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市里的等级制度极其严明，6-7星的委托只有A级赏金猎手可以接取，4-5星的至少也得是B级，以此类推。

而对于其中的一些委托，雇主更是会直接写明对于猎手的等级要求，有些5星委托的发布者也会指定要A级接手。

接不接任务都是你的自由，黑市不会做任何干涉，但如果你等级不够，高星级的委托你就没有资格碰。

乔夜现在的猎手等级是E，也就意味着他最多能看看2星委托，再往上的那些一律跟他无关。

“雇主指定等级了么？”乔夜不打算放过这个机会，这是与虎爪帮头目搭上线的捷径。

“指定了。”维克多双手搭在靠背上，“他们特别注明了，不限制猎手等级。”

乔夜一愣，六星任务的难度可想而知，对于这两位帮派巨头的重要性也不言而喻。这样的任务怎么会不限猎手等级？

“任务很特殊，需要很多猎手合作？”乔夜问。

“我正要去做个说明会，你如果想听也可以来。”维克多起身，瞥了他一眼，“如果你愿意浪费时间的话。”

乔夜跟着他走出包厢，穿过大厅，停在一个更大的包厢前，自动门无声滑开，有两个人已经坐在里面。

光头壮汉左侧的义眼像是个伸出的小型望远镜，脖颈和双肩都被黑色的机械皮肤覆盖，全身裸露的皮肤上都有焊接般的电子纹路。金发碧眼的女人穿着贴身晚礼服，对维克多和乔夜巧笑嫣然。

这两位乔夜都认得，整个外城区的C级猎手大概只有不到100人，B级更是只有双手之数。

而眼前坐着的是C级的“天蝎”，以及B级顶尖的“恐狼”。

【人类，检测到灵能反应，读数：973。威胁度：忽略不计】

【人类，持有热武器，检测到灵能反应，读数：2994。威胁度：忽略不计】

恐狼看了乔夜一眼，就像是失去兴趣一样转过头，举着威士忌酒瓶对维克多示意了一下算打过招呼，仰头一饮而尽。

门在背后关上，乔夜问：“不用等其他人？”

“没有其他人。”维克多说，“你随意坐。”

维克多坐在这张椭圆长桌的一头，另外两人分坐在靠近的两侧，他与恐狼碰杯，又微笑着亲吻天蝎的手背。

“你还是这么美丽，女士。”

天蝎笑颜如花，优雅地收回手。

乔夜远离所有人，在长桌另一端坐下。

“为什么没有别人？”乔夜问。

天蝎好奇的目光变成了玩味，恐狼则连头都没转一下。

“因为没人敢碰这个任务。”维克多看了乔夜一眼，“你如果想走随时可以。”

恐狼说话了，他的声音低沉得像只孟加拉虎，带着怪异的嘶哑：“K区到底出了什么事？”

“大规模精神异态化。”维克多揉了揉眉心，“大概有三四十人，救不回来。”

“灯塔没封锁那里？”

“没有，他们像是瞎了眼一样没有半点动静，反而我刚才收到消息，他们派飞梭机朝着这里来了。”维克多嘲讽地说，“别说那些打杂的，特殊事务司也只是那些老不死的养的好狗，联邦不说话，他们绝对不会出动。”

灯塔在这个时间点忽然派人来了J区？大概率与我刚才抹杀黑死之魂时的动静有关，但刚才生死关头，由不得留手。

鬼知道那东西这么弱，偏偏扫描结果还显示中等危险，我这义眼和分析系统大概是属苟的……

那个已经变成肉渣的艾弗森也提到过K区的事，那边发生了什么？这个任务和那里的事件也有关联？

“所以任务内容是什么？”天蝎问，“让我们去探查情况？以他们的情报网不应该早就得到消息了吗？”

“不，目的是交涉。”维克多说，“和塔曼会。”

天蝎的神情变了，恐狼摇晃酒杯的手猛然一顿。

“等等……维，这和说的不一样。”天蝎眉头紧蹙，“你说这任务没人接是因为那边有污染源！”

“确实是的，但这只是原因之一，我的小姐。”维克多显得有些无奈。

“如果是进灯塔偷东西我都能考虑考虑，和那群疯子交涉？”天蝎难以置信地说，“开什么玩笑！”

乔夜忽然出声：“谁给我解释一下塔曼会是什么？”

