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都在吵吵嚷嚷地各说各的趣闻、闲话，只见那矮壮男子道:“大家伙儿先别说了，我这儿有件蹊跷事儿，可比你们那些有意思多了，不妨先听听我的吧。”

蓄意喊出，加之气力也足，一下将其他人的声音都盖下去了。

旁人的目光也都聚集到他的身上，这一片儿的寂静也就形成了。

安静的情况下，最怕尴尬。

还好有人意会，没让他落入挂不住面子的境地。

瞧着他这不屑的眼神，和他相熟的同伴也搭着话:“行啊，陈老二，你这说的要是没意思，我们这顿茶水可就让你请了。”说完还扬了扬手，同行的也起哄起来，一时间，茶馆这端又变得吵闹起来。

陈老二也不在意这几个茶水钱，大手一挥:“没问题，要是没意思，明天的茶水钱也算我的。”

见他答应得利落，起哄的人也渐渐消下声来，给陈老二一个表现的舞台。

偶尔传出几句陈老二在哪发了笔横财的声音也被大家伙刻意隐去。

陈老二也权当没听见，先清清嗓子，然后干了一大碗茶润了润喉咙，故意压低声音道:“你们知晓这城里的大粪都谁运出去吗？”

周围一阵“嘁”声响起，任谁好端端喝着茶、唠着嗑、吹着牛的时候被人送上一句“搁这和你聊聊大粪吧”，这不得膈应死啊。

没喷出茶水来，都算承受能力强啦。

也有离着这边比较远的面色白净的小生，听到这大粪，产生了有端联想，传出阵阵干呕声。

连久经科室工作考验的何池在这突然袭击下也破防了，着实是现在没心理准备，听到这出，就想到那些个黄的、黑的、红的、绿的、软的、硬的、稀的、带脓液的玩意儿。

“咳咳”几下，硬是压下呕意。

陈老二倒是不在乎众人反应，故意趁乎了好一会儿。

何池是看出来了，陈老二是在等人给他当捧哏呢，他自己干说多没味儿呢。

旁人也琢磨出味儿了，又是那个最开始起哄的汉子，接着话茬:“害呢，都是在城里讨生活的，出大力的，每天都累死累活的，哪有什么闲心管这些挑大粪的事了。”

“臭烘烘的，在街上谁碰见了不得蹙起眉头，捏起鼻子，用衣袖遮挡了下眼睛，那股大粪气冲着眼球的感觉那是真酸爽。”

“还得踮起脚来，沿着墙根，离着挑大粪的远远的。”

说罢，还琢磨起那个样来，好端端一个大男人，此刻有几分小丑的意味了。

绘声绘色的表演即刻逗得周围那些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周遭的气氛立刻快活起来。

何池也有些忍俊不禁起来，感慨此人真有谐星的天分，插科打诨对他应该也是不在话下。

陈老二见气氛给他烘托到位了，也是轻轻振臂，油光发亮，坦胸露乳，一簇胸毛点于胸前的外表还是颇能夺人瞩目的。

见目光都聚集到自己身上后，陈老二满意的微微颔首，他喜欢这种备受关注的感觉。

接着开口:“去去去，那些人又不是故意凑到你脸面上的，他们也有自己的生活之道的，不懂可不要在这些事上瞎掰扯的。”

“他们也不叫挑大粪的，有自己独特的称呼的，雅称叫做夜香郞。”

“嘿，你们没听过这种称呼吧。”声音中添加了几分诙谐调笑的腔调。

看着周围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陈老二有些满意地点了点头，虽说都是些大字不识几个的粗胚，但是能在相识的人中显摆一下自己的学识还是非常能让人心情愉悦的，这种从别人的仰慕中获取快乐是任何人都无法抗拒的。

“再说了，他们也不会故意在大街上闲逛，碍着你们的眼的，你说说，你们哪个在起来上工的时候碰见走街串巷的夜香郞的呢？”

