏严吞噬而来。

魏严展开家传身法,不住腾挪躲闪,一边躲,一边道:“沟通人字一撇一捺的东西叫做——尊严!”

“呵,你这一味躲闪也能叫做尊严?”那人忍不住哂笑道,手中长剑攻势又凌厉了些许。

“尊严这种东西,可以廉价,也可以无价,关键在于你怎么看它,唯有一点是不被允许的,那就是——被践踏!”

魏严说这句话的时候,一改躲闪之态,于是很快对方便处于下风。

虽说魏严手中并无兵刃,但他的武功比对方高出很多,即使是空手,对方也休得伤他分毫。

“你们之所以能进来,不过是借着大势而来,但这并不能成为你们践踏我们尊严的借口。

“我们这里叫做无双镇,为何以无双为名?就是因为我们的骨,我们的魂,我们的灵,我们的血,盖世无双!

“无双人,告诉我!你们的骨葬于何地?你们的魂游于何方?你们的灵散在何处?你们的血又溶于何处?!

“难道这一代一代的传承,这一代一代的安逸,这一代一代的搏杀,这一代一代的抗争,都化作了飞灰?!

“先祖们撒下的热血还未干涸,先辈们腐朽的骨骸未曾折断,前人们的战魂未曾散却。

“告诉我,你们,是何人?

“告诉我,他们,是何人?

“告诉我,你们,该做什么?!”

魏严越说越激动,他的声音并不大,却能扣动每个人的心弦。

他们这一代的无双人,从此刻起,注定要背负许多;他们这一代的无双人,从此时起,注定会因此流血。

但是他们并不在乎,因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那个名字叫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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