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随着玉环碎裂，一道虚影从其中骤然浮现出来。

此虚影有着浩然正气，威严无比，其须发皆白，却有着一种难以想象的大儒气息存在。

“书山笑三高！”

邓拓眼中闪过一抹忌惮。

而李玄镜和刘玄清在看到确实是笑三高的留影神通之后，则是迅速行礼：“见过夫子！”

陈静女眼神微微凝滞，却是有些意外的看向那忽然因为玉环碎裂而出现的老儒。

本来在之前农月仇杀刘玄清不成之时,陈静女便是猜测儒释道这三家在外行走的弟子，恐怕都有着类似的保命手段。

但亲眼见证了法灭和法元两个和尚的死亡，却又打消了她这样的猜测，一度以为刘玄清脖子上的项链那种保命手段，仅仅只是其师兄李玄镜对其偏爱，才特意制造出来的。

可如今……

这儒家应松年身上，却也有着类似的保命手段。

是佛门在外行走的人,实际上并不是佛门的得意弟子吗？

还是佛门太过狂妄自大，认为那秃头顶上的九个戒疤就是最大的护身符了？

又或者,是佛门人情凉薄？

在陈静女如此思考的时候，邓拓神色带着阴沉，也带着计算。

没有见识过蒋澈出手之前，他以为蒋澈的强悍是相对而言的，是可以考虑从蒋澈的心灵能力的具体情报中寻找针对手段，将之设计杀死的。

就比如……小商河憋屈而死的杨再兴，也如同垓下之后的西楚霸王项羽。

人力有时穷！

这是邓拓这一辈子坚定的行事宗旨，也是他操控玩弄人心和权谋的根本。

但眼见蒋澈如此轻而易举的的杀死了法灭和法元这两位僧者，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

一种无法掌握的恐惧！

但，

好在，还有底牌！

以蒋澈的安危控制农月仇，又何尝不能以农月仇的虚假信息来操控蒋澈？

只要……他还有所畏惧！

但也是在此时，

那忽然浮现而出的老年儒者，也即是李玄镜和刘玄清口中的夫子，他没有多余的话语。

只是翻手之间，一本竹简出现在他的手中。

其竹简之上萦绕着古老至极的气息。

“这是……《春秋》！”

“陛下小心！”

李玄镜急忙朝着蒋澈高喊了一声。

刘玄清眼中流露出一丝期待。

《春秋》！

根据儒道释三家联合考证后的记录来看，

五千多年前，孔夫子在六十九岁周游列国完成之后,便回到了鲁国退隐，在集纂诗、书、礼、义，明悟所谓经书的本源之后，才以微言大义的特殊能力，将春秋时期二百余载战乱融入春秋一书之中。

