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有些担忧，能在这里混到场‘老大’位置的人，不说特别聪明，至少都是老油条了，哪能就这么被白白利用。

讲不好明天就有人找上门来。

宁杰忧心忡忡，心里打定主意要尽快搬出这个混乱的贫民窟。

说它混乱，其实也不那么绝对。

这个穷困肮脏的地方暗地里也有它的规矩，所有的一切都是早已安排好的瓜分，完全没有生活的希望。

这就是他们的悲哀，上方乌云密布，下方无数目光狭隘的人拉着你，如深陷泥潭无法自拔的人们，没有贵人相助，永远无法自救。

回到家中，宁杰还没松口气，刚开门就见自己的赌徒父亲正醉气熏天的暴打着母亲。

他连忙上前拦住，却是啪的一声响，被宁父回身连同母亲一同扇倒在地。

“都是你这个倒霉东西害我输了钱！给我钱！给我钱！”

宁杰捂着脸倒在地上，刚刚出于紧张没发现，口袋里的银票已经掉了出来。

他心里一慌，连忙捡起捂在怀中，这可绝对不能让宁父发现！

宁父游手好闲，天天在外酗酒赌博，经常一连好几个月都不会回家的，宁杰完全没想到他今天竟然会在家里，不然打死，他都不会把银票带回来。

宁父见他这么紧张，还以为他又在外面淘到了什么宝贝，抓着二话不说就是一巴掌扇过去。

“什么东西，给我拿出来！”

见他没反应，宁父拳脚相加不断殴打，但宁杰今天却是特别犟，宁死不屈，死死的捂住怀中银票。

这一千两银票对于他来说已经不是钱了，是他生命的希望。

是黑暗中的火种。

“好啊，你个小兔崽子，翅膀硬了是吧？竟然还敢反抗老子？看我今天不打死你个畜生东西！”

宁父见殴打不管用，抄起旁边的木凳，朝他头上一把抡了过去“咚！”的一声，砸的宁杰头破血流，昏倒在地。

宁父丝毫不觉得这是自己的儿子，捡起地上沾满鲜血的银票，看到上面的数字与天地钱庄的章印，眼睛一亮，瞬间连酒都醒了。

“这...这...一...一千两....哈哈....发了！发了！哈哈哈哈哈！发财了！哈哈哈哈！老子又有钱了”

宁父举着银票大肆狂笑，像个有精神病的人发了病，疯魔！

不久，他缓和一些情绪，看着昏倒在地的儿子，眼睛里神采奕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转头又见旁边坐在地上的妻子在偷看自己，抓着又是一巴掌抽了过去，大吼道。

“看什么看！还不快去扶我们家宝贝儿子起来。”

宁母畏惧战战兢兢的扶起宁杰，外出打了盆热水回来，给他擦拭着出血的头颅。

一直等到宁杰清醒，宁父面目和善的开口道。

“小杰，你这钱.....哪来的？不会是偷的吧？这么大数目，今晚衙府找上门来，可是要砍头的。”

看着自己眼前面目和善的父亲，宁杰满脸恐慌与难以置信，这已经完全颠覆了他的世界观。

在他心里，他的父亲应该是的恶魔，怪物，同时也是世界上最强大的人，是无法抗拒的人。

怎么会如何和言善目呢。

不可能.....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宁杰的内心在咆哮。

面上却是惶恐不安，结结巴巴的回答道。

“是一位...一位....少....大人打赏给我的。”

宁父皱着眉在他身上上下打量一番，满脸狐疑的追问道。

“就你？哪位大人会打赏你这么多钱？你可不要骗我。”

此刻，宁杰心里惊慌，但脑子却是在这种环境逼迫下飞速运转，不断想着各种借口。

“大人让我回来买身好衣服，好好打扮下自己，让我给他卖命。”

“哦？所以.....这是卖命钱？”宁父面无表情喃喃。

眼见眼前宁父的表情开始逐渐变得恐怖，宁杰赶紧追加了一句。

“大人说，这笔钱让我打扮好自己，剩下的就是安家费了。”

知道有自己那一份后，宁父表情逐渐又缓和了下来，满脸欣慰的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好！等会父亲就带你去买一身好衣服，好好打扮打扮。”

“走出去别丢了我们宁家的脸。”宁父满是自豪，接着道。“大人让你什么时候去卖命？”

宁杰眼神漂浮不定，犹犹豫豫。

“七....七....天。”

宁父面目和善且充满笑意的点点头，默不作声收起手中银票，而后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铜钱递给满头猩红的妻子。

“佳佳，我们一家人已经很久没一起吃过饭了吧。”

“来，拿着这些钱，洗个脸，出去买点新鲜菜，几瓶酒。”

“我今天要跟我们家宝贝儿子喝上几杯。”

宁母瞪大眼睛，也是满脸不可置信，在她心里，宁父的地位跟在宁杰心里差不多，甚至更加严重。

畸形的家庭与心里的阴影让她根本不敢反抗。

心里揣着不安，犹豫片刻，她还是捧起铜钱匆匆出门。

夜晚，山杏倒垂，秋千晃动。

宁杰家中久经岁月风霜的木桌上，久违亮起些许烛光，这已经是很多年没出现过的场景了。

宁父豪放洒脱的举着酒碗。

“来，小杰，我们爷俩今儿干一杯！”

伴随着一声瓷碗碰撞声响起，宁父一口干了手中酒，宁杰不敢多言，也是跟着一口干完。

“咕噜～咕噜~”

“渍～”

“撕～够劲！”

喝完，宁父放下手中酒碗，擦了擦嘴边渍水，一双大手握住宁杰那硬糙的小手，双眼含情脉脉。

“小杰啊，这些年来是父亲亏待你了。”

“不过....你也要理解理解一下父亲，我也是逼不得已啊。”

“老蛇的人天天追着我要债还钱，不然我为什么要天天在外面四处躲藏？就是怕牵连到你们。”

“害你们日子过的这么惨，是父亲没用，是父亲没用.......”

说着，宁父忽然在自己脸上打了一巴掌，眼泪忍不住的浮现往下掉，双手紧紧的握着宁杰，抿起嘴唇。

“还好小杰你懂事，一直照顾家里，现在你马上就要有出息了，我们终于要熬出头了，以后我们家的日子都会好起来的。”

“你不会怪父亲以前做的那些傻事吧？”

面对宁父委屈且期待的双眼，宁杰根本不敢反驳，满脸的假笑，呆滞的表情，空洞的眼神，木讷说道。

“父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我怎么会怪父亲呢。都是我的错，没早点有出息，让你们受苦了。”

看着自己一家人和谐有爱的相处模样，宁母莫名也跟着红了眼睛，不断点头附和。

“对，小杰有出息了，会好起来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