这下三个人都看了过来，恐狼挑了挑眉，似乎是对这小子的无知感到惊讶。

“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天蝎转向维克多，“那你为什么要把他带进来？他是谁？”

“一个……老朋友的孩子。”说到这三个字的时候维克多停顿了一下，“他好像对这任务很有兴趣，所以我就说旁听也无所谓。”

“连塔曼会是什么都不明白，没有听下去的资格。”恐狼冷冷地说，“为了你自己好，还是滚出去吧。”

几秒的沉默，乔夜看都没看另外两人，只盯着毫无动作的维克多。

“嘿，别看着我啊。”维克多用灿金色的左手抓抓头发，一副无奈的样子，“别指望我给你解围，他说的是对的。”

“我在等你回答我的问题。”乔夜说。

恐狼眯起右眼，显微镜似的义眼滋滋旋转。

“好了好了，火药味别这么重。”天蝎柔和地说，“姐姐给你解释吧。”

“塔曼会是半个月前刚刚出现的新黑帮，规模不小，没人知道他们是从哪冒出来的。”天蝎说，“但他们刚露面就干了一件大事，截断了整个外城的走私路线。”

“走私路线不是在虎爪帮手里么？”乔夜问。

“是，现在被塔曼会抢去了。”天蝎修长的双腿交叠，“虎爪帮当然立即发动了报复，但很快就不了了之。”

乔夜一怔，这听起来真像个拙劣的故事，如果不是天蝎通过了测谎模块，他一定认为对方在拿他开涮。

几乎每个移动都市的外城都被帮派掌握，而帮派分为两种，五大帮派和其他帮派。

五大帮的势力遍布全球每一个移动都市，也是如此庞大的势力网才使得他们勉强能与公司抗衡。

虽然C-02都市不是虎爪帮的总部，但他们身为五大帮之一，竟然能对一个新兴帮派低头？

“这还不是关键。”维克多补充，“重点是他们垄断了走私线路之后，擅自上调了整个黑市所有商品的价格，你之前多花的五千诺郎就是因为这个。”

也就是说他们敲了所有黑帮的竹杠，这是要与世界为敌啊。乔夜肃然起敬。

等等，他们让我多花了五千……乔夜心里刚升起的敬意又咽了回去。

这些话里隐藏着很多信息，塔曼会至今都没有被恼羞成怒的黑帮们群起而攻之，虎爪帮与风林火山联合发布的委托内容也是‘交涉’而不是‘歼灭’或者‘暗杀头目’。

这意味着就连盘踞在C-02的两大帮都不愿意和他们起正面冲突。

除了K区那几十个随时可能成为污染源的精神异态者，还有什么让黑帮们如此忌惮？

“你是不是在想他们凭什么这么无法无天？”维克多不屑地笑了一声，“塔曼会里的所有人都是彻头彻尾的疯子，不要命的疯子。”

“你砍下他们的胳膊，他们会用头来撞你，你砍断他们的腿，他们会试图爬过来用牙咬你。”维克多说，“普通的疯子当然没什么可怕的，但如果是随时会在腰上捆反物质炸弹朝你跑过去的疯子呢？”

“虎爪帮用19个7阶启示者换了752个塔曼会的人，但他们还是像蚂蚁一样前赴后继，虎爪帮也不想平白损失战力，最终撤退了。”

后面的事他不说乔夜也明白了，外城第一大势力铩羽而归，其他人当然提不起动手的心思。

也难怪天蝎和恐狼会这么忌惮。黑帮再怎么逍遥法外也终究是讲规矩讲逻辑的，遇上这种不要命也不按套路出牌的，是个人就发怵。

如果你身边坐着一个犯下多起命案的强盗和一个极其严重的精神病患者，更可怕的无疑是后者，因为你根本无法预测他的行为。

“只可惜旋涡帮在C-02的人太少，不然我真想看看疯子对上疯子会是什么结果。”维克多冷笑。

“任务的报酬是什么？”乔夜问。

既然交涉对象如此危险，这两位理应转身就走才对。

问出这个问题之后，乔夜的眼睛一瞬间扫过三人，天蝎和恐狼都坐直了，上半身微微前倾，这是人在对某件事情感兴趣的时候下意识的动作。就连维克多都咽了口唾沫，眼里的炽热一闪而过。

“一瓶‘龙血’。”维克多舔了舔嘴唇，“整整一品脱。”