陈老二边说边环看四周，调侃的语气一出，两只眼扫视着周围的人，目光着重在那个跳的最欢汉子身上停留。

那汉子也是心虚，畏畏缩缩地低了低脑袋，不过鉴于他是帮自己烘托气氛，陈老二倒也没过于逼迫，笑呵呵着扫视一圈后，开口道:“嘿，还是听我仔细讲讲吧，那夜香郞又不是闻不到自个儿身上的那股儿臭味，自是不会惹人嫌般凑到你跟前儿的。”

大概是感觉到口渴了，陈老二停顿了会儿，将茶杯里所剩无几的茶水掺杂些许茶叶渣子往嘴里猛地一灌，一饮而尽后，抹了抹嘴。

接着道:“咳咳，我是有所了解的，他们那些人呢，都是和主家有长久约定的，每逢初一十五之类的，到了约定好的时间，主家自会有人给他们开门，而他们呢，也会在天刚蒙蒙亮时，也就是鸡打鸣的时候运送那些腌臜物。”

“这就是你们见不到那些污秽的原因了。”

“奥奥、原来如此之声”之声此起彼伏，陈老二也借此坐下，让他们先佩服自己个儿一阵，他也好趁机歇歇。

不知道哪个嘴碎的嘀咕了句:“这陈老二这么了解这些个挑大粪的，不会之前就做过这个吧？”

又听另一人说:“啥玩意儿挑大粪的，人那是夜香郞，说不准是夜香郞里的龙头老大呢。”

虽然此二人皆捏着嗓子说出的，但周围的人坐的比较紧凑，这不大的声音却传遍了这块不小的地方。

何池听着这俩略显嘴贫的诙谐声音，还是强忍了下笑意，与陈老二同行的那些人就不用给陈老二面子了，几个关系远的还在勉强憋着笑意，关系好的直接“哈哈”大笑起来，更甚者，直接拍着自己大腿，衣服上附着的灰尘簌簌而下，旁边人赶紧“噗噗”吐着粘附嘴唇的尘土。

一阵鸡飞乱跳，好生热闹。

陈老二自然也是听到了他们的低语，先是将飞到自己脸面上的尘土扑了干净，而后用眼睛瞪了瞪刚才说闲话的二人，都在一个小地方，自然能听得个一清二楚。

不过陈老二也没过多关注这二人，而是站起来，挥了挥手:“恁奶奶个儿腿的，都别笑了，一个个的，皮紧了不是，还想不想好好听我讲了？”

“再这样，你们就听屁去吧。”

这一角的人，听到陈老二的话语，都识相地停止了发笑，活泛点的还用手在嘴上一划，表示自己嘴上穿了针，再也不会鲁莽开口了。

笑声停了下来，陈老二接着道:“你们呢，连给我个歇歇的时间都没有，我这嘴一驻下，你们的嘴就开始闲不住了。”

“罢了，我还是接着讲吧。”

“不过让你们笑笑也好，待会儿我再讲出些道道来，怕是你们再难笑了。”

“你你你，李四嘴，笑什么笑，你这嘴都快咧哪儿去了，就露出一口大白牙了，显摆个这个吧。”

何池随着陈老二的目光移动，瞧见那被称作李四嘴的汉子。

矮小粗壮，皮肤黝黑的一个汉子，露出的那口大白牙确实相得益彰。

见到众人目光都到了自己身上，黑汉子嘴角咧大了几分，然后迅速把这口炫目的白牙遮挡起来，随后朝陈老二拱了拱手，表示不会再搅台了。

见众人都服服帖帖了，陈老二这才继续说下去。

“你们刚才在那瞎掰扯的那些，可别敢再说出来了，我何德何能当个夜香郞呢，更别说那什么龙头老大了。”

“人那玩意儿是有家承的，就和那些个什么工匠之类的，都得有引荐人的，我这个村子来的苦哈哈，哪有啥能力进这个行当。”

“你们别一脸诧异地看着我哈，这行当可挣钱了，具体的我也了解不多，就不多说了。”

“就说说那天凌晨的事吧。”

“我呢，住在城东头那边儿，平时，我都安安稳稳睡到鸡鸣三声之后才起床呢，那天却起了个大早，不是别的儿，都是睡觉前酒水喝多了，口渴，喝水就愈多，结果睡前就感觉肚里一阵鼓鼓的，但太困了，第二天早上还要上工，就早早睡下了，早上让一泡尿给憋起来了。”

陈老二面不改色地继续说着。

“喂喂喂，你们别用这幅眼神看着我啊，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不成？”

“天暗着，月亮还没下去，太阳还没升上来，我就迷迷糊糊间去了门外面的杨树旁撒尿，嘿，你们还别说，这靠着树撒尿和靠着墙撒尿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我掏出那球玩意儿，水柱一抛出去，我就感觉到了大自......”

