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变成了一个年轻女人，站在指挥大厅查看星图，分析着到到下一个星球还要多久，如何过去，突然她死了，没有任何波动与原因，没有遗言……

“芜情！”

芜球变成了他的女儿。

……

芜球变成一个个人，男人、女人、小孩、老人，在不断地死去，各种不同的死法。

“他”是他，但又不是他。

“他”在死亡的那一刻，全身所有的感觉器官特别清晰，感情疯狂发泄。

他不知道“他”有过什么经历，在哪儿，什么时间，但是知道“他”是如何死的，又清晰地听到了“他”的遗言。

……

他变成了一个老年男人，空空荡荡的家里什么都没有，他躺在床上，旁边是一个温柔的面孔，那是陪他走了三十多年的老伴，他想着自己的孩子，儿子你在哪里，我也要走了，我想再见你一眼……

他死了。

“爸！”

芜球变成了他前世的父亲。

……

他变成了一个老年女人。

她在站楼顶，想着已经离开的老伴，不知所终的儿子，她想到了儿子小时候的样子，上学的样子，给他穿衣打扮的样子，每次回家叫她妈妈的声音，他的自我抛弃，他的自甘堕落，她心疼到无以复加，她到各处找他的孩子，他们贴广告求人……孩子，祝你幸福，他绝望地跳了下去……

在接触地板地瞬间，她死了。

芜球变成了他前世的母亲。

“妈，不要！”他已泣不成声、嚎啕大哭！

……

他变成了前世的他自己，一间看不出名堂的酒吧，人员来来往往，他肚子特别疼，靠在卡座上，手中拿着瓶子，看着熟悉的月亮，想着那个在金陵的前女友，萍，我想见你一面？你在哪……

他要死了。

“不准死，我不准你死，为什么不去看他们一眼？为什么？为什么？求你去看他们一回？我求求你！”

他知道了，原来不是穿越，而是灵魂互换。在前世，他在另一座城市，他也有身份证，身份证上有地址，为什么那个人不能去看看他们？为什么？

……

……

芜球知道世界上有很多的酷刑，比如将一个人控制在同一天，无限循环；比如让一个人忘记喜欢过的人的记忆；再比如六阶崩心；然而所有酷刑都比不上针对芜球的这种折磨，他在经历他人的死亡，感知、思辩、情绪与死亡的人一模一样，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想法，以极深的共情经验着其他人的情绪感受。他历经了几十亿的人的死亡，无论是他认识的、不认识的、有关的、无关的。有的人死得很壮烈，有的很悲惨，有的很可怜，有些人死得很可笑，有可人死得很憋屈，有的很令人愤怒，有的让人不知道将自己的那一股子怒气发泄到哪，而有的却令他感动到哭。

原来这才是芸芸众生。

无穷无尽的人死亡，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死了多少次，家人、陌生人、朋友、见过的、没见过的、在星空、在地球，他是白人、黑人、不知道什么颜色的人。

经历过了数万年的时间，体验几十亿条生命最后五分钟时间，最后的挣扎。

所有幸福死亡的生命，莫不没有遗憾而平稳离去，没有遗言；而不幸的生命，不幸的方式千千万万，死去的方式千奇百怪。

人生就好像是一面雕塑，只有完整的，才是幸福的，断臂的维纳斯虽美，但终究残缺不全，在死亡的最后，在无数有缺陷的生命中，他看到了太多的缺憾、不舍。

每一个人，就好像是一个积木，他们生来被打碎了，然后努力的拼起来，有的拼错了，有的拼歪了，有的零件不见了，用尽一生的时间寻找！

他不知道外面过去了多长时间，他想出去，他不想做别人，他也不关心别人最后的情绪与生死，他只要出去。

最后一次，他来到了自己死亡的现场：

他是芜球，一个年轻人的模样，他的身体完好，没有任何死亡的现象，但是零维空间却在一片片地破碎、消散，他要死了！

他看到了面前的那个杀他的人，正是他的妻子李清，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呆呆地看着她，眼中满是迷茫与不解，为什么？。

“我要把我的丈夫找回来！”

他明白了，他不是那个人，不管他多么努力地溶入这个家庭，不管他为了守护他们，在这个狗日的末日做了多少的努力，他都不是他，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他只是一个旅客，一个来了又走的旅客，没有丝毫的的情意与留下的必要。

她要的芜烈的父亲，芜烈的生父，而不是他这个占据了芜烈父亲身体的人。

原来这只是一个笑话，原来他所谓的带着家人在末日求活只是一厢情愿，他还有什么活着的意义？

既然如此执着，在末日的那天晚上，又为什么要救他？

黑血的末日时代，没有活着的必要。

他死了。

……

正在这个时候，芜球回到了现实，他看到了妻子，楚云升，还有周边站着的一群群的人。

芜球与李清对视，陷入绝望悲伤中的他没有注意到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七根钉子。

他再向周围人看去，除了李清和楚云升的死亡历程，他们每一个人的最后的死亡过程，他都经历过了。

在看到他们每个人的瞬间，他知道了他们是怎么死的，死前经受住了什么样的痛苦，他知道他们他们的遗言，死前的愿望。

这个战士是被虫子杀死的，那位守卫是被巨人吃了，这位是被自已人背叛了，那个秃顶的研究员在死前还是浓浓的遗憾……

芜球充满爱怜地看着这些即将死亡的人群。

包括会被她妻子杀死的自己！

别人的世界是由生走向幸福，而他的世界是反过来的，他的世界中的每一个人由生命的精彩时刻走向死亡。

他不是不知道，他是知道得太多了，而这种世界，这种认知，不是一个正常的生命所能拥有的。

他看向了自己的三个孩子，他可以清楚地知道他们死亡的方式，死前的痛苦。

芜烈在死前呼唤着他的父亲，芜复在担心他的妻子，芜情没有任何感知，因为死亡来得更快。

他一个个地抱着自己的孩子，他爱他们，不愿他们遭受这样的痛苦，然而任一条生命，又如何是能不死的？

没有死亡作为终点的生命，又如何是正常的？

最后他抱向了李清，他知道这个女人杀了他，但是他一点也不怪她，毕竟在她的认知中，他是一个不知从什么地方来的、杀死了他的丈夫并占据其身体的人。

芜球只是觉得累，李清最后的崩碎他的零维而杀死他的方式，似乎能将他前世中那个真正的丈夫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