“龙血？”乔夜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

这次没人意外，这小子根本连个启示者都不是，不知道也很正常。

“龙血是我们的黑话，正式名称是「密米尔之泉」。”天蝎轻声说，“它的作用是……”

她没再说下去。

三人的心神都被那五个字吸走，没人注意到乔夜眼里陡然升起的炙热。

难怪，难怪这两个名声赫赫的猎手冒着死的风险也不愿轻易放走，根据刚才的扫描结果，天蝎和恐狼显然都处在进化的边缘，只差临门一脚。

就算只进化一阶，启示者的实力也和从前天差地别。

在如今这个冰冷疯狂的世界，有人会说钱是一切，有人会说实力才是，然而事实是这二者缺一不可。

因为乔夜明面上连启示者都不算，维克多才会对天蝎和恐狼如此热情，却对他这个“老朋友的后代”不假辞色。

如果不是有老板这层关系在，他想和维克多说上一句话都是奢望，想进入这个包厢都没资格。

而那浓缩在小小瓶里的红色液体，就是迈向天堂的阶梯。

这怎能让人不狂热？

【检测到负面情绪因子，情绪抑制模块启动】

乔夜眼中瞬间蒙上了一层雾，又很快就恢复清明，先前的炙热无影无踪。

但他已经做好了决定。

“任务限制人数么？”天蝎问。

“同样不限，只需要完成任务就……”维克多的声音忽然停住，“接个电话。”

他那只金属义肢按在太阳穴上，皱着眉用很低的语速飞快地说着什么，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个时代已经很少有人用手机了，植入身体的芯片完全可以取而代之，一个念头就能拨打或者接听，方便了不知多少倍。

良久，维克多抬起头，神情凝重。

“女士先生，恐怕你们没有多少犹豫的时间了。”维克多环视全场，“我刚刚接到消息，灯塔将在半小时内封锁整个J区。再晚一些，你们就连去K区都成问题。”

封锁果然还是来了，半小时……时间很紧啊。乔夜想。

“又是例行管制？帮派又惹他们了？”天蝎晃悠着长腿，“这也不影响，安全警备司就是一群饭桶，防线等于摆设。”

“很可惜，今天来的不是那些饭桶。”维克多冷着声音，“是特殊事务司。”

乔夜看见天蝎晃悠着的那条腿瞬间僵住。

特殊事务司，提灯人。

这八个字，是太多人心里的梦魇。

“你有路线能绕开他们吗？我不想冒这个风险。”天蝎低声说，“如果有任何撞上他们的可能性，我就放弃任务。”

“十分钟内动身的话，我保你们能安全到达K区，再晚一点就不好说了。”维克多站了起来，拍掌，“女士先生，是抉择的时候了。”

“我接了。”恐狼把已经遍布裂痕的玻璃酒杯重重放在桌上。

天蝎沉默了几秒，最终点头同意。

“我没问题。”乔夜也站了起来。

其他三个人齐齐愣住，看了过来，神情古怪。

“维，你不是说他只是旁听么？”

“呃……”维克多很头疼似地揉了揉眉心，“乔，你该回去了。这种任务不适合……”

“不限资格也不限人数的任务是悬赏制，不需要领取任务凭证，谁能完成，酬劳归谁。”乔夜淡淡地说，“这难道不是黑市的规矩？”

“黑市的规矩不是用来给小孩子玩过家家。”恐狼冷冷地说。

乔夜看了他一眼：“那听到特殊事务司就吓得差点捏碎酒杯的人呢？”

一声巨响，恐狼拍桌而起，房间中央的大理石桌变成了满地碎片。

但恐狼并没有冲过来，他站着沉默了两秒，忽然坐了回去。

“真好，我很欣赏勇敢的人。”天蝎微笑，“那我们合作愉快。”

刚才一瞬间这两人对了一下眼神，恐狼的动作就突然停了，大概是传送了什么信息达成共识……没理由平白无故地对我释放善意，是想带着我随时充当炮灰应对突发状况？乔夜点点头，算是回应对方。

“其他任务细节呢？我们要怎么找到塔曼会？”乔夜问。

“不需要找，他们几乎占据了整个K区，虎爪帮的人也被赶出来了。”维克多说，“不过他们有个标志符号，或许会用得上。”

他打了个响指，四人中间出现立体影像，那是一个奇怪的黑色三角图案，有些像是眼睛，透着诡异的气息。

这个图案乔夜不久之前才见过……在艾弗森的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