一个“然”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被一听着不耐烦的汉子打断了。

“行了，陈老二，我们是听你讲有意思的事儿的，不是听你在说什么驴球玩意儿的，快说正经事，那天发生啥了？”

陈老二被一阵打断，半眯着眼，沉浸在过去的思绪也终止了，正要发作，却见周围人都面色不善地看着自己。

他倒也知道，大家没什么兴趣听他在凌晨撒尿的感受。

脸色一阵讪讪。

正了正色，清了清喉咙，开口道:“那个事呢，就是这么个事儿，总之呢，我办那事儿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在说话，紧跟着就是一阵恶臭袭来，好悬没给我整晕了。”

“不过呢，我的酒也被这阵儿的事事给弄醒了，一抖擞，提上裤子，腰带绳我都没......”

刚说到这儿，听着的众人就忍不住发出“啧啧”声来，硬生生打断了陈老二的发言，陈老二忍不住道:“你们这些人啊，想听就好好听啊，别来这儿打断我回忆的，整得我讲不出就完犊子了。”

有安耐不住的汉子开口了:“陈老二，不是我们故意搅和你啊，是你这又往你那下三路走去了，跟谁没有似的，赶快回归正题来。”

陈老二没好气地看向他:“行，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们这帮猴急儿的，吃屎都得赶趟热乎儿的。”

听着话儿的众人刚想骂这个说他们吃屎的玩意儿，就听到陈老二紧跟的下一句是“听到夜香郞说附近出了妖怪，什么巡查时多注意些。”

所有人都像是被掐住麦了一样，现在只有喘气的声音了。

“呼哧呼哧。”

陈老二得意地看着他们，眼神一瞥:“来，还让不让我细嗦了？刚讲这些，跟猫爪儿挠心似的吧。”

没人搭理他，终究还是个和他相熟的汉子开口了:“二哥，二哥，你仔细说说，那什么，那些官老爷什么的不是说妖怪是不存在的吗？”

“那什么，什么，子什么，子不说妖怪神仙来着，二哥你不会在乱说吧？我们这么个大的城池怎么会有妖怪啊。”

陈老二一阵鄙夷:“木老弟啊，没想到你是不光木，还有点不动脑子了，别人说啥就是啥吗？”

“那不说书的还说，神仙吃露水，不食五谷吗？那咱们逢年过节的那些香火是为了个啥呢？没用还烧给他们？用于他们无用之物来保佑自己？”

“别说笑了，妖怪一事早有风传，上头天天说没有，还不是为了安定人心嘛？妖怪喜食血食，尤喜人肉，这些在民间流传多时了。”

”不是为了防备妖怪，常年驻扎此城的李仙师是为了啥？”

”仙师”听到这个词，何池不由得精神一振。

“总有一些人不信，你、你，还有你们，妖怪是存在的，我听到的是头形似野猪的妖怪出现在咱这附近了，它浑身长满黑毛，力大无穷，腰上能顶梁，臂上能跑马。”

“尤其腮上那对獠牙，寒光逼人，触铁块如碰豆腐一般......”

后面的话，何池都没仔细听，无非是描述什么猪头怪多么牛逼、多么强无敌之类的话语了，何池本来听到陈老二说这个世界上有妖怪，并且说出猪头怪的事例后，何池已经相信了，原因很简单，何池就见到那凶残的猪头怪了。

和这陈老二两相印证下，更明确了这个世上是有妖怪的，何池自己见到的不是特例。

不过那对獠牙，何池是亲自试用过的，并没有什么神神叨叨的功能，就是普通的獠牙而已，可能获得高速后会拥有巨大的破坏，不过目前是无法验证了。

思索间，突然的争吵拉回了何池的思绪。

“老二哥，你甭说这么多，咱就问问你，你说了这么多妖怪，也不都还是凭你一张嘴说出来的吗，那我要说，也能编出一大堆来的。什么狗头怪、老鼠人、猛虎王、猫耳娘、狂野猩、暴龙神啊。”