而为了做到将《春秋》编纂完成，孔夫子居然耗尽了心血和修为，其区区七十二岁的寿命结束了一生。

只是这一点，便可想而知这《春秋》内蕴含的恐怖力量。

据传说，孟子读《春秋》而知浩然正气，而明悟义之所在，荀子读《春秋》而知隆礼重法，而知制天命而用之。

张良得黄石公所授的天书，实际上也是《春秋》！

关羽关云长读春秋而得无上伟力，冠绝三国，只输给疑似霸王项羽残魂转世的吕布一筹。

此后，晋朝确定九品中正制，书籍便完全被门阀把控，《春秋》一书便一直保存在书山，而不是世俗的衍圣公世家之中。

孔夫子所集纂或编纂的五经便就此封存,唯有五代十国之时，群龙争霸，先有黄巢九月八，继而朱温杀长安，自此天街踏尽公卿骨，门阀破碎。

书山救援衍圣公，以至于祸至书山，孔夫子弟子及其徒孙所纂的四书却被忽视，导致兵燹之时，四书之中的《论语》原本竹简便丢失了半部！

赵匡胤得此半部论语，将之赠予赵普，赵普便成了世俗流传中那位半部论语治天下的宰相。

这不是说赵普只识得半部论语，而是最早从修行者中传出的消息，但被更多人听说之后，便自然而然的理解为了赵普是个文盲，只能认出半部论语。

便只是那流落在外的半部论语，便也帮着赵匡胤彻底定鼎江山，但随着时运流逝……

随着赵匡胤的护道者道家陈抟离开俗世。

而为了收回那遗世的半步论语，书山则有位先生趁此机会走出，阴谋结合自唐明皇被压制，被唐武宗灭佛的佛门，同时连通赵光义……是以斧声烛影。

随即陈抟复返，方有三教合流之大势形成，也才有集三家为一身的周敦颐开太极图说……

而论语，还仅仅只是四书之一，只是孔子弟子们将孔子与其弟子言论集纂而成的书，还远远达不到经的高度。

甚至还只是半部论语，便帮助赵匡胤定鼎了那乱了五十年，甚至还将继续乱下去的唐后纷争。

而此刻……

这位夫子拿出来的，却是孔夫子耗尽毕生感悟和修为自信创作而出的《春秋》！

五经之手的《春秋》！

其威力……

在李玄镜和刘玄清这两位知情人看来，蒋澈绝无可能挡得住《春秋》的威力！

“夫子！三教盟约！”

“三教盟约！”

李玄镜在知会了蒋澈一声之后，便是疯狂的的朝着那位老儒的留影之术死后出三教盟约这个词汇。

三教盟约便是当初道家陈抟祖师、儒家第三代夫子，禅宗六祖慧能及其弟子怀让同时订立的盟约。

也是从三教盟约之后，三教修行者全数淡出红尘，只留下部分还没能开悟神通的弟子在尘世弘扬正法正念。

而这位夫子的留影神通，也并非是李玄镜的留影神通能相提并论的。

李玄镜的留影神通，本尊只能感受到留影神通的触发和消失，而无法感知到更加具体的留影神通所经历的一切。

但夫子不一样！

夫子作为三教首脑之一，其修为极高，其留影神通甚至据说已经触碰到了身外身的门槛，自然是能感知清楚留影神通所经历的许多事情的。

却也是此时，

应松年吐血的嘴张开，咆哮起来：“三教盟约自此订立，万民升龙之象出，则盟约作废！”

李玄镜僵硬了一下。

这是当初三教盟约具体内容的最后一句。

万民升龙之象！

什么是升龙？

但凡华夏有志之士，无不有愿我人族人人如龙之心愿，此万民升龙之象，说的便是世界即将变成人人如龙之时。

这在从前是不可想象的。

因为，

没有办法让没有资质和根骨的人也能修炼，也能开悟。

而此刻，

荒土大陆第一幕结束的时候，剩下的全人类，就都已经是三教约定的开悟之境了！

万民升龙之象！

《春秋》展开。

老儒双手捧着《春秋》，左手握住书轴，右手缓缓从封口处拉动。

狂猛的存在能注入其中。

随着存在能注入，《春秋》一点一点的展开来。

存在能激荡在古老的竹简之上，

存在能仿佛拓印的纸张一般，在经过了《春秋》竹简之后，缓缓升腾。

而此刻升腾起来的存在能，凝聚为一个个的文字。

一个个以完全以存在能构成的文字。

【隐公元年】春王正月。三月，公及邾仪父盟于蔑。夏五月，郑伯克段于鄢。秋七月，天王使宰咺来归惠公、仲子之賵。九月，及宋人盟于宿。冬十有二月，祭伯来。公子益师卒。

这是郑伯克段于鄢的故事！

也被称之为《春秋》第一章！

章，不是章节的章，而是印章的章！

也是杂乱无章的章！

是秩序！

是钦定！

是天理！

是……孔夫子的——礼！

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礼，失礼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法。

如果从修行角度理解……

那便是，修行者先修法门，而后得义，得义而后仁，仁而后礼，礼而后德，德而后道！

换句话说……道如果是至高无上的话，那礼，就是第三至高无上的存在！

是仅次于道与德的至高力量体现！

而《春秋》第一章，郑伯克段于殷，乃是以上诛下之礼，以不动诛犯乱之礼！

这个故事的内容，便是郑伯为当时的郑国的王，其母亲偏爱其弟弟段，恃宠而骄的段想要谋反，其母亲也因为偏爱而帮着段谋反，在其谋反的时候，郑伯在殷商故地杀了段。而后郑伯又重新奉其母回都城。

