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尘」

第001章 梦魇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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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会拿笔的那天起,我始终坚持做一件事,把自己的每一个梦尽量原本地记录下来。忘了什么动机,抑或根本没有,总之这事莫名其妙就成了我的一种习惯。从此每次梦后心无所住的劳作,一直伴随着我的一生。

起初写不得几个字,只好鬼画桃符记在床头的老墙上。不料,两年后家里刷墙,父亲坚持要白掉我的涂鸦。我以竹尺当剑,与其顽强对峙,誓死保卫我心中的神话。

九岁那年突然逃难,我用废旧报纸和课本将它们逐一临摹下来。连续数十天,一路徒步露宿,马车餐风,火车席地,至始至终紧紧抱在怀里。

一天,大姐肚子绞痛,母亲认定是我匿藏的稿本里的妖魔鬼怪带来了煞气,要将它们全悉焚烧。我连夜油布裹了,埋在院后的包谷地里,逃过一劫。

很快,大姐考上了大专,家里再次拮据。趁我上学,母亲把我的稿本当了废纸换钱。我小兵张嘎一样侦察了好些天,终于寻得废品老人的行踪,结果帮他担了半个月的破铜烂铁,才换回我的珍藏。

后来,梦越来越复杂,无法用简单的文字和线条描述。我跟卖糖画的学画画,用连环画的形式记录。如此一来,耗费的笔墨纸张越来越多,不得不去茶场采茶,到河滩掏铁沙,敲碎石铺马路挣钱。

小学毕业,做不对分数加减题的我,却能写出很多高深莫测的字符。

初二,无意间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个公式,一位曾经清华大学的物理教授盯着黑板一连琢磨了好些天。

没多久,教授落实政策回大学教书,说好的要带我去破格深造。结果,结果就没有结果了。

他是我人生中唯一的伯乐,是我这辈子在儿孙面前仅存的噱头,除此之外但凡熟人都当我是傻子疯子,对我避而远之。

初三,家里着火,烧了半边屋,我冒死抢出了所有的稿本,烧坏了半边脸。

高一,后山滑坡,埋了我家房子,我花了五天五夜,把家人的尸体和全部稿本从土里刨出来,双手成了白骨。

高二,梦突然中断,接下来的日子我完全迷失了人生目标,成绩急速垫底。高考预选考试临近,那位我取名为隐的大神才迟迟出现在我梦里。

影说:“你必须考上大学。”

我说:“前几次模考我都超不过两百分,不可能通过预选。”

影说:“没事,我帮你。”

我说:“怎么帮?”

影说:“你只需要完成我给你的任务,剩下的交给我。”

我说:“什么任务?”

影说:“很简单,你只需要熟读两本书,就当看武侠小说。”

我说:“看武侠小说能考上大学?”

影说:“记住,到时候填历史系考古专业,至于大学嘛,除北大之外任你挑。”

我说:“为什么北大不行?”

影说:“记住,这辈子你悠着点,绝不能出太大的风头。”

我说:“你是来搞笑的吧?”

影说:“试试何妨。”

影转身离去,我一觉醒来,床头果然多了两本书。

然而之后,影毫无诚信,直到预选考试结束仍不见踪影,我毫无悬念落选。

足足过了大半年,影蓦然而至:“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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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起,有事耽误了,今年继续。”

我说:“你走吧,那些手稿以及你给我的书,早已被我付之一炬。现在我只想本本分分挑我的小灰炉,去凤凰山卖我的小豆腐。”

影说:“你的稿本还在你床下。”

我低头一看:“怎么回事?你怎么做到的?”

影凭空取出一叠试卷:“咱们继续,这是今年的预选和高考的试卷,答案我已经全部替你做好,你只需要随便上个复读班,把它背得滚瓜烂熟便是。”

我半信半疑,影说完鬼魂一样遁形。

五个月后高考考场,迎面讲台上红底白字一条横标:考上大学铁饭碗,考不上大学没饭碗。

环视周围,一场改变命运的战斗正在展开,此役的敌人不是别人而是自己。跟自己搏杀,每个考生佝偻着成了挤扁的牙膏。

面对桌上的试卷,教室里的考生唯我闲情逸致,上面的每一道题只需瞟一眼打头的一两个字,便能不假思索地挥毫答卷。

命运捉弄人,监考老师正是我高中的班主任。他曾经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跟我打赌,说若我能考上大学,他手板心给我煎蛋。

不久巡视到我桌旁,他先是一愣,紧接眉头大皱,然后福尔摩斯一样盯着我,似乎在研判我在用什么方法作弊。

这一刻正是报复的好机会,我一本正经道:“胡老师,太巧了,上面的题全部被我押中,每道题都做过好几十遍。你说,如果我不故意做错几道,会不会有人怀疑出题的老师给我泄了题?”