“我这不带重复地能给你编出一大堆来，什么样貌特征啊，我也能编出来的，跟谁没听过话本小说似的。”

“我尼玛，你个张小伟，天天就知道杠我不是？你拿自己的脑袋想想，真让你碰到了妖怪，就你这小身板，你能活着出来给咱们报个信儿？”陈老二说出来，本想是继续延续大家对他的仰慕，没想到引来了这么多质疑，纵使泥人也有三分火气的，陈老二顿时没了好脾气。

被反驳的张小伟顿时急了，面红耳赤地说:“俺敬你，叫你一声二哥的，可这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啊，你说我跑不出来，让你听到话的挑大粪的怎么能跑出来的？不都是人吗，我怎么就比不上他了？妖怪那么厉害，谁碰上了不是个一死啊，说不准就是那挑大粪的闲来没事，编瞎话呢？”

陈老二听到此话也是寸步不让:“好你个张小伟，我念你年纪小，平日里上工时还总照顾你，给你安排点轻松的活计，让你身子骨不那么受累，你咋这么不通礼貌呢，这就是你报答你二哥的方式吗？”

张小伟被说的有些羞愧，他知道二哥平日里对他多有照顾，周围的工友也都能看出来，他这样做确实入不得旁人的眼，但他还是梗着脖子，不肯服软，似是在表达对这些鬼神之说的不信，自顾自地嘀咕着:“当面对质啊，说了这么多也只是一面之词，什么实际意义都没有，真有事，官老爷能不管吗？”

“上面还没发话，你就自作多情起来了？这世人还能因为一点小恩小惠就在大是大非面前抬不起头不起来了吗？”

虽然张小伟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刚才实在过于寂静，周围人都听得真切。

各人面色不一，有鄙夷，有眼露笑意、坐看笑话的，有......

陈老二听到此番话语，也是安耐不住了:“嘿，你还别说，人和人的体质还真不能比，我曾在极端愤怒的情况下扳倒过一头大黄牛，只因为它在路边傻愣愣地吃草，挡着我撒尿的地方了。”

“我现在住的城东的那头正是那些夜香郞的大本营——罗家，那些人虽然干的脏点，但待遇可是没得说，每天做完工，他们换下那身灰不拉几的工作服，就可劲儿潇洒去了。”

“这么好的待遇能养闲人吗?”

“也不想想一分钱一分货的道理，就你这小子的瘦不拉几的身子骨还想和他们比？”

对于之前张小伟说话丝毫没有给自己脸面的事，陈老二是彻底生气了，也不给张小伟好脸色了，就往张小伟的痛楚戳。

张小伟也被说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猛地一下就站起来了，看来是想和粗壮的陈老二碰一碰。

旁人赶紧阻拦，看热闹归看热闹，闹出点人命就不好了，何况都是平时一起干过活的，哪能看着瘦弱的张小伟真去打架啊。

陈老二也不管作势欲扑自己的张小伟，复又坐下，拿起桌子中间的茶水壶就是用嘴一叼，仰头一灌，接着是一阵“咕噜噜”，然后响亮的咽水声后，才开了口:“你们说，大家伙儿都知道咱们生活在一个圆球上，可谁亲眼见过呢，要我说，既然咱们如履平地，那不应该是天圆地方吗？”

“可这自古就是说这咱们生活在蓝星上，蓝星是个大圆球，看着是太阳东升西落，实际上是地球围着太阳转，可谁亲眼见过啊？”

一道闪雷在何池心中惊起。

听到这里，何池后面的已然听不下去了，他的心里产生了极大的震撼，“明明看着是古代背景的，怎么知晓了蓝星是圆的，知道了日心说呢？”

这也不怪他震惊，他从之前的记忆里完全没有这些的铺垫，如今一股脑儿全部涌来，让何池难以接受，本来还想听听有什么有用信息的何池也不多待了，径直走出，他决定去外面转转，看看是哪里搞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