其中寓意……

李玄镜默然。

选择这一章来出手，是将蒋澈当做段公，而将他李玄镜当做段公与郑伯的母亲。

也即是宣告蒋澈非死不可，而他李玄镜则会安然无恙？

这一段的文字汇聚着，慢慢的缭绕起来。

有莫名的无上威压降临下来。

就好像在蜜蜂的社会中，蜂王出现在工蜂面前之时一样。

臣服？

蒋澈漠然看向那老头儿和那老头儿手中的竹简。

他很清楚。

只要顶不住此刻的臣服的想法，真的选择了臣服的话，那臣服的时刻，便是他死亡的时刻。

微言大义！

所谓义者，并非是后来的江湖义气的义，而是天经地义的义。

天经地义是什么？

天经地义即是荀子制天命而用之的天命，即是后来通俗文化之中所言的法则！

《春秋》竹简内，一章一义，即是一章一法则！

而全书汇聚，更是礼！

法则，或者说礼义，都是类似于一种程序的存在，只要达成其条件，则必定生成其结果。

无可更改！

“臣服？”

仿佛万钧重力压在了蒋澈的身上，压在了他的心灵之上。

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尤其是，当他与这份万钧重力相对抗的时候，那万钧重力似乎还在瞬间翻倍无数。

跪下便可不再承受这重压吗？

但，

跪下？

“儒教数千载！除了哄人下跪偷生之外，还有其他作为吗？”

一声质问。

仿佛心灵枷锁破除。

蒋澈猛然笔直站立，任由那万钧力量压来。

眼中却是质问！

“且，应松年赌局输了《人间世》，儒家之人，便是如此诚心正意的吗？”

再问！

声音之中，透露着一种久远至极的人族精神，或者……不应该说是人族精神，而应该具体为炎黄精神。

又或者，那已经消逝的黑白，其实算不上人族。

而这种人族精神……便是，消逝了太久太久的抗争精神！

它消逝在什么时候？

不是消逝华胥氏的时代，华胥氏有夸父逐日。

也不是消逝在神农氏时代，神农氏有帝女化精卫，精卫填海，也不是黄帝时代。

黄帝时代，有愚公移山。

夏有后羿射日，少康被尹伊流放，却能再度复起，而后三征鬼方。

商有武庚射天，与天偕亡。

是周吗？

好像真的是啊。

周以礼定尊卑，春秋无义战，而孔夫子又以礼欲复周礼，期望别再有人抗争，如此便天下太平，万世不易。

秦时有所松动，汉则有天人感应。

从太学数千学子死在汉皇阶前，从……

夫子的留影神通微微顿住了一下，其眼中流露出人性化的惊讶来。

似乎，不再是神通术法，而是夫子本人亲至。

但，

他并不是很意外。

因为，代代都有具备这种抗争精神的人。

东汉覆灭后，初心之曹操，始终之刘备、孔明，南北朝又有刘裕祖逖，宋有寇准、岳飞、辛弃疾、陆游，明有于谦、戚继光、海瑞……

每个时代都有的。

天无绝人之路，九阳是其极限，必有一阴留之，九阴亦是如此，必有一阳存续。

“诛！”

他冷漠的看着，口中吐出更为冷漠的字眼。

春秋第一章的文字，汇聚成为了一个似字非字的符号，继而化作龙形和马形。

乾龙坤马！

纳易经为用！

同时也寓意，天地之间……

农月仇一步跨出，空间缝隙层层开启，她要去救蒋澈。

最好，是用自己的生命换他的生命。

那样一来，就都圆满了，而也不必再担心邓拓的言语是否会对蒋澈造成以身饲魔了。

但同时，她却是发现，当震动到了那龙马纠缠的符号覆盖的范围的时候，却无论如何都无法震开缝隙了。

陈武凡冲出，龙卷风刹那生成，席卷，却被龙马符号退回。

逻辑程序神色微微变化，已经转变为了王飒飒掌控身躯。

拳头轰出，形意化神，这一次，龙虎二形同时化神。

然而，

依然在龙马符号之前碎裂如烟。

这春秋第一章，没有惊天动地的表象，没有看似惊人的景象，但……它却如同规则一般，不是力量可以触及的！

刘玄清微微一笑，迅速看向封神榜。

封神榜之上，蒋澈的名字，在其上若隐若现起来。

只要蒋澈被杀，她便可以将蒋澈封神。

而蒋澈封神之后，便自此只是她手中奴隶！

而有着蒋澈这奴隶的话……她的计划，将更加顺利的完美实现！

龙马嘶鸣。

撞向蒋澈。

那一片区域，骤然模糊起来，陷入了浩瀚的存在能的风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