这年九月,我堂而皇之成了一所名牌大学的历史系学生。胡老师看见我两手揣兜里赶紧躲,感情生怕我逮他的手煎鸡蛋。

大一讲师说:“人类由猿人类、原始人类、智人类和现代人进化而来,考古证明我们是bj猿人的后代。”

我孰不可忍:“再给一百万年bj猿人也不可能进化成我们现在这个样子。我们是十五万年至七八万年前从非洲走出来的智人的直系后代,跟bj猿人没半毛钱关系。”

讲师恼羞成怒,将手里的厚书掷出八九米开外,精准砸在我的头上。

大二教授说:“史学界公认,印第安人是从西伯利亚迁移到美洲的蒙古人种。大约3至1万年间,他们渡过白令海峡在阿拉斯加的岛屿登陆,然后逐渐南移,遍布于美洲大陆。”

我欲擒故纵:“白令海峡两岸相距八十千米,水深四五十米,他们是怎么渡过的,难道当时的蒙古人已经掌握了航海技术?”

教授义正言辞:“毋庸置疑,历史就是一部人定胜天的史诗。请你收敛起那套荒诞不经的神鬼理论,别整天哗众取宠。大家记住,史学最讲究的是证据,请敬畏历史。”

我蹭地站起来:“我来告诉你,当时地球正经历最近一个冰河期,叫沃姆冰河期。冰川覆盖陆地三分之一以上面积,北美和欧洲大部分都被厚厚冰川所覆盖。当时白令海峡两岸冰川贯通,根本无需渡海,明打明的就是直接徒步穿越。”

期末世界史考试,我蹊跷得了59分,好说歹说死打烂缠,教授横竖就是不肯多加一分。

这两年梦断两载,影始终未出现。我累计挂了八科,被劝其退学,打回原形,一夜白了头。

一天清晨,我挑豆腐去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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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场,不幸与胡老师狭路相逢,我当即撂下担子没命逃。没想到当天下午,他竟然挑着我的豆腐找到我家。

我无脸面对,闭门不应。他坐在扁担上等到天黑,离去时往门里塞了一张纸条。

他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恩人,从此我忙活起来,每天给县城里的好几所学校送豆腐,日子很快滋润。

可是好景不长,胡老师患了不治之症,半年后病逝,人走茶凉,生意很快丢失。我心灰意懒,重新专注于床下丢弃多年的残破稿本。

我女友说:“咱们分手吧,你跟你的梦结婚吧!”

我妻子说:“咱们离婚吧,你跟你的破纸过日子吧!”

我女儿说:“爹,我嫁了,他虽然是个傻子,可他爸是个包工头,有钱。弟弟成绩好,以后必有出息,今后他上学需要钱。”

我儿子说:“爸,我不想上初中了,我要去找妈妈,听说她在河源一家发廊,找到妈妈后我就去深圳打工赚钱,有了钱你就可以上医院去治病了。”

多年以后,我病入膏肓,决计自杀了此残生,绝不能再苟延残喘,折磨自己,拖累家人。

临死前拿定主意,断不能带着那些纠缠了一辈子,害得自己一事无成的噩梦见阎王。

我用最后一丝力气划燃火柴,丢到床下的稿本里。

闭上眼睛,一切前所未有的空净,仿佛回到之前一个梦里。作为旁观者,在猩红的天空下,褐黄色的坑洼里,我看见自己躺在朽木,一股若烟似焰的蓝光正缓缓离开躯体。

忽然,眼前一片漆黑,刚才那根火柴鬼火一样从床下飘起。火苗越来越亮,很快充斥整个茅屋,影突然现形。

我说:“魔鬼,滚开!”

影说:“对不起,这段时间遇到了很大的麻烦,抽不开身。”

我说:“你害了我一辈子,难道还要让我死不瞑目!”

影说:“我不会让你死的。”

我说:“别总以为自己是神,其实你只不过是一个躲在别人梦里的幽灵。”

一梦醒来,我蓦觉精力充沛,望着自己的手指,天啦。慌忙爬起来捧镜子一照,妈呀。只见我一脸光鲜润泽,十指饱满如初,整个脱胎换骨。

我孩子一样手舞脚蹈冲出茅屋,孙子和儿媳竟然当我是盗贼,好说歹说死活不信,直到从十里外叫来女儿辨认,这才一家人抱头痛哭了一场。

接着,我走起路来大步流星,能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扛得动孙子去幼儿园。

没几天突来喜讯,这片城乡结合部要建外资高新技术园区,算下来我正屋加偏棚,小院加菜园,能赔一百多万。

妈的!老子终于发了!

半月不到,冷不防一拨接一拨敲锣打鼓的人来了。劝投资的,拉捐赠的、推销保险的,一下子挤爆了棚。

随后,乡里乡亲闻风而动,田里土里全是人,派出所不得不倾巢出动。紧随,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一茬接一茬赶来,一排接一排跪在我面前呼爷喊祖。

娘买芝个,怎么回事?

原来儿子不知何以得到一摞地契,瞒我去法院起诉,判得三里外废弃了五十年的两所大围屋属于我。

卧槽!六千九百四十七万!

我一夜笑黑了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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